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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天就想到孩兒頭上去了,看來喝得真不少。
司瀅抓了點水,動手甩到他臉上:“叫你諢扯。”
謝枝山眯起眼受了她的捉弄,趁她不及反應,以長臂撈過來,在她眉心彈兩下:“沒大沒小,你就是這樣伺候夫婿的?”
“紅了!”司瀅揮開他,掏出靶兒鏡一照,果然眉心起了印子。
喝高了果然煩人,下手沒輕沒重,司瀅連推了謝枝山好幾下:“這下好了,我一會兒怎麼見人?”
謝枝山搬著她的臉瞧了瞧:“多好看,仙子似的。”
越瞧越滿意,湊過去親臉又親嘴,接著衝她笑。
人喝醉了,眉眼間的水分都高了不少。
他瞳光裡養著一汪沲沲春泉,明明是夫妻間親熱,卻笑得像穢亂偷腥的博浪公子,一派疏放不檢點的風流相。
司瀅氣息亂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又惹得他傾埋下來蹭她頸窩,劃著圈的來,沒完沒了。
清暖鼻息掃在膚麵,胸間氣息綿綢起來,他的指尖撫在她麵頰,耐著性子說:“孩兒遲些來,咱們也慢慢的,慢慢的……”
司瀅在他這幅拖音裡等了好半晌,結果這人闔上眼,就這麼在她肩上睡了過去。
真是……會挑地方。
等回到府,下人把這醉鬼給攙到了房中,又忙著給他脫衣裳脫鞋,老媽子似地忙個不休。
好容易折騰完,司瀅照了照鏡子,幸好眉間那點發痧似的痕子已經沒了,否則都不敢出去見人。
她洗了把臉,又去安置娘家的回禮。
單子看過,再分作幾處,正院的她親自送過去,哪知進到院子,老太太居然和她乾娘在喝酒。
見她的麵,老太太慌慌張張擋住小桌:“你怎麼來了?”
應該是清酒,味道不大。司瀅看著婆母的心虛樣:“娘怎麼沒午歇?”
“歇,怎麼不歇?這就打算要去歇了!”老太太離開酒桌,看了眼小姑子:“我說彆喝吧,你非要把這酒給帶過來,萬一給山兒看見了,我怎麼說得清?”
“嫂嫂這就不厚道了,分明是你邀我來的,反還賴到我頭上了。”沈夫人笑著戳穿她。
老臉掃地,謝母看著兒媳婦:“你這個時辰來,是為了捉我喝酒?”說著,越加警惕地朝她後頭看了看:“不會山兒也來了?”
“夫君跟我哥哥喝了一場酒,這會兒醉著在房裡歇息,沒來的。”司瀅笑著說完,息止片刻再添一句:“婆母……彆怕?”
沈夫人招來丫鬟收走酒菜,並對司瀅解釋道:“不是你婆母太多心,實在是你那個夫婿難應付。”
看出她的不解,又笑說:“山兒啊,恐怕隻是在你跟前好說話,在彆人跟前,哪怕是我們幾個當長輩的,他也一板一眼,該怎麼還怎麼。”
這話惹得謝母不滿了,矜重地抬了抬下巴:“你說這種話,以後在兒媳婦跟前,我還怎麼立威?”
“那嫂嫂就說對是不對吧?”沈夫人跟一句,不緊不慢。
像被蜇了似的,謝母老不自在地偏過臉,朝司瀅告起狀來:“管管你那個夫婿,彆整天作古正經。我們老人家想喝點酒怎麼了,小酌怡情他沒聽過?”
前前後後,司瀅捋出個大概了。
“娘傷勢才剛好,酒水這樣傷身的東西,夫君自然不願讓您沾。萬一舊傷複發,那您得多受罪?”
謝母聽了,拿手點點她,恨鐵不成鋼地去找沈夫人:“瞧瞧你乾女兒多沒出息,這一聲一調都跟她那個夫婿十足像!”
