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和江奇參加了初一以及初一年級段的期末考試, 順利帶回兩張很拿不出手的成績單。
寧蕎幾個月前剛上島,被原劇情影響很深,抱著不管閒事的原則, 完全沒有過問他們的學習情況。可現在,她心底的隔閡因弟弟妹妹們的主動而逐漸消除, 實在是忍不住,讓兄弟倆排著隊,給他們講題。
八仙桌上, 擺著好幾張試卷, 上麵是紅筆布滿的叉叉, 慘不忍睹。
江源先開始,一隻手托著腮,一隻手握著筆, 神色茫然地聽小嫂子給他分析答題思路錯在哪兒。
他都沒好意思說,其實自己答題的時候, 壓根就沒有思路,完全是隨手一寫, 寫完交卷。
這些天, 江源認真考慮了自己的將來。
不管是爺爺、大哥還是大院裡的嬸子們,都很愛將文化的重要性掛在嘴邊,念完初中,還得繼續念高中,家屬院的每個孩子們都是按照這樣的路走。
可是以江源現在的水平, 根本不可能考得上高中。
彆說高中了, 拿到初中畢業證都夠嗆。
“江源。”寧蕎輕聲道,“筆好吃嗎?”
江源默默將叼在口中的筆,放了下來。
江奇看熱鬨不嫌事大, 噗嗤一下,笑出聲。
江珩從書房裡出來。
他敲了敲桌子,坐在寧蕎身邊,對江奇說:“把你的卷子拿給我。”
江奇傻乎乎地僵在原地。
他是誰?他在哪兒?發生了什麼?
“我給你講題。”江珩說。
“不、不用了!”江奇結結巴巴的,露出馬屁精的笑容,“我等小嫂子。”
桌上一堆錯題卷子,就算隻給江源一個人講題,寧蕎都有好長一陣子忙活。
等到輪到江奇,她得到幾點才能休息?
“卷子。”江珩堅持。
壓根沒給他拒絕的餘地。
江奇生無可戀地拿著卷子,坐到大哥跟前。
兄弟倆儘量晃一晃自己被漿糊糊住的腦子,打起精神聽。
哥哥和小嫂子,可真是文化人,都已經畢業這麼長時間了,說起初中的題目,居然還一套一套的。
江源和江奇不敢不認真聽講,隻是好幾次開始打瞌睡時,對上大哥的眼神,很艱難地忍住。
再一轉頭,看見江果果吃著餅乾,眨巴著眼睛看他們笑話。
學習成績好,了不起嗎?
兄弟倆深深地歎一口氣。
學習好,確實了不起。
“江源。”寧蕎輕輕柔柔地喊。
“江奇。”江珩重重地喊。
江源和江奇目光呆滯地抬起頭。
“有沒有在聽?”寧蕎問。
“彆齜牙咧嘴的,認真點。”江珩說,“訂正之後,我要檢查。”
兄弟倆老老實實地點頭。
怎麼哥哥和小嫂子突然同一陣線了呢?
真難纏。
-
現在老一和老三也開始放寒假,家裡的大人就不用再擔心江果果中午沒飯吃了。
一大早,小丫頭躺在被窩裡,這樣的天氣,怎麼能舍得早早起床呢?隻是賴床歸賴床,聽見小嫂子起來洗漱時,她還是悄悄抬了抬眼皮子。小嫂子會不會揪她起床?
腳步聲輕輕的,寧蕎離開房間,江果果重新合上眼。
但過了一會兒,又是一陣腳步聲。
小丫頭立馬豎起耳朵,是不是大哥來喊她了?
“江源、江奇。”江珩說,“起床學習。”
隔壁倆屋,一哥和三哥叫苦不迭。
江果果等了好久,也沒等到大哥來喊自己。
她心滿意足地重新將被子裹得緊緊的。
家裡學習成績最好的孩子,果然是能享受最特殊優等的待遇。
早飯後,江珩要和寧蕎一起出門。
家裡一堆孩子,好處是熱鬨,壞處是每天和他搶媳婦。
現在安頓好他們仨,江珩終於可以送媳婦去上班。
小倆口一起出了門,寧蕎問:“你會不會遲到?”
