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的模樣,蕭卿塵心都揪在一處了,失聲問道:“你怕我?”
允棠點點頭,“怕。”
馬車搖晃啟程,蕭卿塵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搖搖欲墜起來。
“世人都說小公爺狠戾乖張,我之前還覺得是他們信口開河。”允棠聲音裡情緒稀薄,“如今算是見識了。”
蕭卿塵沉默。
“小公爺是因為我拒絕了你的邀請,轉身跟表兄出來逛大相國寺,所以才氣急敗壞動手的麼?”
“我隻是看到你並不十分情願,他又拚命往你身邊湊,似有輕薄之意...”
“輕薄?”允棠轉頭看他,目光淩厲,“小公爺這是第二次不顧我的意願,非要與我同乘,在我看來,似乎比表兄輕薄之意更盛。”
蕭卿塵語塞,“我...”
又是一片沉默。
車子經過鬨市,男男女女說笑聲隱隱傳來,清晰地提醒著車內人,今日是七夕。
蕭卿塵又懊惱起來。
從小到大,他做過的事,都從未後悔過。
隻是一涉及到允棠,一向自詡聰明的他,卻總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根本尋不到方向。
如今,更是不知道是不是又錯了……
他伸手去拿她手裡的磨喝樂,“這個臟了,改日我再給你買個新的。”
允棠手上一躲,冷聲拒絕,“不用。”
他看了看她的衣裳,遲疑了下,問道:“是否你舅舅舅母逼你嫁給崔北辰?”
“他們沒有逼我。”
蕭卿塵急了,“那你是自願嫁給他?”
“誰說我要嫁給他?”允棠利落反問。
“那...”蕭卿塵吞了吞口水,心虛道,“那你嫁給我吧。”
允棠冷笑一聲。
“你笑什麼?”
“沒什麼。”她目視前方,“在我來汴京之前,家裡也曾有人來提親...”
“你同意了?”
允棠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他乖乖閉嘴。
“見我不答應,那婦人便惱羞成怒,破口大罵。”她道,“我本以為,這已經夠彆具一格的了,誰知道,後麵還有你。”
他像做錯事的孩子,喃喃道:“我怎麼了?”
“先把我表兄打了個血肉模糊,然後要來提親。”
蕭卿塵頭皮一緊。
是啊,如今允棠沒有父母雙親,能為她的婚事做主的,怕就是崔奇風夫婦了。
待會到了崔府,崔夫人見到自己兒子被打得跟豬頭一樣...
他不敢想下去了。
蕭卿塵忙起身,掀起帷裳,“車夫,攔住前麵的馬車,一起轉道去魏國公府!”
*
台諫官們對官家要冊封允棠為郡主的反應,比蕭卿塵想的,還要更猛烈些。
中書舍人封還詞頭之後,於三天後辭職,官家很快再次下詔,這次的次舍人並不想多事,用了不到半天的時間,便很快擬好了詔書,並連夜送到門下省給事中。
按理說正式的程序都走完了,應該正式宣詔了,可台諫官們聯合抗議,於七夕休沐當日,到官家寢殿扣閣請對。
他們一致認為,一個普通的小娘子,對社稷無功,當不起這麼重的賞賜。
官家被他們吵得頭疼,卻也無計可施。
程抃一邊給官家揉著酸脹的太陽穴,一邊輕聲道:“官家不如退一步,按照常例,隻封一郡,取消食實封,大人們也就不會這麼激動了。”
官家歎口氣,悵然道:“朕是想補償她母親呀,可惜斯人已逝。”
“補償亦有其他的法子呀。”
官家示意程抃停下,啜了口茶搖搖頭,“允棠母親早逝,父親又...又認不得,朕隻有給她足夠的財富、地位,才能震懾他人。不然像那天一樣,襄平一不高興都來踩她兩腳,若朕縱容了這種行為,豈不是將允棠推向深淵?唉,那孩子太苦了。”
“老奴倒是覺得,文安郡主長得挺好的,不卑不亢,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官家苦笑,“你看看我這些孫女,外孫女們,個個都是蜜罐裡寵大的,哪個善解人意?善解人意就是要看人臉色行事,這不是苦是什麼?”
程抃頷首,“官家說的是。”
“這孩子跟她母親一樣,什麼首飾釵環也不喜歡,幾次見她,頭上都素淨得很,有時候連個耳璫也不戴一個。”官家沉吟片刻,“一會兒你去選些稀罕的,給她送去。”
“是,官家。”
聽著外麵臣子們呼喊不停,官家頭昏腦漲,抬手揉了揉眉心,長歎道:“你說,當年貶斥清珞,勒令她和所有女將返京,朕是不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