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蕎期待著今年的十月, 心心念念那個在原劇情中出現過的好消息。
家裡的書本堆成山,弟弟妹妹們跟著小嫂子實現了看書自由,不管有沒有對念書上心, 每天坐在書桌前,總能學到一些知識。
邱慧心再在小院裡碰見寧蕎時, 不像之前這麼局促了, 偶爾還會和她聊上幾句。
一開始,她確實是將寧蕎當成救命稻草一般,希望寧蕎能幫自己指明前路。但寧蕎並沒有過多插手他家的事, 就算提醒, 也是點到為止, 於是慢慢地, 邱慧心知道想要擺脫眼前的困境,隻能靠自己。
邱慧心是疼愛小丫的。當時她要結婚, 婆家人要求她將小丫留在老家, 由他們照顧, 她死活不同意,即便村裡多少人來勸她帶著“拖油瓶”將來的日子更受罪, 也沒能讓她改變自己的想法。邱慧心知道, 婆家人想將小丫留下, 隻不過因為小丫是她前夫留下的唯一骨肉,不願意被小丫被帶到外人家而已。可如果留在村子裡, 小丫的日子過得會有多難?他們不會讓她念書的,小小年紀就下地掙工分, 掙得少也沒關係,好歹能換一些糧食。等到小丫再大一些,他們就會開始給她物色對象, 外表、年齡都不是關鍵,關鍵是人家得出得起彩禮,價高者得。
邱慧心光是那樣一想,就不寒而栗,因此毫不猶豫地拒絕將小丫留在婆家。而村裡那些人說的“拖油瓶”,她也不同意,小丫是她唯一的親生閨女,不是拖油瓶。
一直以來,邱慧心都為自己的閨女著想,試圖讓她吃飽、穿暖,過上好日子。可嫁到汪家之後,因為她心態的轉變,卻讓小丫受了不少委屈。
她害怕得罪汪剛毅和他的孩子們,就讓小丫能忍就忍,畢竟小丫不是親生的,怎麼可能和汪家真正的小孩一樣。
幸好,寧蕎提醒了她。
寧蕎將她從無底線的忍讓與縱容中喚醒。
吃過那個雞腿之後,邱慧心還是一樣,好好過日子。隻不過,過多的退讓隻會讓大毛和茹茹得寸進尺,更讓汪剛毅認為理所應當。
作為後媽,她會做好自己的本分,可汪剛毅同樣是後爸,他做到對小丫視如己出了嗎?
這段時間,邱慧心和汪剛毅,開始就孩子們的問題進行磨合。
從前汪剛毅覺得她沒見過世麵,就是會乾活,在帶孩子方麵能給自己搭把手。真正了解她的內心想法之後,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聽進去了。
對待大毛和茹茹,邱慧心憑著自己的良心,不會刻薄苛待他們,可如果孩子們確實錯了,還是得教訓。
否則真養歪了,長大後就很難再掰回來。
大毛和茹茹感覺到後媽對他們沒有以前那樣唯唯諾諾了,一開始比著鬼臉說後媽就是後媽,可孩子們都是有眼力見兒的,逐漸也開始適應。
汪家一家人的生活,終於步上正軌,雖然離親密無間的溫馨氛圍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確實比這一家子剛搬到海島時要強多了。
好歹不再像之前那樣鬨哄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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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珩和寧蕎都覺得,這個暑假很漫長。
可對於江家的孩子們來說,暑假真是一溜煙就過去,轉眼到了開學的時候。
新的學期,江果果成為四年級的小學生,江奇也上初二了。
江源升上初三,新的煩惱是,到時候如果考不上高中,自己難道就真要下鄉嗎?
小嫂子有意無意地告訴他,下鄉成為知青是很辛苦的。如果他不想下鄉,就必須考上高中,等高中畢業後,找工作也能順利一些。
江源嘴上說著自己不怕苦不怕累,可他小嫂子也不知道為什麼對知青生活這麼了解,說得一套一套的,嚇得他不輕。
於是課堂上的江源,打起了精神。
自從上個學期和夏月明鬨翻了之後,這個學習的江源,已經不再和她說話了。
誰讓她笑話他的學習成績?