幾聲調侃,幾句玩笑,三人坐到一處,看了看司瀅帶來的回門禮。
奇香寶玩,全是上等的稀貨。禦前待著的人見過好東西,楊斯年眼光也了得,挑的全是讓人目不轉眼的寶貝。
謝母把玩著一隻印著獅子戲的紋盒,感歎道:“還是娘家有錢好,當初我要也有這麼拿得出手的回禮,也不至於被人取笑了。”
她是高嫁進這府裡來的,六品小官的女兒嫁給將軍兒子,想當年,多少人覺得不登對。
或者直接些,就是覺得她不配。
彼時謝父也已授階,且在戰場上立過功,拿謝母的話來說:“他光萬丈,我一身鏽。”
憶起故人總是多有話說,謝母看向小姑子:“你還記不記得,我剛和你大哥成婚那時候?”
“記得,新婚頭一晚你們房裡的床就塌了。我大哥不好意思,想將就著睡,結果硬被你揪到外頭找人。這麼丟人的事,我怎麼可能會忘?”沈夫人斜眼看過去,語氣微揚。
“哪個問你這事了?”謝母沒好氣地啐一聲,待想把當年受過的委屈跟兒媳婦說道說道,但她是心裡本就不怎麼藏事的人,仔細一忖,竟然也想不起多少。
有蒼蠅飛過來,司瀅揮著扇子替長輩趕開,娓娓笑道:“常聽人說婆母與公爹很是恩愛,教人羨慕得緊。”
“那都是撿好聽的,私下裡,我沒被他氣冒煙就不錯了!”謝母試圖辟謠,遭來小姑子天大的好奇。
“怎麼個冒煙法啊?我可隻見到大哥被嫂嫂欺負使喚,再就是一雙眼長在嫂嫂身上,不管幾時,隻要提起嫂嫂,大哥除了點頭就剩臉紅了。”
謝母嘴上當然不肯認,但卻心不由主地,憶起亡夫來。
想當年北坨被旁邊小國侵淩,他領兵去救,一去便是三四年。等回來時,她牽著孩子去迎他,他卻抱也不抱。
不僅如此,還像同她壓根不認識,偶爾碰到眼神都要避開,臉紅得像曬傷了似的。
孩子都生了,也不曉得他害羞個鬼。
到晚上她去沐浴,他衝進浴房就結結巴巴地說:“我這回又立功了,應該,應該可以給你掙上個誥命!”
話說完匆匆離開,結果被地上的木盆絆倒,渾身濕透。
那副熊樣,她能記一輩子。
想到這裡,謝母連連搖頭:“你大哥那嘴就是長來湊數的,戰場殺人可以,菜市口捉賊也是一把好手,讓他說句好聽的,他能把頭發憋白。”
頭發憋白,可到底沒白幾年,人就走了。
“還好我兒子像我多些,要像他,我怕是這輩子抱不上孫!”
說完又是一歎:“我兒也不容易啊,天天累得跟驢似的。同他一般大的年青人都在詩酒年華,哪個像他那樣忙進忙出?不過還好,總算是把媳婦給娶了。”
到這裡已然換了幅語氣,寂寞久了,老太太抱孫心切,司瀅也能理解。
隻是房裡的事到底不好同婆母說,但乾娘,卻沒那麼多顧忌。
出了正院後,沈夫人拉住司瀅:“身子可養好了?”
