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江營長就慣著她吧!”……(2 / 2)

一家子人坐在小院的火堆邊分發著壓歲錢,都看樂了其他小院的軍人和家屬。

一人一個紅包,誰都不落空,這回的大年三十,江營長和他媳婦可下血本了。

江珩不知道其他人正在談論著他們。

此時的他,握著寧蕎給的紅紙包,沒有打開,也不舍得打開。

從小到大,很少有人會照顧他的感受。

最小的時候,父母還在身邊,父親忙,母親帶他隨軍。母親性子軟弱,父親提醒他,要像個小男子漢一樣,撐起這個家。江珩記住這一邊,小小年紀就喜怒不形於色,像個小大人,保護母親。

到兩個弟弟陸續出生,母親沒有這麼多精力,他們便成了江珩的責任。

後來父親犧牲,母親生下妹妹之後離開,爺爺突然病倒,江珩更加當仁不讓,承擔起整個家的重擔。

弟弟妹妹們辦入學、買學習用品、過年給他們置辦新衣、發壓歲錢,這些早就成為江珩一個人的事,誰都沒有想過,那時的他也還小,偶爾也有脆弱的時候,希望被照顧。

他早就已經不太記起當年和弟弟妹妹們站在爺爺跟前,同樣渴望得到壓歲錢的期待。因為每次到了最後,爺爺總會忘記,而他也從不會為這些小事計較。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江珩也早就已經習慣。

可寧蕎細心地注意到這一點。

她為他也包了一份壓歲錢,紅紙折疊得整整齊齊,看得出來,疊得很認真。

江珩將這紅紙包收好。

他想,自己永遠都不會拆開。

他要珍藏這一份用心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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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蕎分完了壓歲錢,餘光察覺到兩道小小的身影。

是團團和圓圓,歪著腦袋,很安靜地望著他們這個方向。

兩個小朋友膽小怕生,寧蕎沒有讓他們過來,而是走上前去。

等到小嫂子一走,江奇終於找到機會,問了大哥一個藏在自己心底好久好久的問題。

“大哥,上輩子我後來當廚師了嗎?”

火光之下,江奇的眸光更亮了,他抬手,假裝握著大鍋鏟,煞有介事地揮了揮。

江珩望著他的手,有短暫的沉默。

上一世,江奇沒有成為廚師。

直到現在,江珩還沒有記得當時寧蕎慘死的具體經過,可他記得江奇最後,這正在火光中揮舞著,用來拿鍋鏟的手,被生生地廢了,同時被廢的,還有一隻腿。

他躺在血泊中,死死摁著自己的胳膊,流下眼淚,還嘶吼著要為小嫂子報仇。

“我呢我呢?我有沒有考上高中呀?”江果果也問。

上一世,江果果沒有考上高中,她甚至沒上過初中。

小丫頭去找傷害小嫂子的人,要為她複仇,可這麼小的孩子,有勇無謀,丟了性命。

江珩閉上眼。

“有。”江珩說,“江奇成了廚師,果果考上高中。”

兩個孩子高興壞了。

江源動了動唇,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也不敢問。

如果將來的他,一事無成,不是很給大過年的好心情添堵嗎?

江珩與江源對視。

二弟是在三弟之後出事的,被公安帶走的那一天,他揚著下巴,挑釁地說自己不會後悔。江源鋃鐺入獄,江珩去探視他,卻被拒絕。

江珩不知道自己的下場,隻可以確定,到最後,他和弟弟妹妹們,確實為寧蕎報仇。

隻可惜,公道回來了,寧蕎卻回不來。

除了寧蕎,還有死在九歲那年的江果果、終身殘疾的江奇、被判了幾十年□□的江源……

上一世,他們下場淒涼。

而後,在最絕望時,他重生了。

江珩心頭一梗,但逐漸釋懷。

就當那是一場噩夢。

噩夢會醒,現在他們一家人,都已經醒了。

“江奇。”江源轉頭問老三,“找到夢想是什麼感覺?”

“激動?開心?”江奇撓了撓頭。

“是熱血沸騰的感覺啊!”江果果現身說法,“我解出一道難題時,就是這樣的感覺!”

江源排行老二,上有沉穩能乾的大哥,下有調皮大膽的三弟和古靈精怪的妹妹。相較之下,他是最平凡,可以隨時被人忽略的。

可他也很想,在人群中熠熠發光。

默默地,江源記下弟弟妹妹說的話。

找到夢想時,熱血沸騰的開心滋味……

他也希望某一天,自己同樣能有這樣的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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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看什麼呢?”寧蕎蹲在兩個小不點麵前,“要不要去烤火?”