“不會,還早。”
和原劇情中冷麵的江營長不同,寧蕎見到的他,總會笑。
並不是笑得像江奇那樣眼睛眯成一道縫,隻是眼底染了笑意,淡淡的。
“等一下。”江珩說,“我回去拿個東西。”
寧蕎停下腳步,看江營長跑回家。
他肩寬腿長,奔跑時的背影很好看,這一刻,她可以確定,對於江營長來說,這會兒確實還早。
多能磨蹭啊!
寧蕎獨自在大院裡溜達,踢著地上的小石子,碰見出門買菜的軍屬們,便笑吟吟地問好。
“小寧同誌。”駱書蘭恰好要出門,一眼就看見她,走上前來。
駱書蘭告訴寧蕎,傅倩然前兩天就已經出發回老家了,估計這會兒已經見到爺爺奶奶。
說來這孩子也真是讓父母操心,前段時間剛和姓陳的知青處對象,傅政委讓她回老家見爺爺奶奶,她沒同意,他們老倆口還想著讓她回遠房親戚家住一段時間,後來陳文的事敗露,才終於打消念頭。本來以為這事結束了,可現在風言風語慢慢淡了,工作也開始穩定,她倒又一時興起,要回老家散心。
駱書蘭知道不應該乾涉孩子們之間的事,這陣子便將一切看在眼裡,並沒有多說什麼,可她心底清楚,閨女有這樣的變化,是因為寧蕎。
“你給倩然寫的信,她一直鎖在抽屜裡,時不時拿出來看好幾回。這次給你寫完信,她像是想明白什麼,收拾行李時還去找她爸撒嬌,說了不少好聽的話,終於把老傅給哄開心了。”
家醜不可外揚,駱書蘭和傅政委就算是再生氣心疼都好,在大院其他人麵前,也不會表露半分。可現在,她對著寧蕎,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他們的閨女,過去什麼都好,就是被寵壞了,沒經曆過挫折,遇事腦子拎不清。上次請假,這次回老家,都是想要逃避現實,可做父母的,也拿她沒辦法。
“我們家老傅,上了大半輩子戰場,也算是戰績不菲。偏拿這個閨女沒辦法,在家裡感慨,自己打了幾十年勝仗,怎麼就教出這麼一個逃兵。 ”駱書蘭感慨道,“你喊我一聲書蘭姐,但其實你和倩然一般大。我們家倩然是被寵大的,你又何嘗不是呢?”
寧蕎笑著說:“經過這件事,倩然肯定已經想明白了,隻是還得慢慢消化。書蘭姐,給她一些時間吧。”
寧蕎和駱書蘭正說著話的時候,江珩出來了。
江珩給寧蕎帶了一副部隊發的手套,之前一直沒有拿出來用,找了十來分鐘。
這是一雙草綠色的手套,皮毛一體,內膽是真羊皮的羊毛。
他握著寧蕎的手腕,給她戴上:“大嗎?”
寧蕎晃了晃手,是很明顯的大,她研究了一會兒:“很暖。”
“太厚了,得捂出汗。”駱書蘭說。
“不會的。”寧蕎笑道,“騎車的時候戴嘛。”
島上氣候好,可騎車的時候速度上來了,還是有點冷。
這手套一套上,裹得不算嚴絲合縫,還能鑽進來一點點風,正正好。
寧蕎伸長了胳膊,裡裡外外看著這副手套:“真好看。”
江珩幫她將手套上的卡扣扣緊:“送你了。”
寧蕎喜歡得不得了。
江珩低笑。
一雙手套就能逗得她這麼欣喜,得儘快多安排一些禮物。
江營長還來得及,可寧蕎再晚點出門就得遲到,她看一眼手表,連忙跟駱書蘭道彆,往自行車棚跑。
江珩跟上她的步伐:“我送你。”
“你送我?怎麼送?”
