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分房的問題, 有江果果小同誌的助力,寧蕎蒙混過關。
江珩沒有勉強,也不好勉強, 隻能在心底安慰自己。
她活著就好。
隻不過,他暫時將這件事放下,江果果卻回過頭來找麻煩。
趁著寧蕎不注意的時候,小丫頭將大哥拽到一旁去,好好商量這個問題。
“沒有小嫂子抱著,我是睡不著的。”江果果嚴肅道。
江珩:……
她過去九年怎麼都能睡著?
“你小嫂子晚上是抱著你睡的?”江珩問。
江果果點點頭:“對呀!小嫂子和我可好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摸摸我的頭發, 給我講故事聽,最後抱抱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睜開眼睛就天亮了。”
江珩第一次體會到賀永言每天念叨著的“羨慕”是什麼感受。
他娶了個媳婦, 被四妹搶走了,還心安理得的, 完全不知道在他麵前收斂。
這一刻,江珩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慶幸。
家裡這麼多孩子, 但好在他就隻有一個妹妹, 如果是三個妹妹的話,他這輩子都不一定能把寧蕎搶回來。
“我不跟你說這些。”江珩無情地瞟了江果果一眼,“你自己做好心理準備。”
江果果皺起眉頭。
大哥讓她做什麼心理準備?
是小嫂子要搬房間的心理準備!
小丫頭氣鼓鼓的, 嘴巴再次撅得能掛油瓶。
“那你就放馬過來吧!”她把腦袋撇過去,轉身兩隻腳在地上用力踏著, 踩出大動靜,瀟灑離去。
江營長:……
居然能被一個小丫頭宣戰?
放馬過來就放馬過來,他也要拿出一些真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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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數日, 寧蕎察覺到這個家裡詭異的氣氛。
她問了問江源和江奇,兩個半大小夥子沒發現,茫茫然然地看著她。
寧蕎立馬意識到,這詭異的氣氛,是圍繞著江珩和江果果展開的。
他倆在向對方宣戰。
江珩和江果果開始爭寵大法,一個爭取在媳婦麵前表現,另一個則使勁兒衝著小嫂子撒嬌。
寧蕎什麼都知道,但看他倆這麼賣力,又不好戳穿。
於是慢慢地,演變成,她居然練習好了端水大法。
在這個家裡,平衡大人和小孩之間的關係,簡直是太難了。
隔壁唐家的屋子空下來之後,大院裡所有人都在討論著接下來是誰會搬過來。
有說賀永言有望升為副營長的,也有說小道消息稱副營長很可能要從其他軍區調,大院裡的嬸子們都盼著最好從外邊調來一個副營長,再最最好跟來一個新媳婦,家屬院就又有熱鬨可看了。
回想這陣子,日子過得比去露天操場看電影還有勁兒。
一會兒是蘇青時紮寧蕎車輪胎被拆穿,一會兒是軍區小學招聘的事,一會兒是政委家閨女和那男知青鬨掰,每一幕都很刺激。
到了最後,誰都沒想到,蘇青時居然被送進大牢裡去了,大院裡的軍屬們之前哪裡經曆過這麼大的陣仗,除了唏噓,還是唏噓。
五月份的天氣,不冷也不熱。
但對於還沒有在海島經曆過一年四季的寧蕎來說,西城的夏天來得比老家要早一些。
清晨她收拾好自己,和弟弟妹妹們一起出門。
到了托兒所,像平日那樣,自己先上班去。
“江源,你走快一點,跟上弟弟妹妹。”寧蕎進托兒所前還提醒了一句。
江源一個人走在後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後山的事,他嚇出陰影,出門的時候習慣跟在小嫂子和四妹身後,這樣一來,如果發生什麼特殊情況,他能保護著她倆。
等小嫂子進去之後,他撓了撓後腦勺,這樣說道。
江果果沒心沒肺,見二哥這謹慎的架勢,笑眯眯地說:“二哥又不是大哥,保護不了我們!”