江源坐在課桌前,翻開書本,和夏月明保持一定的距離,不搭理她。
但很奇怪,過去的夏月明活潑開朗,他不理她,她就會跑來招惹。這一回開學後,不管哪一節課,她始終趴在書桌上,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兒了。
“你怎麼了?”江源問。
夏月明繼續趴在書桌上,不說話。
隻是眼眶紅紅的。
江源戳了戳她的胳膊:“你上課不聽講,就上不了高中了。”
夏月明發著呆,神色惆悵。
江源很好奇,纏著夏月明問了一整天,問她究竟怎麼了。
“被你爸媽罵了?”
“還是你姐欺負人?”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你姐要出嫁了,你舍不得?”
夏月明不搭理他。
畢竟當了兩年同桌,江源平時嫌夏月明煩,可現在她真不說話,又開始擔心。
等到放學之後,他背上書包,快步跟上夏月明的腳步。發現她停下步伐,回頭張望時,他也頓住腳步,躲進人群中。
再過了一會兒,夏月明重新出發。
江源也再次追上她。
從樓上初二教室下來的江奇,在後邊喊著:“二哥、二哥!”
可他二哥沒回頭。
江奇皺皺眉,跑得比兔子還快,這是怎麼了?
江源跟著夏月明出了校門。
夏月明的父母都是島上工廠裡的工人,雙職工家庭。她家還有一個姐姐,平日裡姐妹倆爭吵是常有的事,可要說感情,也是真的好。
江源能理解這樣的手足情,因為在上輩子,他和江奇也經常打得彼此鼻青臉腫,等回過頭,兄弟倆又勾肩搭背,好得像一個人似的。
他猜測夏月明是因為她姐要出嫁的時哭鼻子,可隱隱約約又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夏月明走在回家的路上,彎彎繞繞的小道不少,她時常停下來張望,又抱緊書包,神色匆匆地前行。
江源跟了一路,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閒事了?
可就在他準備回家時,忽地看見夏月明蹲在巷尾的地上,雙手掩麵,開始抽泣。
江源遲疑片刻,還是決定繼續跟著她。
也許他的同桌,是需要的。
江源在上下學時與夏月明同行,隻不過是一前一後,夏月明根本沒發現。
堅持跟了三天之後,江源一無所獲。他想了想,決定還是將這件事告訴老師,或者哥哥和小嫂子。他們是大人,應該可以幫到夏月明。
可就在他決定放棄的那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夏月明被人堵住了。
堵住她的,是一個二流子,頭發不短,尤其是額間的頭發,都已經長得遮住眼睛。
他用小拇指指甲撥開自己的頭發,單手撐住牆,另一隻手伸出來,在夏月明麵前晃了晃。
幽靜的小巷,漸晚的天色。
夏月明整個人瑟縮在牆邊,顫抖著手,想要打開書包,可好幾次都沒成功。
二流子不耐煩了,抬起手想要扇她,可手卻在她臉頰旁邊頓住,輕佻地說:“長大給我當媳婦,哥哥一定好好疼你。”
這二流子,就是島上村子裡一個四十來歲都沒娶著媳婦的老光棍,哪裡是什麼哥哥。
夏月明害怕,同時伴隨著自嘲一般的認命。
等了這麼多天,這一刻還是來了。
和上次一樣,和暑假裡的大多數時候都一樣,她被二流子纏上,對上的威脅很嚇人,她隻是一個小女孩,不敢告知家長,就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己的零花錢。
