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的行軍速度這樣快, 實在是超出了烏桓,甚至是匈奴人預料的。
畢竟他在猗城休整了十日,監督匈奴人一家家一戶戶地將充作奴隸的漢人俘虜找出來,再監督匈奴人自掏腰包, 為這支隊伍安排糧草輜重, 最後好好地送他們離開。
這期間門裡, 呂布看起來是一點都不忙的, 他的士兵們也很懶散。他們都經曆過數十場戰爭, 這些針對雜胡的戰爭烈度雖不高, 但很頻繁,所以士兵們趁此時機好好地躺在群山包圍的這片穀地裡,享受得來不易的閒暇時光時,匈奴人怎麼也無法想象他們雷厲風行地急行軍是什麼模樣。
他們的衣服早就在翻山越嶺時磨破了, 除了呂布的親兵之外, 大多數士兵是衣衫襤褸的, 但他們也不在乎, 就那麼躺在樹下柔軟的草叢上,嘰嘰呱呱地說點什麼, 或者什麼都不說, 隻是叼著根草棍兒,盯著軍營外往來的商賈與婦人看。
若是商賈過來, 他們就湊上前看看販賣的什麼好東西, 要不要忍痛從自己的犒賞裡擠出一丁點兒,嘗個新鮮。
要是胡女湊過來, 他們就會推推搡搡,裝模作樣,等到大膽的胡女挑中了哪個生得英俊健壯些的年輕士兵時, 還不等他羞答答地跟著走,早就有人一股腦爬起來衝進營裡大呼小叫地告狀。
這樣的事每天都會發生,自然也有商賈賣不出東西,垂頭喪氣地走,也有人緣好或是大手大腳的士兵真就偷偷跟胡女跑了,那都是極其正常的。
他們也會縫補自己的衣衫,也會修一修腳下的草鞋,他們甚至還會同相好的女子聊起明天帶她去吃一頓什麼樣的大餐!
那在匈奴人眼裡,他們既是會慢吞吞地行軍,慢吞吞地紮營,花上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門,打下關隘,再花個一兩個月的時間門,打下祈城。
祈城可不容易打下!人家離晉陽那樣近,互為倚仗,是極受樓班單於重視的一座堅城!
於是呼廚泉就替呂布計算清楚了,等到呂布打下祈城時,天也變冷了,一下大雪,山路被封,漢軍必定也是損兵折將,元氣大傷,那他們就還得就地休整。
花了一年的時間門,光顧著打雜胡,烏桓之戰的進展就這麼點,那呂布肯定受人詬病啊!
到時候這個狗東西一定就會因為作戰不利被調回去啦!
到時候他就要狠狠地告狀!告狀!告狀!
現在蟬還在晉陽的烏桓王宮外大聲鳴叫,可呂布已經坐在了樓班曾經坐過的位置,甚至還拿起了樓班喝過的酒爵,拎起酒壺往裡倒一點酒,喝一口解解渴。
匈奴人就懵了,覺得這個打仗時的呂布和平時說話辦事的呂布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呂布是識得幾條廢棄的山路的,但匈奴人不認得,這怎麼可能呢?
但找幾個附近的山民來問一問,立刻就明白了,那些山路之所以被廢棄,原本就有各種難以通過的原因。
比如山體滑坡,又比如山洪泛濫,有巨石與泥沙滾滾而下,將道路埋掉後,三兩年藤蔓就將其覆蓋在幽靜而墨綠的葉片下,緊接著灌木飛快將道路的痕跡抹去,除了那些老山民,不會有人識得這樣的道路。兵馬要在其中穿行,是有極大風險的。
那樣遮天蔽日的密林,如何辨認方向?這十數日內隻要有一場雨,甚至可能一個水珠都不曾落在士兵頭上,而是上遊下過一場暴雨,他們走的路就可能無聲無息地被洪水覆蓋;毒蛇呢?毒蟲呢?還有那些將士兵雙腿劃得鮮血淋漓的灌木呢?
清晨拔營時,張超見到留下原地休養的士兵一天比一天多,便憂心忡忡地去找呂布,想勸他換一條官道——不錯,官道上自然有樓班的關隘,可那自然就回到他們熟悉的戰場上了呀!
呂布叉著腰,站在小山頭往下看,話說得謙遜,但一眼也不往後看,“孟高此言有理。”
此言有理,但就是不聽,當然張超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呂布,他再接再厲,“我軍行軍這般艱難,將軍又將糧草輕擲,縱繞開關隘,到得祈城下,難道胡虜會拱手獻城麼?”
呂布思考了一下。
像是思考了,但也沒有很認真地思考。
“怎麼就不能呢?”
大軍翻山越嶺,太原盆地終於展現在他們眼前的哪一天,張超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忘的。
在翻越最後一座山嶺時,呂布留下了近一半的步兵,以及所有的糧草和輜重,隻讓騎兵帶了三天的乾糧,騎上戰馬,衝向了那座有數千烏桓守軍把守的堅城。
戰馬不得休整,其實已經十分疲憊,也無法支撐長時間門的奔襲作戰,更不適合衝擊軍陣,至於拿這支灰頭土臉的騎兵去攻城,這聽起來更像一個笑話。
但這支騎兵呼和著從山上疾馳而下,向著祈城來時,城上的守軍竟然像是剛從夢中蘇醒!
他們完全不能理解,每一處關隘都固若金湯,每一處關隘都不曾有斥候報警的前提下,這支兵馬到底是怎麼來到祈城的!
這完全是憑空出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