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就叫按我的意思?”謝枝山當真笑了出來:“將軍堂堂九尺男兒,謝某說的這些對或不對,你自有明辨。若覺得謝某所言俱為淺見寡識,不聽就是了,我並未強迫於你。”
落了下乘,丁淳失了魂一般,噎得說不出話來。
謝枝山的笑容卻結結實實地長在臉上,眉目鬆和,行止溫恭,連一絲縫都找不見。
長久的死寂之後,丁淳喃喃一聲:“容我……再想想。”他勉強定住神,對謝枝山揖了下手:“冒昧造訪,丁某先告辭了。”
行出幾步,聽得謝枝山喚留步。
丁淳回身,見他視線瞥過來:“借問一聲,侯爺在提及瀅兒時,可曾說過哪樣難聽的話?”
……
另一頭,蕉月苑。
月星沉沉,到下半夜,司瀅醒了。
頭不說痛到快裂,腦瓜子確實不太平,喝了織兒倒的一杯溫水才好些,靠在迎枕慢慢緩過神。
織兒在旁邊囉囉,說八成像謝枝山說的,是那一瓶梅子有蹊蹺。
提起梅子,又少不得說到送梅子的人。
這麼一聯想,織兒忽然掩嘴:“會不會是聽說五姑娘跟您不對付,才故意在梅子裡動手腳?”說著懊喪起來,怪自己太不留心眼,才讓司瀅著了人的道。
“袁家兄妹怎麼都這樣啊?那袁小郎好歹是個爺們,怎麼乾這種醪糟事?也不怕損陰騭。”織兒不滿地抱怨著,擰頭一看,司瀅卻直著眼睛在出神。
“怎麼了姑娘,哪裡不舒服麼?”她連忙上去關切。
司瀅搖頭又點頭,臉色青了又白,最後無措地喊了聲織兒:“怎麼辦?我好像闖大禍了……”
前腳說對他沒有非分之想,後腳就對人行虎狼之事,為什麼總在他跟前出醜?
她還記得自個兒把臉往他懷裡使勁杵,再看著自己的手……要不是他製止得快,她險些摸上去了。
到底是哪根筋搭錯,怎麼總要跑他跟前去猖狂地現眼?乾下那樣混賬的事,他還能饒得了她嗎?
司瀅嗚一聲,絕望地捂住了臉。
織兒跟著慌錯:“好端端的,姑娘這是怎麼了?”
司瀅哽咽起來,聲音在掌心裡翻滾:“我昨天太混了,我,我把表兄給得罪了……”
“啊?”織兒也嚇得結巴起來:“怎,怎麼得罪的?怪不得郎君麵色那麼差,姑娘,您做什麼了?不會是罵郎君了吧?”
見司瀅搖頭,織兒略寬心些:“沒有?沒罵就行,彆的應該不怕,郎君,郎君大度著呢……”
“不是沒有,是不止!”司瀅抽噎了下:“我不止罵了他,還打了他,還……差點把他給糟蹋了……”
越回想越害怕,漸漸哭得氣咽喉乾。
她還記得他問是不是愛慕他的神情,看瘟神一樣,簡直要把她給吃了。要不是她流鼻血暈倒逃過一劫,怕不是隨便要給她拉個郎,讓她遠遠地嫁出去!
完了,上回偷看他洗澡還有得說頭,昨天是真的上手褻瀆他,還不是被人安排的。
這就算是真吃香火的菩薩,也禁不得她那一通造次吧?
司瀅說的壯舉,織兒差點沒癱在地上。
怪不得郎君說彆告訴,原來裡頭藏著這麼些事!
夜靜更深,到處空杳杳的,讓人更加心焦。
良久,織兒提議說:“不如這樣,姑娘明天去陶生居遛達一圈,探探郎君的口風?郎君善性,或許並不打算追究呢?”
司瀅喉嚨攢動著,手從臉上拿下來,眼裡還蓄著兩層淚花。
醉意還在纏著她,兩額像被錘子不停擊打著,傍晚那些事更加梗在心頭難以化解。
想來想去,好像也就這麼一個法子了。
……
次日大早,司瀅提著點心匣子,壯起一顆牛膽去了陶生居。
苗九滿臉堆笑,搓著手問:“表姑娘……酒醒了?”
拜他這一問,司瀅更惶惶了。
她昨晚是有多不顧,竟然當著人的麵對謝菩薩毛手毛腳?
艱難地扯出個笑:“都這個時辰了,表兄今日不用上值麼?”
“聽說是下午公出,興許明日才能回,所以上午可以歇在家。”苗九哈著腰,伸手往前一引:“郎君在書房呢,表姑娘請隨我來。”
一麵帶路,一麵心內暗歎。表姑娘小小的個子,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喝醉了居然那麼莽,一把就將他們郎君給推倒了!
女上男下,令人瞠目結舌。還有他們郎君那毫無還手之力的模樣,也是叫人大開眼界。
這要是昨晚給表姑娘得了手,怎麼著,今兒府裡也該張羅喜事了吧?
念著念著,苗九又扼腕不已,覺得自家郎君忒慫了些。人姑娘都主動成那樣,他還囉嗦又墨跡,欲拒還迎過了度,一頭念著人家,一頭又怕給人占了便宜。
嘖,平時那麼好謀善斷的人積黏起來,彆彆扭扭小媳婦似的,真是叫旁邊的看了都替他著急。
唏噓間走到書房門口,苗九敲了敲門:“郎君,表姑娘來了。”
裡頭應了一聲,司瀅也便站到了門口,見謝枝山正在練字。
這是頭回到他書房,裡頭沒有過多陳設,書案壁櫃,畫缸裡靠著幾條卷軸,雅室一間,幽致極了。
新陽劃過瓶形的窗欞子透到他身上,清白的一縷,襯得他文氣十足。
司瀅敲了敲門,惴惴地喊了聲:“表兄。”
一聽見她的聲音,謝枝山兩股隱痛,然而露不得聲色,隻能頭也不抬地問:“有事?”
他的淡定,掉在司瀅這頭就是冷淡。她更不安了,可總得有個由頭,於是呐呐地問:“聽說昨晚……丁將軍來了?”
她關心丁淳,謝枝山右手一抖,毛筆撇出了界。
趕這麼大早來尋他,不是為了給他送吃的,難道還對丁淳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