“誰說的?”江源不悅道,“我都已經滿十四周歲了。”
“上次軍區小學有老師跟蹤小嫂子,你都稀裡糊塗的,最後還是大哥來幫你擦屁股的呢。”江果果一本正經道。
江源一時失語。
上回紀龍跟蹤寧蕎,他卻連將她先哄回家都做不到,如果不是因為大哥突然出現,就被紀龍給逃跑了……
江奇主持公道:“我們誰不要大哥幫忙擦屁股?大哥就彆說二哥啦。”
江果果糾正:“是四妹彆說二哥。”
“這意思就是五十步笑百步!”江奇擰眉,“江果果,你確定自己有好好念書嗎?”
江果果全班第八的地位怎麼能被輕易嘲笑,她皺著小臉,揚著拳頭就去追三哥。
江源獨自落在後邊,望著他們歡快的背影。
小小少年的心頭沉甸甸的,仿佛有很多煩惱。
可這些煩惱,無法訴說,因為這個家裡,弟弟妹妹和大哥都不是這樣的,如果他愁眉苦臉的,彆人肯定會說他矯情。
江源耷拉著腦袋。
他不夠聰明,也不夠有力量,有很多事情想做,卻沒有能力完成。
還有一件令人傷心的事,剛才他提醒過,卻被忽略了。
小嫂子不記得,是情有可原的,可大哥和弟弟妹妹們,似乎也都忘記他滿十四周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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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江源一頭紮進房間裡。
書桌上有好多課本,他趴在這一堆書本上麵,提不起精神。
房間外的動靜很大,廚房裡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響,是江奇又在大展身手。
哥哥和嫂子不知道上哪兒去了,還沒有回來,江果果把臉蛋貼在江源房間的門上:“二哥,出來玩呀。”
“不玩。”
“你在裡麵乾什麼?”
“學習。”
江果果嘟囔著:“騙人!”
江源沒開門。
他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現在這麼任性了,收起了打人的拳頭之後,他變得很聽話,可也因為過於懂事,時常被人忽略。
等到傍晚,江源聽見哥哥嫂子回來了。
弟弟妹妹敲房門,他沒去開門,悶聲說自己不餓。
可房門沒上鎖,江奇和江果果就像兩個小無賴,進屋直接把他給揪出來。
江源垂著腦袋,不情不願地出房間。
江奇已經做了一桌子好菜,讓他趕緊去看看。
江源瞄了一眼,全都是他愛吃的。
“我不餓。”
話音落下,他的肚子很不爭氣,“咕嚕咕嚕”叫起來。
江奇和江果果抿著嘴巴偷笑,生拉硬拽地拖著他坐在飯桌前。
這彆扭的心情來得莫名其妙的,江源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誰生氣,低頭拿起筷子。
“哥哥和小嫂子呢?”他問。
他剛問完,江珩和寧蕎從屋裡出來了。
今天的他們,對他很溫柔,不僅僅是小嫂子,就連哥哥的唇角都染了笑意。
到底是餓了,江源很難假裝沒胃口,捧起飯碗。
他的飯量不小,一口一口吃著,悶聲不響的。
江珩提起那天在後山的事。
這麼多天了,他頭一回主動提起這件事。
他說起傅倩然。
那天是傅倩然告知他,寧蕎去了後山。事後,夫妻倆向傅倩然真誠地道了謝,如今在大院裡碰見,彼此之間會微笑問好。
他還說起部隊裡的幾位領導,在寧蕎嚇壞了的時候,身著軍裝的他們,像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寧蕎默默地聽著。
其實第一個讓她安心的是江珩,在千鈞一發的危急關頭,聽見他的聲音時,她就已經知道,自己安全了。
聽著大哥的話,江源的記憶也回到那一天。
他聽得出神,扒拉米飯的速度也慢了一些。
“最值得表揚的是江源。”江珩說。
江源差點被還沒咽下的米飯噎住,咳了兩聲,像見鬼一樣的表情。
寧蕎笑道:“江源的反應最快了,知道去報公安。公安趕到大院調查,後來又聽說我們在後山,這才趕過去。也是因為他們親眼看見整個過程,才能這麼快將犯人繩之以法。”
