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珩,他擋在寧蕎的麵前,打算開口換一個話題。
然而,就在這時,老爺子開口了。
“我這日子過得好著呢,早就開始享清福了。”江老爺子說,“家裡都已經一堆娃了,再催著他們小倆口給我生曾孫,鬨不鬨得慌?”
寧蕎一怔。
“我好不容易才拉扯大這麼幾個孫子孫女,現在才開始清靜一點,年輕人的事兒,我可不管。”江老爺子樂嗬嗬道。
幾個軍官和他們家屬都懵了。
上回看老爺子怪想抱曾孫的,現在怎麼話鋒一轉,改主意了?
江老爺子抬眼,望向江珩和寧蕎,笑著說:“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動路了,就非急著今年得抱上曾孫?反正曾孫子和曾孫女是遲早都要來的,我等得起。”
寧蕎的眉心緩緩舒展,唇角揚起。
“這些年,江珩和蕎蕎辛苦,家裡幾個孩子沒這麼好帶,現在可算是消停了點,他們也得忙忙自己的工作,沒事的時候小倆口一起出門逛逛公園,多好。”江老爺子繼續道,“等再過個幾年,江源、江奇和果果都大了,到時候幫哥哥嫂子一塊兒帶娃,這不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老首長德高望重,他都這樣說了,來串門兒的客人們自然是附和著他的話。
江老爺子笑著聽他們說,抬起眼,望向江珩和寧蕎。
就在小倆口盯著他瞅時,老爺子就像個老小孩似的,衝著他們使了個眼色。
小倆口失笑。
老爺子被這笑容鼓舞,還有些臭屁,挺了挺腰板。
這些天,江老爺子一直在回想江珩的那番話,在跟自己做心理鬥爭。
他上年紀了,催婚之後就是催生,和大多數老人家一樣。可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他也得為孫子和孫媳婦考慮,尤其是孫媳婦。
江珩說,那天安城醫院,寧蕎的嫂子被推進產房,整整一夜都沒出來,寧蕎站在外邊等,好幾次紅了眼眶,既揪心又害怕。這話如果是彆人聽了,興許會說江珩和寧蕎太矯情,哪個女同誌不生娃?可實際上,江老爺子卻能體會,因為當年他自己的愛人,就是從小被嬌養著長大,後來跟著他吃了苦,生了孩子之後沒養好身體,早早地離開他們。
即便到了現在,江老爺子仍舊盼著當太爺爺。
不過對這小倆口,他很難完全理解,但非常尊重。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既然還沒有做好思想準備,就先不生。
他也無謂多說什麼,給小倆口增加心理負擔。
等送走了客人,江老爺子對寧蕎和江珩說:“反正我還年輕,等再過個三五年,也不晚。”
老爺子從來就沒服過老,隻不過這會兒挺直背脊,說自己還年輕,會不會太離譜?
再離譜,也得順著他的話說,寧蕎用力點頭:“爺爺,您還年輕呢。”
江老爺子抬了抬眉:“最多也就三五年,等再久一點,我可就沒耐心了。”
江珩問:“是三年還是五年?”
江果果對自己要成為小姑姑這事已經很有概念,盼著哥哥嫂子趕緊的。
現在一聽,要再等三年或五年,頓時心都要涼了,太久了吧!
寧蕎揪揪他的衣角:“你怎麼還討價還價呢!”
江老爺子氣笑了,搖搖頭:“你們啊!”
-
年後,江老爺子得啟程回京市。
小倆口帶著弟弟妹妹們一起送他去軍區碼頭,在碼頭還碰見賀永言同樣送他父母回去。
賀永言來送父母,這無可厚非,可寧蕎定睛一看,眼睛驟然瞪得比銅鈴還要大。
“你看看。”寧蕎對江珩說,“那是羅琴嗎?”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不等大哥開口,立馬用力點頭。
羅琴居然是陪著賀永言一起來送賀父和賀母的。
寧蕎看著他倆,一臉震驚。
羅琴倒是很大方,笑著擺了擺手,隨後由重新望向叔叔阿姨,聽他們的叮囑。
等到賀永言的父母上船,寧蕎立馬將她拉到一邊去:“怎麼回事?你倆在處對象?”
賀永言和羅琴,是八竿子都打不著邊的關係,這倆一見麵就要掐架,怎麼好上的?