可對方很貪心,現在已經瞧不上她的零花錢,讓她回家去偷。
而且這一回,他嘴巴裡還說了很多不乾不淨的話。
夏月明不敢求救,這附近人很少,她怕尖叫聲非但沒能引來救自己的大人,相反,還激怒了對方。
她顫抖著手,將書包裡的錢拿出來。
“就這麼一點?”二流子目露凶光。
夏月明解釋家裡的錢都是爸媽收好的,可對方忽地一伸手,死死扣住她的下巴。
十四歲的小丫頭,出落得亭亭玉立。
這二流子眯起眼睛,現在還太早了,要等到晚一些,天色徹底黑下來,才好下手。
夏月明意識到不對勁,這一次,他並不是拿了錢就走人。
她要逃,卻逃不開,兩邊臉頰被死死掐著,感受到疼痛。
她尖叫,可迎來的卻是劈頭蓋臉的一個耳光。
夏月明被扇懵了,驚恐地睜大眼睛時,視線越過麵前滿嘴黃牙的二流子,望向奔跑的少年。
江源本來想放棄的。
可後來他還是覺得,也許再堅持一天,能幫到同桌,因此他照著夏月明回家的路,找了過來。
來得晚了,可遲到好過不到。
“砰”一聲重響,江源拿起巷子角落一塊石頭,狠狠地砸向二流子。
大哥說,拳頭之外還有拳頭。
但必要時刻,拳頭還是得用,而且得有勇有謀地用。
二流子的後腦勺一陣疼痛,轉身捂著頭時,被一個陌生少年飛踢了一腳。
江源砸人踢人時,下了死手,眼中顯露出的狠勁,與他平日憨厚純良的模樣截然不同。
可他還記得大哥說,什麼叫有勇有謀。
這二流子看著很壯,他們隻是兩個孩子,加起來年紀還沒對方大,在這荒無人煙的小巷,不能和他對著乾。
“跑!”江源拽著夏月明,往小巷外奔去。
夏月明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指著另一個方向:“我家在那邊。”
“我們去派出所。”江源說,“報公安!”
-
江源在派出所的消息,是江珩告訴寧蕎的。
家裡小院種了樹,媳婦讓他照料打理,江營長正在院子裡澆小樹苗,派出所侯所長讓人來了一趟,喊他去接江源。
公安同誌說完,匆匆離去。
江珩便回屋,讓寧蕎陪著自己一起上派出所一趟。
聽說這事時,寧蕎在喝水,被白開水嗆到,咳個不停。
江珩幫她拍了拍背:“慢點。”
寧蕎站起來:“還慢呢,快走呀!”
寧蕎腳步匆匆,在前麵走得飛快。
一路上,她想著原劇情中對江源的描寫。在她來到海島之前,江源經常打架,大院裡的嬸子們都說這孩子做事不知輕重,遲早得吃牢飯。
雖然寧蕎並不認為以江源的人品,會走上違反犯罪的道路,可他不知輕重是事實。如果因為一個不留神,錯手傷人……他會不會重現原劇情中鋃鐺入獄的淒涼下場?
她實在是不敢想。
大院離派出所有點遠,寧蕎一邊走,一邊回憶原劇情中有關於江源的情節,發現他的戲份少得可憐。
畢竟他們是炮灰一家。
等走出大院好一會兒,寧蕎才想起問江珩,他知不知道江源為什麼會進派出所。
可回頭,江珩壓根不在身邊。
片刻之後,他的自行車追上來。
江珩也不知道寧蕎為什麼走得這麼快,他在後麵叫她,她沒聽,心無旁騖走出老遠的距離。
走著去派出所,什麼時候才能到?江珩回家拿了自行車鑰匙,去車棚取車,追上她。
趕上來之後,江珩讓她上車。
寧蕎坐到後座,拉著他的衣擺:“江源怎麼了?”
“見義勇為。”
寧蕎:?
“啊?”
得知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之後,寧蕎在後邊捶了捶他:“你怎麼不早說!”