江源聽得愣愣的。
“二哥還催我們去找永言哥呢,本來我們不想去的。”江果果說。
“對啊,二哥怎麼想到去報公安的?”江奇問。
“二哥真聰明!”江果果激動道。
江源的耳根子微微發熱。
其實他沒做什麼,可哥哥和小嫂子這麼一說,功勞仿佛全都被歸在他身上似的。
他原本因為委屈而假裝硬邦邦的心,變得柔軟了些。
弟弟妹妹時常怪他笨,可也總說他聰明,是他總惦記著當初小紙條上“知情人”那些尖酸刻薄卻假裝是鼓勵的言語,才將身邊人無意識的玩笑話放大。
他過於敏感了。
“江源,多吃點。”寧蕎輕聲道,“不過也不能吃得太飽,還有蛋糕呢。”
“蛋糕?”江源傻傻地抬起頭。
“過生日,當然要有蛋糕啦!”江果果歪著頭。
江珩回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包裝盒。
包裝盒打開,是一塊老奶油蛋糕。
這蛋糕是剛才他和寧蕎一起去糕點店買的,島上的糕點鋪沒有京市的大,糕點種類也不多。
可這是江源見過最漂亮的老奶油蛋糕。
蛋糕很小,江果果和江源都很謙讓,眼饞地吞了吞口水。
江源用手挖了奶油,綿密的奶油味在唇齒間綻放。
這麼稀罕的蛋糕,他吃得很慢,當小嫂子問他是不是有點膩時,立馬用力搖頭。
江源自己不舍得吃。
卻願意和家人們一起分享。
他去廚房拿了小勺子,將原本就小的蛋糕分成幾塊。
在要劃出最後一塊時,江珩接過小勺,微微動了動勺子劃下的方向。今天的江源是壽星,他應該吃最大塊。
“應該買大一點,可惜糕點店裡沒有大蛋糕。”寧蕎遺憾道。
江源吃得很香。
他讓奶油在自己的口腔裡慢慢融化,抬起頭,看見弟弟妹妹和哥哥嫂子臉上溫暖的笑容。
這不是他第一次過生日。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父親還沒過世,母親還沒離開,當時,他就吃過一塊蛋糕。
那一直是江源心中最美味的食物。
然而現在,被替代了。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生日。
永遠都不會忘記,哥哥嫂子和弟弟妹妹們,陪著他,吃了一塊蛋糕。
其實蛋糕很小,每個人都不夠吃。
但一家人嘗到的甜,卻是同等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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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蕎和江珩考慮過後,決定在六月中旬啟程回老家。
江營長多年的假期都沒用,有很長的探親假。其實寧蕎也想回家多待一段時間,但始終放不下孩子們。
江家三個大孩子聽著這番話,嘴角往下彎,心中流淌過被深深嗬護的溫暖。
以前大哥經常出任務,十天半個月都回不來是常事,可他從來都不會放心不下他們。臨出門前,最多隻是叮囑他們彆打人、彆欺負院裡小孩、彆逃課、彆不做作業……
隻有溫柔的小嫂子,才會真正打心眼裡關心他們仨!
“冉冉一個人,帶著這麼多小孩,還是有點吃力的。她現在唯一的盼頭,就是等我放完假回來,她也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聶園長已經答應她了。”
弟弟妹妹們微微蹙眉。
情形不對。
“我們班的小胖和紅旗,特彆調皮,連吃飯都要人盯著。彆的小朋友們玩的是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唯獨他們倆,玩老鷹掐小雞的遊戲。”
“還有團團圓圓,他倆的膽子太小了,還是擔心他們被欺負都不懂得告狀。”
“足球賽就在六月底,孩子們準備了好久,都問我能不能在六月底之前趕回來呢……”
江珩算了算來回路程:“就去十一天吧。”
寧蕎點頭:“好。”
弟弟妹妹們:?