“騎你的車去。”
“然後呢?”
“我再騎回來。”
駱書蘭看著這小倆口膩膩歪歪的背影,也是打心眼裡高興。
還記得那會兒小姑娘結婚,她和蔣蓓蓉全程都在邊上幫忙。辦婚事那天,寧蕎始終是一副狀況外的神情,不嬌羞,也沒有仰慕,為了讓父親和哥哥放心,隻乖巧地按照婚禮的流程,懂事得讓人心疼。在私底下,駱書蘭和蔣蓓蓉還有些擔憂,這小倆口,一個不懂體貼,另一個也不像是動了心,一輩子這麼長,真要湊合著過?
可現在看來,是她們多慮了。
不遠處,小倆口還在商量著。
“那不行,你騎我的車回來?”寧蕎的語氣軟軟的,“我下班要走回家,到時候天都黑了。”
江珩失笑:“我再去接你?”
寧蕎眨了眨眼,懵懵地看他。
可江珩已經握住她的手腕:“再不走,就真要遲到了。”
-
江珩將媳婦送到學校,又騎著她的車回清安軍區。
寧蕎的車,那時是程旅長給兒子買的,程旅長還把小兒子當成孩子,買的車,尺寸比較小。後來真見到這輛車,董晶梅還順便數落程旅長一頓,兒子的個子蹭蹭竄,幸好這車被寧家買走了,要不然,他們兒子騎出去,還得鬨。
當時江珩是聽董晶梅說了一嘴,沒放在心上。
送媳婦去的路上,他的腰間輕放著一隻小手,思緒有些亂,也沒多想。
這會兒獨自騎著車回來,他終於意識到,這車小是真小,蹬著的時候,腿都得屈著,很難施展開。
騎進軍區時,江珩就指望著,彆碰見賀永言。
“江珩!”
“那是江珩吧?你們快看看!”
江營長:……
怕什麼來什麼。
他麵色如常地停下車,鎖好之後回頭。
賀永言笑出聲,上前研究這輛車。
邊上的戰友們不敢笑,隻能崇拜地看著他。
要不說賀永言和江營長關係好呢,嘲笑人的時候壓根就不帶收斂的。
戰友們很懂得看人眼色,為了等一下操練的時候能舒坦些,現在絕對不能惹江營長。
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轉身,“咻”一下溜走。
走到半路,還碰見唐副營長。
唐鴻錦已經養好傷歸隊,見他們這副神色,問道:“怎麼回事?”
戰友們指指後邊的江珩,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又拍了拍唐鴻錦的胳膊:“唐副營長,你這傷怎麼樣了?”
唐鴻錦轉了轉手腕:“好多了,還能掰手腕。”
“那就試試。”戰友笑道,“唐副營長傷勢剛好,這可是我能打敗你的唯一機會。”
唐鴻錦掃了他一眼。
戰友愣了一下,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不早了,大家趕緊去練兵場。”
等到走遠了一些,他們幾個才小聲嘀咕。
“跟唐副營長說話,也得客氣點。”
“我以為他比江營長好相處……”
“好歹也是咱們的副營長,你跟他稱兄道弟的,不太合適。”
唐鴻錦用另一隻手,捏了捏自己受過傷的手腕。
隱隱有些疼,但不打緊。
休息這麼長一段時間,前陣子歸隊,隻能做一些簡單的操練,連下屬都開始對他沒大沒小。
還是應該儘快正式開始訓練。
這樣才能樹立好威懾力。
唐鴻錦加快腳步。
江珩和賀永言落在後邊,慢慢地走。
“你這車——”
“賀永言。”江珩平靜道,“同樣的話,不要重複說,很吵。”
賀永言:?
“你上次說三天後請我去你家吃飯的,怎麼到現在還沒消息?”
“最近家裡事多。”江珩說,“等我媳婦放假。”
賀永言又忍不住翻白眼。
他聽江奇說,家裡的活兒,他們從來不讓寧蕎乾,既然是這樣,為什麼還要等寧蕎放假才能去吃飯!