“沒來得及。”江珩說,“你像風似的一下子就不見人影了。”
他將她扶在自己腰際的手握住。
九月份的風,尚未帶上涼意,可已經不再像夏季那樣悶熱。他握著她的手,騎得慢了些。
虛驚一場的滋味,讓寧蕎鬆了一口氣。
她要抽回手,柔聲道:“小心點,這樣會摔倒的。”
“不會。”江珩不鬆手。
剛才的他,見到寧蕎臉上擔憂的表情。
不自覺地,想起上一世,在他出任務時,她應該和現在一樣,對弟弟妹妹們有操不儘的心。
江珩對她感到抱歉。
因為他,她才不得不接納這三個成天搗蛋的熊孩子。
他這樣想的,也這樣說了。
身後的人,許久都沒有出聲。
江珩慢慢騎著車,感受這一次,與她安靜獨處的時光。
直到,她忽然開口。
“他們仨不熊,哪有熊孩子會保護小嫂子,給小嫂子做飯吃,還逗小嫂子開心的呀。”寧蕎說。
寧蕎並不介意弟弟妹妹們的存在。
原劇情中的她,被他們欺負,可後來,他們為她複仇,付出一切。而真正回到生活中,她對他們就更沒有隔閡了,因為這將近一年的相處,說是她這個小嫂子是家中的大人,可實際上,更多的,是她受到他們的照顧。
相處至今,一家人早就已經變得密不可分。
微風將寧蕎輕柔的聲音飄到耳畔。
江珩垂下眸,眸光溫和。
“倒是他們的哥哥,表現還差一點。”寧蕎小聲嘟囔。
“差哪兒了?”江珩問。
“我早上說的糖葫蘆,到現在都還沒有吃到!”
江珩蹬著自行車:“走,我們現在就去買。”
車速頓時加快,寧蕎連忙環緊他的腰,失笑道:“不行不行,先去接江源。”
“不行,我媳婦要吃糖葫蘆。”江珩說。
寧蕎隻差用腳直接夠著地麵刹車了,最後還是用手撓江同誌的癢癢,好不容易讓他調轉方向,朝著派出所騎去。
江源好不容易等到哥哥和嫂子。
派出所的公安同誌對著他們,好好誇了江源一通。
他跟了夏月明好幾天,愣是沒被她發現,剛才在小巷子裡趁著那二流子不注意,直接一個石頭給人敲懵,狠踢了一腳,拉著夏月明就去報公安,實在是膽大心細。
等到了派出所,他還幫忙一起分析二流子的逃跑路線,使得公安同誌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人捉拿歸案。
夏月明的父母和姐姐也趕來了,對著小臉煞白的閨女,他們說不出埋怨她不早點向家長說出真相這樣的話,心疼得不得了。
同時對於江源,夏家人則除了感謝,還是感謝。
不管是在家中,還是在學校,江源都很少像此時此刻一樣有存在感。
他有點不好意思,扭頭去看哥哥和小嫂子,笑容都顯得含蓄。
“江珩,你這弟弟,可是當公安的好苗子啊。”侯所長笑著對江珩說。
江源睜大了眼睛,回頭與小嫂子對視。
小嫂子平日裡很謙虛,可這會兒一點都不謙虛,聽侯所長說話時,用力點了點頭。
等到從派出所出來,夏月明的爸爸媽媽搭著江源的肩膀,道不完的謝。
他們問:“江源同學,你們明天在家嗎?我們一家人,想親自上門道謝,不知道方不方便?”
江源撓頭,看看哥哥和小嫂子。
寧蕎不會擺擺手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十四歲的孩子,什麼都懂,就算有想要被當著全體大院軍人和家屬麵前誇獎的小小心思,也是無可厚非。
這對於他來說,也是鼓勵呀。
“在家的。”寧蕎笑道。
時候不早了,夏家人先帶著夏月明回去。回去的路上,夏月明的雙腿還是發軟,被姐姐扶著才走穩。
江源的嘴角一直止不住上揚,都咧到耳後根去了。
他很開心,這興奮勁兒是之前從未有過的,走路時感覺像是飄在雲端,腦海中還想著侯所長說的那番話。
侯所長說,他是當公安的好苗子!
“大哥。”江源咧著嘴角笑。
“不錯。”江珩說。
寧蕎睨江珩一眼。
江營長立馬改口:“是非常棒。”
江源:!
連大哥都誇他“非常棒”!
“大哥,我們回家吧!”
“不行。”江珩坐上自行車,又扶著寧蕎上車,“我要給媳婦買糖葫蘆去。”
話一說完,江源看見他哥載著小嫂子,自行車“咻”一下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