司瀅暈著臉點點頭:“沒事了。”
小媳婦害羞正常,沈夫人拍拍她的手臂,含蓄地提醒道:“年輕爺們沒分寸,千萬不能由著來,有些話該說得說,該罵得罵,彆怕羞,太怕羞了要吃苦頭的。”
再忖了忖:“你們剛成婚,那上頭倘使不順利也正常,多試幾回就行,但不能因為不順利就害怕,否則長此以往,對誰都不好。”
過來人的告誡一語中的,司瀅這會兒也顧不上臊了,認真聽著,且壯起膽子問了幾句話。
等回到陶生居的時候,她人都是恍惚的。
榻上,謝枝山還沒醒。
他睡姿很端正,眉眼也很安靜,穿過雕欄的日色鋪在臉上,像給他貼了兩道金靨。
看起來,一時半會是醒不來了。
怎麼辦呢,乾娘說了千萬不能害怕,不能因噎廢食,否則慢慢會成習慣,時日久了就更難辦。
幫他掖了掖被角,司瀅盯著這張清白的臉,腦子裡避火圖上的人兒,漸漸與洞玄子上的文字合為一體。
她捂住臉,蓋下無聲的哀鳴,並暗暗下了決心。
當夜,謝枝山出去忙了會兒,回到房裡已近深夜。
那麼黑的天,想做些什麼都順理成章,但許是司瀅自薦枕席的笑容太生疏,又許是當男人的壓根沒那份心思,總之她才扒上他的肩,就被他帶到懷裡把頭摁住,熄燭睡了。
司瀅掙紮兩下,奈何腰被他的腿架住,難以動彈,遂無奈放棄。
三日婚假迭眼便過,到第四日,謝枝山回了衙門上值。
這期間司瀅掰著手指頭數,然而夫婿好似又變回那個無情無欲的謝菩薩,連她也被迫清心寡欲,同他純潔地躺了好些天。
這期間最多親嘴,除了洞房那夜,倆人再沒有實打實親熱過。
馬車上他說慢,那會兒她還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哪知道他一慢,就慢得人上火。
司瀅暗裡著急,但始終沒找著合適的機會,更沒尋到奏效的法子。
焦灼之中,就這麼過了好幾日。
這天上午,齊湘和祝雪盼來了府裡作客。
正是秋風好時節,幾人邊逛園子邊說笑,沒多會兒,順理成章提起祝雪盼的婚事。
也不算新鮮事了,司瀅跟齊湘都聽過,與她正在議親的郎君姓方,父母早亡,是長公主一手帶大的。
“聽說合過八字了?”齊湘問。
“還沒,但長公主昨日賞了釵。”祝雪盼絞著手說。
家裡長輩賞過釵,事情就差不離了。
“相看這麼久了,昨日才賞的釵……”齊湘想了想:“長公主是不是剛從青城山回來?”
祝雪盼點點頭:“青城山那邊,長公主每年都去的。”
幾人走到水榭,掛了簾子下來歇腳。
齊湘問:“是去看曾太妃和睿小王爺吧?長公主殿下真有一顆善心。”
這話招來祝雪盼的笑:“什麼小王爺?人家也十五六了。”
齊湘尷尬地拍了拍腦門,再比了個半人的高度:“他和曾太妃離開燕京太久了,我印象裡,他還是這麼大點的孩子,連話都不會說。”
司瀅正給遞著茶,聞言詫異了下:“是不愛說話,還是不會說話?”
“不會說,那會兒都偷偷喊他啞巴皇子,聽人講話也慢半拍,性情孤僻,特不愛搭理人。”齊湘接過茶盞子,又去問祝雪盼:“聽說他出家了?”
祝雪盼說沒有:“跟曾太妃一樣,帶發修行。”大小也是個王爺,怎麼會允許出家。
又歎說:“曾太妃也挺可憐的,當年胎坐得不穩,躺了半年才生下皇子,哪知是個啞的。我記得我祖母提過,說那會兒曾太妃和太後走得近,妃嬪裡頭數她二人關係好,因為這個,睿王爺和謝大人還夥著一道玩過。”
按那位睿王爺的年紀,司瀅略算了算,跟她夫婿差出好幾歲。要說一道玩過,除非是怪人都喜歡和怪人作伴了。
再上了些點心,齊湘揭蓋喝了口茶,咦一聲:“這茶怎麼有股荔枝味兒?”
司瀅指了指骨碟裡的果子:“拿荔枝皮烘的,還合口味麼?”
祝雪盼手快,已經嘗了兩口,直說香沁,回甘也足:“謝大人可算撿著了,娶了位賢妻,連茶都能烘出果香味兒來。”
司瀅笑了笑:“他不愛喝這個。”
任上事忙,還是濃茶提神。
水榭風景好,視野也佳,左右是碧波,前後又是曲折的廊道,有種蜿蜒的美感。
幾人坐著言笑陣陣,過一會兒,談及已降位為貴人的龐氏來。
算算日子,這位也快解禁了。
“以前那麼張揚的性子,栽了這一回,也不知出來後會不會收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