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幾個老兵立刻就開始訴苦,“他不要酒肉!他隻要一個高低!”
聽起來有點神經病,府吏就懵了,去看那個少年。
打架總是廢衣服的,尤其是這麼個打架法兒,那孩子先是一對一,然後是一對二,再然後一對三,最後變成一對多,終於落敗,被這一群不僅是同鄉,而且彼此有親有舊的老兵一起圍毆了一頓,不僅鼻青臉腫,那身破衣服也快不能穿了,光溜溜一條毛腿,外加滿頭的胡桃葉,渾身上下綠油油的,見了府吏,立刻就嚷起來:
“我要見將軍!”
府吏有點懵,“你有何事要見將軍?”
“若我見了將軍,”胡桃葉立刻大喊起來,“她必器重我的!”
一群圍觀群眾立刻哄笑起來,空氣裡充滿了快活的氣息,這樣一場豐盛的酒肉,還有這麼一個傻子佐餐,這是何等快活的事情呀!
“把他趕出去。”府吏最後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士兵們就算解甲歸田,十幾年戎馬留下的默契仍在。都不要府中的雜役幫忙,七八個人架起胡桃葉,立刻就要往外走,被架著走的急得就帶了哭聲,“將軍!將軍!小人隻是生晚了些!將軍何在呀!將軍既能用他們!為何不能用小人!將軍!將軍!”
他的雙手胡亂地抓,想抓住哪個人,哪個人就往後退,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樹枝,樹枝被他掰下來握在手裡,就胡亂地咆哮,抽打,叫嚷,掙紮。
胡桃葉灑了一地,還有幾個小小的青胡桃。
在人群之外,另一株繁茂的胡桃樹後,有人彎下腰,撿起了一個。
“他不是存心要壞了眾人興致的。”
他握著胡桃,像是自言自語,但有人答他了。
“他隻是個孩子,我不怪他,也不留他。”
陳群轉過頭,有些驚奇地望向這場夜宴的主人。
多奇怪啊,他想,她身上肯定有點什麼常理解釋不了的東西,比如說她雖然也站在樹後,但這才幾年的樹,怎麼可能粗壯到完全遮蔽住她的身形?
但她脫了美麗的罩袍,穿著裡麵素淨的直裾溜達過來時,似乎又真的沒人注意到她。
葉片的陰影灑落在她的鬢發與麵容上,將她的神情映出一絲晦暗。
“他們都說亂世出英雄,”她說,“我算是其中之一,我的兵解甲歸田時,也得了這樣的誇讚呢。”
自然誇讚,這些老兵有豐厚的犒賞,有免除賦稅徭役的軍功,他們又在雒陽外得了土地,於是就不再是青州海邊的窮漢,而是天子腳下的富農,鄉鄰不僅誇讚,而且豔羨得很哪!
“天下人皆作此想,”陳群沒有誇,但仍然很委婉地說道,“因此那個小郎君一時輕狂失態……”
陸懸魚轉頭望向他,“柘城一戰,我有萬餘青州兵再不得歸鄉,他們許多人,都是自劇城一直跟著我的。”
她說這話時平靜得很,與她走進那一座座空營,對著那一冊冊封皮被勾紅的名冊時,神情並無不同。
但陳群還是沒有再說話,隻是將目光重新放在了那個武力卓絕的少年身上。
大喊大叫的胡桃葉終於被氣呼呼的老兵們架了出去,但也有人敬他的勇武,臨丟出去前,順了一隻羊腿塞他懷裡。
少年站在林外,頂著滿頭滿身的葉子,眼淚汪汪地握著羊腿,隔著重重的樹,重重的人,周圍人的竊竊私語一點也聽不到,他隻是混沌地想,他剛剛似乎看到了那位名滿天下的將軍。
可她一點也不像他幻想中那樣親切溫和,那樣禮賢下士,她沒有分開人群,快步走向他,將他帶進她那個光輝又榮耀的世界裡……他隻不過,他隻不過是晚生了幾年啊!
太陽漸漸向西傾斜了一點,但總歸還是掛在天空上的。
暑氣被枝葉隔絕開,有些人吃飽了,就在樹下躺倒,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會兒,還有些貪小便宜的人則在偷偷從懷裡掏出一些作案工具,比如寬大的葉片,比如巴掌大的小陶瓶,開始將沒吃完的酒肉進行一些打包。小娃子們不睡覺,小娃子們準備開始一場爬樹比賽,阿草在爬樹之前思慮周全,還特地打包了兩個橘子準備坐在樹上吃,見到陸績走過來,特地分他一個,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陸績臉紅紅地立刻拒絕了。
新郎迎親的時辰還不到,大家正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所有人都是這個想法,就連新娘子也準備同陳群一起溜達回席位上時,有人滿臉喜氣,還帶點疑惑地跑進來了。
“新郎至!”他嚷道,“新婦且回府中——”
所有人都跳起來了!但還沒反應過來日頭就在天上,新郎為啥突然跑過來時,一個小黃門又突然跑進來了!
“禦駕親臨,”小黃門說道,“將軍速去接駕呀!”
陛下站在胡桃林的入口處,叉著腰,意外,但很快樂地上下打量風頭完全被搶走的新郎。
“時辰未至呀,”陛下笑眯眯地說,“文遠何以這般心急?”,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