原來小嫂子擔心的孩子們,是托兒所那些真正的小毛頭!
“你們怎麼了?”寧蕎抬眼,掃見他們委屈的小表情。
江源帶著弟弟妹妹使勁搖頭。
儘量露出不太尷尬的笑容。
他們大孩子哪能和小不點爭風吃醋,多小氣呀。
轉眼到了六月中旬。
休假前最後一天給孩子們上課,寧老師認認真真地和他們道彆。
小朋友們沒有時間的概念。
寧蕎給他們解釋:“你們閉上眼睛睡,再睜開眼睛起床,再閉上眼睛睡覺,再睜開眼睛起床……重複十一次,寧老師就回來啦。”
陸冉冉說:“不對哦,睜開閉上睜開閉上,要重複二十二次,因為小朋友們還要午睡呢!”
托兒班的孩子們聽得更加懵了。
完全不理解。
團團圓圓也不理解睜開眼睛閉上眼睛的說法,不過他們聽懂了寧老師的道彆。
兩個小團子在下午寧蕎快下班時,走到她跟前。
“寧老師。”團團奶聲問,“你回來的時候,我們是不是已經回老家啦?”
兩個小朋友怯生生的,從來不會像托兒班裡其他孩子們那樣肆無忌憚地耍賴。
對他們說話,寧蕎的語氣放得更軟一些:“不會的,我還要回來看你們踢足球呢。”
剛接觸足球不久的兩個孩子,特彆喜歡這項運動。
聽姥姥說,可以留在托兒班,等到足球比賽之後再走,他們重現久違的笑容。
現在聽寧老師說,他們還會再見麵,團團圓圓就更高興了,嘴角牽起來,露出可愛的小米牙,笑得很靦腆。
“我們約定好下次見麵的時間。”寧蕎伸出纖細的小手指,“拉鉤鉤。”
團團圓圓過去被他們父母照顧得好,肉乎乎的。經過變故之後,總是寄人籬下,連吃飯都不敢吃得太香,瘦了一些。可他們的手指頭,還是胖胖短短的,看起來軟乎乎,笨拙地勾勾手指,雙眸亮晶晶的,仿佛真做了什麼不得了的約定。
分彆和兩個小朋友拉鉤時,寧蕎想起前些天哥哥給她發來的電報。
哥哥知道情況緊急,得發電報,但特彆摳,沒把事情說清楚。寧蕎隻知道,他和嫂子確實在安城一間醫院找到一位昏迷中的女病人,但究竟是不是團團圓圓的母親,誰都不能斷定。
還是得由她親自去看一看。
寧蕎沒有將這消息告訴團團圓圓,更沒有告知唐母。
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但在傍晚唐母來接兩個小不點放學時,寧蕎狀似不經意地問:“團團圓圓長得好像洋娃娃,這麼好看,是不是隨了他們的媽媽?”
“清錦從小就是我們村裡出了名的漂亮。”提起早逝的閨女,唐母的眼眶還是止不住發酸。
“他們媽媽叫清錦嗎?”寧蕎笑道。
“當媽的誇自己閨女是全村出了名的好看,你肯定不信。”唐母揩了揩眼角,笑著說,“我這邊有照片呢,你看看。”
唐母掏出荷包。
荷包裡有一些錢,是家裡老頭子讓她帶著傍身的,她將錢疊得平平整整的,至於閨女的照片,則被塞進荷包夾層裡。
唐母緩緩拿出唐清錦的單寸照時,動作很輕,手不住地顫。
團團圓圓也想看媽媽的照片,踮起腳尖,一句話都不說,小表情專注。
寧蕎望著唐母鬢邊的白發。
分明才過去幾個月而已,可這一回來到島上的唐母,看起來卻比當時要蒼老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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