團團和圓圓搖搖頭。

寧蕎揉了揉他們倆的腦袋:“你們剛才,是不是在看大人分壓歲錢呀?”

團團和圓圓眨巴著眼睛,驚訝地看著寧蕎。

大人就是大人,什麼都知道。

到處都是在自家小院烤火的軍屬。

當聽見寧蕎這樣對兩個孩子說時,他們小聲議論起來。

“小寧同誌該不會要給唐副營長家的一對雙胞胎包壓歲錢吧?”

“那倆孩子是唐副營長家的,當舅舅舅媽的都不給壓歲錢?”

“先彆管人家舅舅舅媽怎麼樣,小寧同誌如果給這錢,那我可真覺得沒必要……”

“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這不是老好人嗎?”

大院裡溜達著的團團和圓圓,已經在寧蕎的引導下,說出為什麼需要壓歲錢。

聽完他們說的話,寧蕎笑道:“你們等一等。”

團團和圓圓很聽話,大人讓他們等,他們的小腳丫就像被釘在地上似的。

月光皎潔,彆的小孩在院子裡玩耍,笑聲不斷,到處都有躍動的火苗,他們也隻是仰著腦袋看,兄妹倆兩隻小手牽得牢牢的,一動不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寧蕎回來了。

在烤火的一些軍人和家屬們,都站了起來。

“你管人家給不給小孩壓歲錢,人家有錢,樂意怎麼分就怎麼分。”

“她是想幫這倆小娃娃吧。”

“幫人是沒底的,幫了這個,下一個呢?”

“這麼多錢,咋不分我一點?”

團團和圓圓看見向自己跑來的寧蕎。

“我回來啦。”寧蕎跑到他們跟前,從兜裡拿出兩張紙。

團團和圓圓低著頭看,異口同聲地問:“這是什麼哇?”

“你看這個。”寧蕎指了指上麵的畫,“這是飛機。”

“這是飛機票,一人一張,以後你們就可以去找爸爸媽媽了。”

兩個小團子的眼睛睜得更加圓了。

寧蕎也沒見過飛機票長什麼樣,她是照著火車票的樣式畫的,分彆寫上他們兄妹倆的名字。

這會兒,她輕聲哄著:“小朋友不能自己去坐飛機,等到長大之後,十八歲了,才可以帶著這機票去飛機場兌換真正的飛機票呢。”

“你怎麼有飛機票呀?”

“本來是沒有的。”寧蕎揉了揉團團和圓圓的小臉蛋,“但除夕夜,每個小朋友都能許一個願望。所以你們倆的願望,就成真了。”

寧蕎的聲音很好聽,像是在講故事,輕輕柔柔的。

團團和圓圓聽得小心臟跳得很快。

“什麼時候才到十八歲呀?”

寧蕎指了指自己:“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就是十八歲啦!”

“還要好久呀。”圓圓的語氣怯怯的。

“不會的。”寧蕎揚起唇,“每天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團團和圓圓聽得一本正經。

兩張小臉蛋上,逐漸出現笑容。

望著這一幕,軍區大院的軍人和家屬們,沉默下來。

是心疼孩子,也是沒想到,寧蕎竟能想出這樣一個主意。

孩子們父母離開了,這是無法逃避的事實,殘忍而又無力。

但這一刻,他們更多感受到的,是溫暖。

因為他們第一次看見,團團和圓圓笑得這麼開心,咧開嘴角,露出小米牙,眼底是屬於孩童的稚嫩天真。

在這個除夕夜,團團和圓圓無比珍惜地捧著屬於自己的飛機票。

兩隻小手捂得很緊,壓在胸口的位置。

兩個三歲半的孩子,根本不知道錢的分量有多重,也並不真正在乎。

於他們而言,金錢的意義,遠遠不及寧蕎畫的兩張“飛機票”。

這是在他們幼小心靈深處種下的一顆小種子。

帶著希望,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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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初一到初三,清安軍區家屬院的年味兒一直不減。

等到初四開始,回老家休假的軍人和家屬們陸續返回軍區,還帶回來不少年貨。

如今已經是一九七四年的二月上旬,離寧蕎上一世的死劫,隻剩下兩個多月的時間。

江珩提前向部隊領導申請,再接下來至少三個月內,他因家事無法出任務。

入伍至今,江珩從未推辭過任何任務,哪裡艱苦困難,他便主動要求,請領導將他往哪裡派。現在他第一次提出暫時留在清安軍區,不接受任何臨時任務,領導自然同意了。

隻不過同意之餘,部隊領導還打著趣兒。

“小江家裡出什麼家事了,怎麼沒聽我家那口子說起來?”