“你乾脆說等明年。”賀永言沒好氣道。
“好,就明年。”江珩語氣平和。
賀永言本來就憋屈,這會兒更要氣炸了。
今天運氣背,一大早出門,碰見播音站的羅琴。碰見也就算了,他是個有風度的男同誌,既然已經麵對麵,就好聲好氣和人家打了個招呼。
沒想到,人家裝作沒聽見。
羅琴身旁的同事倒是看不過眼,問她為什麼不搭理他,她倒好,說不認識。
這叫不認識?
賀永言憋了一肚子氣,好不容易看見江營長騎著小一號的自行車,心情才好一點。
現在又自己找氣受了。
“就後天吧。”江珩拍拍他的肩膀,“說明年是開玩笑的。”
賀永言:……
都說多少次了,他的玩笑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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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學期的最後一天上班,寧蕎將所有檔案資料整理好。
她做事細致周全,自從來到人事辦之後,其他同事們就閒下來,每天喝茶聊天,到點就下班,美滋滋的。
自從那次被寧蕎被冤枉幫助江果果舞弊的事過去之後,孫老師稍微消停了些,不敢再針對她了。
倒不是覺得不好意思,主要是,她擔心自己被牽連。她聽人說,寧蕎不斷地給校方施壓,要求一個公道。其實真沒必要,公道隻是一時的,有時候把委屈咽了,給袁校長一個台階,到時候得到的好處更多。就拿這教師的崗位來說,隻要她溫順一些,聽從校方安排,最後袁校長肯定會讓她成為一年一班的教師。
至於語文組的紀龍,一時想岔了而已,經過這回,他被同事們指指點點,也得到了教訓,難道他真要讓他受處分?
孫老師衝了一杯茶,對著杯壁輕輕地吹:“你們不知道吧,其實紀老師和袁校長家裡是有點親戚關係的。”
這事還真沒多少人知道。
人事辦的教師們一臉好奇,湊上去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袁校長的愛人有個哥哥,也就是袁校長的大舅子,他不是和袁校長的愛人從小一起長大的。聽說小時候,他和妹妹跑到集市上去玩,一不小心走丟了,家裡急得不行。”
“後來呢?找到了?”
孫老師笑了笑:“幾年前才找到,丟的時候才八歲,找到的時候,都已經四十多了。”
“一丟就是三十多年,也怪可憐的。”
“那紀老師呢?是這個走丟大哥的兒子?”
“如果是他兒子,就不能說是有一點親戚關係了。”孫老師抬了抬眉,繼續道,“袁校長的大舅子被認回來之後,一直和過去的養父養母有來往。紀龍是他養父母那邊的親戚,說是養父母的外甥,從小家裡窮,特彆會念書。袁校長的大舅子就讓他幫忙,給安排一份工作。”
辦公室裡的同事們閒聊,不會刻意背著寧蕎。
她一邊整理檔案,一邊聽著孫老師的話。
“這關係太遠了吧?算哪門子親戚!”
“關係遠歸遠,可交情是實打實的。當年袁校長的愛人弄丟她哥哥,幾十年來,一直被父母怨恨。她心裡愧疚,現在父母要求他給哥哥養父母那邊的親戚找一份工作,也算了了她的心頭大事。”孫老師看一眼寧蕎,“袁校長的愛人也怪可憐的。”
寧蕎單手托著腮,隨口問:“袁校長的愛人比她哥哥小幾歲?”
“聽說小四歲。”孫老師見她終於加入話題,便熱情地回答,“本來兄妹倆的關係是真不錯,可惜——”
“三歲的小孩把七歲的小孩弄丟,被父母怨恨大半輩子?”寧蕎喃喃道,“他們父母真奇怪。”
其他老師們也都回過神。三歲的妹妹和七歲的哥哥一起去集市玩,他們家大人哪兒去了?袁校長的愛人當時什麼都不懂,還被要求看好哥哥,這未免太不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