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2. 張遼(五) 拿捏(1 / 2)

陽光隔著竹簾, 有流水潺潺。

竹簾內香爐氤氳,有人著素絲衣,戴玉蟬冠, 慢慢地撥弄古琴。

這幅畫麵是優雅閒適且有風度的,今日休沐,竹簾內的主人家原本就可以這樣閒適地度過這個炎熱得有些刺眼的下午——但他不能。

有客人跑來了。

客人坐在他對麵, 嘰嘰呱呱地講了一些這樣那樣的笑話,雒陽城每天都有些笑話,比如張家的小郎君因為愚笨到看不懂老師出的題目而被趕出鴻都門,又比如李家的女郎打爆了哪個金吾衛的狗頭, 就為那個輕薄兒前一日還在苦苦作辭作賦地追求她,後一日就跑去金市給那家新開的酒舍捧場, 還特地贈了當壚賣酒的胡姬一對明月珠。

他講這些, 主人家也不作聲, 就繼續慢慢地彈自己的琴,不成曲, 隻是偶爾幾個小片段, 反複地彈來彈去,像是一堵努力屏蔽掉討厭鬼音波攻擊的無形的牆。

他雖然清高,但畢竟也是要聽一聽外麵世界都發生了點什麼事,況且也還需要一點基礎的人際交往,再況且,客人除了性情討厭之外,德行是不錯的。

……但他的性情真的太討厭了。

徐庶在那裡閒聊了一段之後, 終於開口講到了最新的八卦:

“長文可聽說了?”他說,“崔季珪病啦!”

陳群麵前那堵無形的牆被徐庶這麼一創,劈裡啪啦地碎了一地, 他手下就好懸給琴弦揪下來。

但徐庶坐在那裡,還在嘀咕。

“早先曾聽說,荀家七郎對辭玉將軍有情,怎麼病的卻是崔季珪呢?”他問,“荀友若與你相熟,長文,你知不知?”

陳群看著徐庶那張淡然又可惡的臉,忽然就覺得,其實他平時來往甚少的那群武夫活得也很自在,尤其是他曾經很看不上的那群並州人——他們要是見到一個這麼可惡的客人,一定是可以掄起古琴照著對方砸過去,砸到那人抱頭逃跑,連鞋子也不穿,跌跌撞撞地一路跑到街上,成為新一天的雒陽新聞。

但陳群畢竟是詩書傳家的清貴文士,學不來這個,況且真就掄起古琴,徐庶這種文能出謀劃策武能提劍衝鋒的家夥也未必輸他。

於是這位同出潁川的清貴美貌世家青年隻能歎一口氣,板著臉說:

“我不知。”

“嗯。”徐庶一點也不意外,“無妨,反正我隻是尋你來說話。”

陳群就不知道該繼續說點什麼,按說他既可以問一句崔琰的病,也可以再聊一句荀諶留在鄴城做了什麼學問,還可以順著這倆人的事往下說,問問徐庶隨多少禮。但這三個話題都太討厭了,他一個都不想提起,他就隻想乾巴巴地坐在那裡,大眼瞪小眼。

但這些話題是一定會有人跑過來說的,陳群想,如果誰都不在他麵前提起這些,那豈不是更討厭了嗎!

那豈不是說,大家都知道這話題對他來說是禁忌嗎!

太討厭了!

這清雅的竹簾內靜了一會兒,徐庶看看麵前這個玉一樣沉靜的,沉默的,沉凝的,沉著臉的青年,突然又說話了。

“過幾日辭玉將軍昏禮,”他說,“你我出多少賀禮為上?”

“其實辦這場婚禮,”陛下比比劃劃,“又不要你出錢啊。”

“宮中出錢嗎?”她有點不高興,“那也是百姓們的血汗錢。”

“孤有私庫。”陛下立刻說道。

這話到這裡不太容易接下去,因為陸懸魚畢竟不是十幾年前的陸懸魚了,她已經變得精明圓滑了些,不能再隨口問出“陛下的私庫是從鄴城搬過來的嗎”或者是“陛下的私庫是大舅哥幫忙塞滿的嗎”以及“陛下的私庫總不能是自食其力賣草席草鞋換來的吧”這種地獄問題了。

但不那麼地獄的問法她沒想好,隻能坐在那裡不吭聲。

陛下看看她,“你袖子裡塞了個什麼東西?”

她掏出胡桃,遞了過去,陛下就有點懵。

左右看看,小黃門站得很穩,眼神一絲不亂,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反正樂陵侯進宮時總會有出人意料的言行,陛下早就習慣了,他們也早就跟著習慣了。

哪怕是出了殿捂著嘴噗噗地樂,現在也必須忍住!

陛下又把頭轉回來了,很有點恨鐵不成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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