“難不成是家裡有喜?”

“家屬院倒真有人家裡有喜,不過是小唐。他媳婦前兩天上醫院,檢查出懷孕的消息,小倆口樂壞了。”

“小唐又重新打了一份報告,說要讓自己母親再來一趟,照顧他懷孕的媳婦。”

蘇青時懷孕了,這和上一世相同。

江珩回憶上輩子的種種人和事,記在紙上,一環扣一環,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江源和江奇發現,大哥經常獨自一人在書房,待到深夜。

江奇並不關心,可江源好奇,便去問大哥。

大哥交給他一個任務。

保護小嫂子。

江源湊上前,看了一眼大哥紙張上的文字。

字寫得潦草,用深藍色的鋼筆圈出幾個名字。

江源不太理解,發現其中一個名字最為陌生:“大哥,紀龍是誰?”

-

大院裡,並不是誰都了解寧蕎的為人。

仍然有人在猜測,江營長家媳婦肯定是丟了工作沒好意思說,嘴硬堅持是自己辭職不乾的。

可有家屬帶回個消息,說是文教局處分了軍區小學一位姓紀的男老師,聽說這紀老師原本是想找寧蕎麻煩,可沒想到偷雞不著蝕把米,最後名聲掃地。

軍屬們在這島上住得久了,稍稍打聽,總有人會賣他們麵子,一來二去的,將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拚湊起來。

堅持要求校方和文教局對紀老師進行處分的,是寧蕎。

處分完畢之後,小姑娘還是很大的脾氣,說不乾就不乾,辭得乾乾脆脆。

這下所有人都懵了。

江營長家新媳婦的腦子,是不是也缺根筋?那可是正式單位月工資三十幾塊錢的正經工作,她不樂意受氣,就不乾了?

每個人都說,寧蕎絕對會後悔。

可人家每天樂嗬嗬的,從早到晚嘴角都翹得高高的,日子過得不要太好。

“多辛苦才進的單位,說不去就不去了?現在不後悔,但等年紀大一些,嘗到了生活的苦,就知道軍區小學這工作是她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

“上回我跟她說,讓她想清楚,好好考慮。她說早就考慮好了,現在不可能回頭!”

“還說什麼了?”

“她還說,工作還是應該乾自己真正喜歡的,江營長也支持她。”

“嘖嘖嘖!江營長就慣著她吧!”

大院裡的軍屬們務實,實在聽不得這樣的說法。

找工作得按照自己的愛好找?這是什麼話!

“您往裡走,他們家就住前麵左拐的最後一間院。”老門衛做好登記,請訪客進家屬院。

所有人望過去。

有人認出來,這是軍區托兒所的聶園長。

“聶園長去哪裡?”

“看她往唐副營長家去,應該是為團團圓圓來的。”

“就是,團團圓圓的舅媽都出來開門了。”

“園長來找孩子,這不是很正常?剛才聊到哪裡了?”

聶園長按照老門衛指的路,走到左拐之後的最後一間院。

這裡一共兩間房,她左右看了看,隨手敲了門。

出來的是蘇青時。

“找誰?”蘇青時問。

團團圓圓探出腦袋:“園長奶奶!”

聶園長問道:“寧同誌是——”

她“哦”一聲,換了個方向,“打擾了,寧同誌住那間吧?”

蘇青時狐疑地站在原地,一時忘記將門關上。

軍區托兒所的聶園長,為什麼來找寧蕎?

與此同時,大院裡的家屬們還在繼續剛才的話題。

大家也不是存心和寧蕎作對,主要是心疼這份工作。

這小姑娘,娘家父母寵著,婚後愛人慣著,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什麼工作這麼好找?難不成還從天上掉下來!

可大家正說著,忽地一抬眼,看見聶園長重新敲了敲寧蕎家的門。

寧蕎看了她一會兒,問道:“您是——聶園長對嗎?”

“寧同誌,我今天是為單位招聘的事來的。”聶園長笑道。

大院軍屬們:???

好工作真從天上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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