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是坐在一張椅子上和朱慈烺“獨對”的,聽見朱慈烺的問題,便點點頭道:“陛下,臣在曲阜多時,日日都留意北地形勢變化。以臣的觀察,自東虜設立兩綠旗,並且在山東、北直隸、山西、河南等地行計口授田之法開始,形勢就日趨穩定,百姓也不再逃亡,農事逐漸恢複,各處義軍也一天比一天困難。如果北伐在年內開始,應該還有相當的勝算,如果拖延上三五年,隻怕就沒有多少勝算了.......”
朱慈烺知道史可法觀察到的是一個重啟之後的初興王朝日益興旺的場景——人少、地多、利出二孔(耕戰),各種複雜的生產關係和社會關係,也都被一掃而光,一切都變得非常簡便。
對於史可法這樣的北方書生而言,這種簡單和初興的社會,恐怕比南明這裡亂哄哄的資本主義萌芽階段更加理想吧?
“史卿,”朱慈烺道,“朕也想早日北定中原,收複舊都。但是北伐之戰起碼要動用三四十萬大軍,上百萬民夫,耗數年之功......交戰一載所耗之糧,怕是就要以千萬石計了吧?如果考慮到北地還有不少民眾需要賑濟,朝廷需要準備的糧食就更多了。”
三四十萬大軍本身一年所要耗費的糧食,就不下二百萬石了(具體數目還要考慮到軍中的牲口數目),如果沒有水路可以轉運糧食,而要依靠陸路或部分陸路,一年所需耗費的糧草在二百萬石的基礎上乘以五,也不見得能完全保障供應。
而這個數目的糧食,在湖廣的糧食生產沒有完全恢複之前,想要供上是比較困難的——並不是朝廷收不到那麼多的糧食,而是很難結餘出那麼多的糧食。
“陛下,”史可法說,“臣所呈之奏章上已經寫明了北伐方略......並不需要數十萬大軍,上百萬民夫,也不需要數年之功。隻需要有一旅之師跨海據山海雄關,引東虜精兵壯士前往交戰。臣等自可提精兵西上,沿河(黃河)而進,直取中州,再入山西,聯兵代王,到時陛下再以國公之位延攬吳三桂還朝。東虜如何還敢盤踞燕京?北伐之業如何不能成功?”
史可法的計劃聽著似乎不錯,有實現的可能——隻要登陸遼西,取山海關的作戰能夠吸引多爾袞的主力前往。那麼山東、淮北的軍閥和南陽的唐王就能一起掃蕩河南。河南到手後,山西的形勢也一定會急劇變化,抗清義軍一定會聲勢大漲。而縮在甘陝的吳三桂再趁機起兵反清,何愁大事不成?
“史卿,”朱慈烺問,“你們從山東、淮北出兵西進,需要多少糧食?多少民夫?多少牲口?你們能自行籌集多少?”
“陛下,”史可法道,“山東、淮北去歲糧食欠收,諸軍都靠蕃薯充饑,百姓多有逃亡,的確非常困難。今年的春播情況不好,天氣乾旱少雨,估計還是會欠收,等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就需要官府放糧救荒了。所以諸軍恐怕籌集不到多少糧草......不過民夫和牲口還是能籌集到一點的。”
朱慈烺低頭想了想,又道:“今歲有湖北贖田米,也許還會有海關的關糧稅運到。到冬季軍田司應該就有富裕了......冬季之前,是湊不出什麼糧食的。所以史卿可以先回去準備,等到秋天時再來,朕再和你議論北伐之事吧。”
雖然史可法的曆史表現不大靠譜,不過朱慈烺卻覺得他提出的這個計劃有一定的可行性......至少登陸遼西,攻占山海關沒什麼問題!
張煌言已經在覺華島上經營了一年快兩年,已經在島上築起了可以屯兵的城池,修建了大量的庫房,還修築了可供大量船隻停靠的碼頭。
大軍和糧草完全可以在今年的夏末順風上島,等冬季海麵冰封後直接走著去寧遠衛城......寧遠衛城再堅固,也不是棱堡,抵擋不住十二磅紅夷大炮的持續轟擊。
寧遠一旦陷落,多爾袞能不千裡迢迢發兵來救?
哪怕不進行野戰,也不堅守寧遠,直接退回覺華島,也不虧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