等到彆人來尋的時候,才發現這個人在哭呢。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儘頭?
每一天都是他們的儘頭,每一天都望不到儘頭。
可是直到今天他們才發現,之前那些掙紮著在血海裡奮力向上爬的日子,竟還是有盼頭的!他們畢竟能等到黑夜降臨!畢竟能等到月神望舒將輕柔光輝灑向被血玷汙的大地,畢竟還可以鑽進夢鄉,短暫地看一看他們妻兒的麵龐!
現在他們什麼都沒有了。
那紅色的海是無邊無際的。
——當冀州人漸漸後撤,青徐兵也舒了一口氣,想要支撐著疲憊的身體向回走時,歸營的金鉦並沒有敲起。
他們愕然地等了等。
有軍官騎著馬,艱難地奔波在這片堆滿屍骸的戰場上。
“修整陣型!”他高聲道,“刀盾手在前!矛手在後!”
這是什麼話?
這是什麼命令?
那些滿臉血汙的士兵慢慢轉過頭去,看見了他們一生無法忘懷的恐怖景象。
袁紹陣中的柴堆,正一個個點燃起來。
他們像是為每營劃出的界限,令士兵能夠錨定戰場的範圍。
又有人從後往前,一支支點起火把。
那不是一個人,一百人,一萬人。
那是比白日裡寒光凜冽的鎧甲更加可怕的陣勢。
那是鋪天蓋地的火光啊!
他們踏著被血浸過的泥濘戰場,向著自己來了!
那鋪天蓋地的火光,那仿佛能點燃夜空的火光,來了!
袁紹很精明,而且很大手筆。
他的兵馬是輪換的,除了在少數幾處戰場裡仍然膠著的兵馬之外——這也是戰爭的常態——大多數的士兵被他調了回去。
他們可以走出火光的烘烤,在星月的光輝下回到營地附近,成為備戰的後軍。
於此同時,冀州民夫們必定正忙碌地將烤好的餅子遞到他們手中,那餅子裡說不定還摻雜了些鹹肉,旁邊一定還有一座大棚,士兵吃過餅子之後,可以排隊過去領一杯燒滾的水喝。
他們也許仍未飽足,但這些已經足夠他們挺過這個血腥的長夜,並且可以稍微休息,積攢餘力等待明天清晨的到來。
而她,她沒有那麼多兵。
南門的冀州軍還在攻城,人數並不多,但她分不出兵去救援。
狐鹿姑還沒回來,高順也沒有回來。
天色暗下去後,他們在這個夜晚回來的幾率就更渺茫些。
張遼的騎兵被關在城中,她是堅決不會用的。
黃忠受了輕傷,但不要緊。
張繡倒是跑過來對她嚷過,說如果守不住,不如棄城而退。
柘城有什麼用?守在這裡做什麼?
柘城什麼用也沒有,四麵皆平原,難守易攻,它壓根沒有守的價值。
可它就在睢陽身後。
她可以撤,甚至可以用一場防守反擊打到袁紹不敢來追,然後呢?
睢陽城牆不高不厚,隻有不足兩萬兵馬,關二爺拿什麼來守睢陽?
而如果進一步,睢陽也丟了,那又會怎麼樣呢?
——青徐與豫揚將被割開,而袁紹再也不會撤軍了。
他占據了黃河兩岸,占據了這個水利四通八達的城池,冀州的大船可以將士兵與糧食運到袁紹想要到達的任何地方。
她不能退。
她不能敗。
她不能死。
她好像從虛空中拔·出了那柄四尺長的劍。
它平平無奇,劍身映著火光,映著她的雙眼。
“令前軍後撤休整,中軍堅守。”
“是!”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繼續響起:
“後軍向前。”
“大將軍?”有人聲音很是急切,“後軍除五千青州兵外,其餘皆民夫流人,操練未熟,如何成軍啊?!”
——還有一件事,這個嚷嚷的人是想不到的。
那些所謂的“新兵”,尤其是那些流民,他們素日裡連稗子都吃不上,哪裡能吃得到肉?
沒有肉吃,他們如何在夜裡作戰?
如果太陽能夠下沉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陸懸魚抬起頭,目光仿徨地追著夕陽最後一絲餘暉,像是那樣就能抓住些什麼似的的。
“後軍向前。”
她這樣重複了一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