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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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一刻的謝枝山深有體會。
丁淳的聲音進來後,她立馬撐著從地上站起來,手忙腳亂穿起衫子,還讓他也把袍子給穿好。
這樣生怕丁淳誤會,仿佛他是輕浮不本分的妾房,逮著機會便自薦枕席請她狎弄片刻,可魚也遊了水也暖了,乍聽正室的腳步聲,他便立馬得起身回避,不論方才是哪樣的溫存。
謝枝山幽憤又抱屈,心裡冷笑著,麵上倒也不顯,隻是穿袍子的動作慢得過分,等丁淳出現在洞中時,他才將手伸進另一條袖子。
見他衣衫不整,丁淳自然發了下愣。
謝枝山淡定自若,牽著肋下兩襟,慢騰騰係好交帶。
末了,又娓娓地笑了笑:“適才見瀅兒受凍,謝某才解了袍子予她取暖,丁將軍可莫要誤會。”
丁淳噎了噎,尚還不知該怎麼接,又見他去洞口看了看:“這繩子,可是方才謝某用過的那條?”
丁淳點頭:“正是。”
謝枝山揣起袖子,無害地笑了笑:“那看來,這下要救三個人了。”
丁淳醒過腔來,好一陣麵熱。
是他太過心急,等不了也顧不上旁人的勸,硬是攀了下來,卻也著實加重了營救負擔。
正難為情,遇司瀅出聲道:“山壁陡厄,丁將軍這樣下來,實在太險了。”
這話自然解了丁淳的困,還添夾著幾多關切與慶幸,隻是讓謝枝山露了個極有涵養的笑。
所以……他下來就不險了麼?
再一想,如果早下到這裡的不是他而是丁淳,恐怕這對小鴛鴦,已經趁機互許終身了。
夜沉,三人立於崖洞之中。
確認司瀅沒怎麼受傷後,丁淳又問起歹人之事,那幅怒容太過生動,像是恨不能立馬尋到幕後之人,替她報仇出氣。
司瀅自然是感動的。
被這樣擔憂,且那人還不顧身家性命,切切地想要替你報仇,換任何一個姑娘都會動容。
隻是與丁淳的對話,有些不大順利。
原還好好的,隻是謝菩薩鋼刀般杵在旁邊,或是挪個腳,或是咳一聲,次數多了難免讓人覺得是存心的。
被狐疑驅使著,不由分了心神去瞥他。
而接到打量的謝枝山,順勢扶了扶額,再投以歉意的一笑。
在他麵前打眉眼官司,是當他死了麼?
見他眉尖微蹙兼一臉病色,司瀅隻得收回心裡犯的嘀咕,沒太忍心再質疑。
過不久,營救的人來了。
事情辦得妥當,特意找了個身手好的女番子來帶司瀅,也就不存在男女避諱了。
崖湖一梭的船,燈籠掛著,人手持著,連成燦燦一片的光,等他們下去後,小心地接應。
待回到謝府,袁逐玉也救了回來。聽說渾身溻濕,狼狽萬狀,既受了外傷,也嚇得夠嗆。
也是命大,她落水後被衝到礁岸,這才保下了一條命。
司瀅回到蕉月苑,侯在府裡的大夫很快便過來號脈醫視了,說是筋肉有拉損,將養幾日便罷了,不礙事。
等大夫走了,司瀅被織兒抱著嗚嗚直哭。
她白日裡取個帳本,也就慢了幾步的功夫,卻眼睜睜看著馬車駛動,馬兒發狂,撒蹄子亂奔。這會子看著司瀅安然無恙,嚇掉的半條命才險險回歸。
沸動雖是一整夜,然而謝府的忙碌卻是持續了好些天。
將近一旬,下人們走路都得提著腳跟,生怕驚擾了二位表姑娘。
府裡戒備加嚴,即便是混過熟臉的陸慈,也隻能被請去走大門。
到陶生居,一見謝枝山就知他剛浴完身子,清清朗朗,大袖在風裡瑟瑟地翻動。
這人潔癖不是一兩天了,陸慈先也不以為意,隻喋喋地歎:“殺了個主薄不夠,還惦記著要取你袁表妹的命,就為了給個徐貞雙出頭。沒想到……趙東階竟然是這麼個情種。”
謝枝山:“情字上頭,誰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這話引來陸慈好整以暇的側目:“這麼有感悟,莫非……你也是?”
謝枝山未答他這話,坐去石凳上問:“趙閣老麵完聖了?”
陸慈點頭加哂笑:“又是具本請罪,又是求萬歲爺嚴懲嚴查,這樣極力撇清關係,可見趙府是真被逼急了。”
說話間他也坐了過去,乜了眼謝枝山:“不過……中州市舶司的稅銀摻假,你怎麼知道的?”
陸慈提的,是這幾日鬨得朝堂不寧的稅銀造假案。
中州市舶司,趙家的地盤。市舶使亦便是當地知州,趙閣老門生,實實在在的趙黨。
當地商船交稅,其規定隻收銀子不收寶鈔,收上來的銀子溶了重新鑄,摻上二兩錫交給朝廷。
這樣愚弄朝廷的罪,真就隻有長了虎膽的人才乾得出來。
有趣之處,在於戶部一乾官員也是瞎的,這麼些年竟毫無察覺。
究其原因,要麼與中州狼狽為奸,要麼,就真是能力不濟,低能高就了。
銅壺汩汩冒著煙氣,謝枝山提壺洗杯,扔了兩個字:“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