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的膽氣已經不在這了。
當那個渾身浴血的男人手持兩把短戟,一步步走向烏桓人的大纛時,丘力居之子樓班的腦子裡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他們的膽氣已經喪儘了。
就算他們逃進沙漠裡也沒有什麼用了。
他們永遠都無法戰勝這個人,躲避這個人,擺脫這個人。
不,不不不,那絕不是凡人,那原本就是從赤山下來的殺神!
呂布已經離他越來越近了。
他應當帶著自己的力士衝上去,如他的兄長一般,即使死也要死得壯烈慷慨。
他還可以仔細地看一眼這個可怕的對手,說幾句也許會被載入漢家史冊的話。
但樓班看不清呂布的相貌。
這中軍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晰明白,這慘白的陽光,這轟然倒塌的柵欄,這殷紅的血,他都看得分明。隻有那個鎧甲上插滿箭矢的武將的臉,他看不清。
但他也不再準備直視那個人了。
他扔下手中的武器,在無數烏桓人的注視中,跪在了地上。
“將軍天威!在下……在下……”
那個人果然停了下來,似乎在等他將話說完。
烏桓士兵——先自中軍內營始,而後如北方的寒風吹過,一排排,一片片,滿麵頹然地扔下了手中的武器。
樓班乾巴巴地,說了幾句話。
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此情此景,他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隻是怕了!他隻是膽氣被呂布打沒了!他怕了!
恐懼而羞愧的熱淚順著麵頰掃落進胡子裡,聲音也變得哽咽模糊。
可麵前的將軍逆光而立,手拄短戟,對這個跪拜在他麵前的敵酋毫無反應。
直到樓班又一次抬起了頭,他才吃驚地發現,呂布已經死了。
一切都與他預料的沒有什麼不同。
呂布死了,這支並州突騎的主將,劉備的前軍都督,大漢的並州刺史,名滿天下的溫侯,戰死在了這座軍營裡。
這個念頭卷起了一陣狂風!
但在狂風之後,樓班依舊頹然地坐在了地上,沒有下達任何新的命令。
烏桓人已經跪下。
他們再也無法站起來了。
夕陽西下時,首先趕到的是高順的一萬步兵,他趕路很急,想要儘快接應呂布,因此士兵們趕到柳城時,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的——這絕對不算是高順眼中合適的戰鬥狀態,但他沒有辦法,他的士兵們也做好了迎接一場烈度超前的血戰的準備。
但當大漢士兵們翻過最後一座山坡,還來不及下山時,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們。
他們看到了比夕陽更加濃烈,更加血腥,更加寂靜的戰場。
並州人騎在馬上,擎起旗幟,烏桓人排成長隊,如河流般按照旗幟的引導,緩緩將屍首搬到戰場邊緣,於是露出中心的血池,如同心滿意足的饕餮大口。
高順站在山上,很久不曾開口,直到有士兵詢問他時,他才如夢初醒地點一點頭。
當張郃、張超,以及關羽的兵馬星夜兼程地趕到時,炎漢的紅旗席卷天地,將烏桓人一張張頹然的臉映得更加慘白。
烏桓大單於樓班、諸部眾的頭人與長老、冀州的世家豪強,以及那位漏網之魚,袁紹的二公子袁熙,他們披麻戴孝,恭敬而肅然地跪在營門兩側,跪在並州人流儘的英雄血裡。
柳城大捷的消息傳遍了四麵八方。
那些持之以恒地覬覦漢土的異族忽然又懂得畏懼了,他們幾乎稱得上是爭先恐後地將自己的子侄,甚至是自己,塞進去往雒陽的馬車裡。
他們是沒有那個高瞻遠矚如匈奴人一般,提前討得大漢的金印!可他們至少懂得了好好說話的道理,一夜之間,大漢又變回原來的那個大漢了!讓馬兒快一些!再快一些!一定要比彆個部族先抵達雒陽,一定要先獻上自己的禮物呀!
無數異族使節蜂擁進雒陽的景象是很壯觀的,黔首販夫會駐足觀看,世家的貴女也會讓馬車停下來,悄悄掀開簾子瞧一瞧,聽一聽人群裡對著一切,以及創造這一切的人的議論聲。
他們嘰嘰喳喳地問,嘰嘰喳喳地答,那位溫侯呂布曾二弑其父,可又立下了這樣的功勞,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蔡琰聽了很久,直到她構思出一篇詩賦,才終於悄悄將車簾放下。
雒陽已進盛夏,滿城陽光,街頭有兵卒細心挑了幾個沙果,準備捧回去給未過門的妻子品嘗。聽說朝廷將要裁撤軍隊,正好,正好,可以卸甲歸鄉。,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