寧蕎一臉怔愣,但怔愣之餘,又是止不住的欣喜。
如果他倆在一起,將來搬到家屬院,她就有伴兒了。
“你彆這麼開心。”羅琴拍拍她的肩膀,“我就是來幫個忙。”
那回在家屬院門口的短暫“相親”,就隻是一個誤會而已。不過賀母讓賀永言送羅琴回去,他還是送了。
回去的路上,他倆難得沒有吵起來,心平氣和地聊了幾句。到最後,賀永言問她,能不能幫個小忙。
這段時間,賀永言的父母到處請人給他找對象,到底還是給他造成一定的困擾。賀永言想著,就告訴父母,自己正在和羅琴相處、互相了解,他父母也能消停一下。
他開口時,語氣誠懇,羅琴見自己也損失不了什麼,就寬宏大量地答應下來。
接下來的十餘天,賀永言終於過了個安生年,現在父母要回去了,想再見羅琴一麵,他便隻好硬著頭皮去找她。
賀永言一直以為羅琴是個錙銖必較的小氣女同誌。但實際上,人家很仗義,還真來了這一趟。
現在送走他父母,羅琴轉身:“我先回去了。”
“等、等一下……”賀永言上前。
羅琴停下腳步:“還有事嗎?”
賀永言又搖了搖頭。
羅琴的背影漸行漸遠。
江珩推了推賀永言:“還不追?”
“追上之後,說什麼?”賀永言問。
“請她喝一瓶玻璃汽水呀!”寧蕎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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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部隊進行公示,江珩正式成為江副團長。
冬去春來,他們家小院的果樹開始發芽,茁壯成長。
江家的大孩子們時常守在果樹邊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上龍眼和芒果。
隔壁屋的大毛和茹茹,可不敢再吃芒果了。
因此,當江果果說等果樹成熟,請他們吃芒果時,兩個孩子迅速搖頭,而後望向小丫。
“還是讓小丫吃吧。”
小丫黝黑的臉上,出現一絲靦腆,小聲道:“我沒吃過,甜嗎?”
“你沒吃過,就得小口小口吃,要不然可能也會過敏。”茹茹說。
“她和我們不一樣,我們倆是親兄妹,所以一起過敏。”大毛糾正茹茹的話,“她又不是我們的親妹妹。”
茹茹踮起腳尖,拍拍哥哥的肩膀,讓他俯身。
大毛將耳朵貼在妹妹的嘴巴邊上。
茹茹用小氣音說道:“她不是我們的親妹妹,但她是我們的朋友啊。”
大毛一臉不解地看著她。
“這是寧老師說的。”茹茹認真道。
茹茹崇拜寧老師。
但大毛已經上小學了,他可不會崇拜托兒班的老師。隻不過,對小丫好點兒,這一點,他是可以做到的。因為幾個月的相處,他能感受到,邱慧心並沒有刻薄他們。
也許,後媽並不全都是這麼壞。
一九七五年五月的海島,雖尚未入夏,但已經開始炎熱。
這是江源的想法。
江源每天都大汗淋漓的,可問起同桌夏月明還有自己的弟弟妹妹們時,他們卻說這天氣正正好,春風拂麵,不冷不熱,希望春風停留的時間能長一些。
江源不這麼認為。
他希望春天快點過去,因為等到六月底,他就能拿到初中文憑了。
這會兒上高中,是由校方選出成績優秀、德智體全麵發展的學生,推薦進入軍區高中,最後由正式的大紅紙張公示。
但江源想考公安學校。
除了文化分數之外,想要考上這方麵專業的學校,還得練體能。
因此,江源每天跟著他哥繞海邊跑,跑得滿頭大汗,想要停下來歇一歇,可他哥卻不允許。
永言哥說,他哥完全是將他當成新兵一樣操練。
江源累得直喘氣,好幾次癱軟在沙灘上休息,帶抬眼對上他哥嚴厲的眼神,隻能繼續。
有時候,江奇和江果果會來湊熱鬨。
他們和小嫂子一起,站在邊上,給大哥和二哥鼓勁兒。
其實大哥是不需要他們鼓勁的。
江副團長體能好,就算跑了一個小時再回來,還是臉不紅氣不喘,跟沒事人似的。
江果果搖搖頭:“二哥不行啊,這都跑不動。”
“江源的體能算好的了,都能跟上。”寧蕎笑道,“不信的話,你去試試?”
江果果還真去試了。
就這麼一試,她開始懷疑人生。
彆說跟上大哥了,就連二哥,她都追不上。
“三哥,你也來跑!”江果果說。
江珩走到媳婦身邊。
寧蕎帶了軍用水壺,裡邊灌滿了水,打開遞給他。
仨孩子在海邊奔跑。
寧蕎坐在沙灘上,托著下巴,望向他們的背影。
平時看他們一個個都是活蹦亂跳的,可真運動時,三個加起來的體力都不如他們大哥。
相較之下,江源最靈活,在海邊飛奔,誰都抓不住他。眼看著江果果和江奇要回來了,江珩走上前去。
寧蕎沒聽見江珩對他們說什麼,但估摸著大概是已經開始就不要放棄之類的話。
因為再回頭去追江源時,江奇和江果果都是耷拉著腦袋,快哭了。
寧蕎在吃瓜,笑眯眯道:“多多鍛煉也好,強身健體。”
江珩伸手將她拉起來:“你也需要強身健體。”
寧蕎傻了。
她隻是來看熱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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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源想要成為一名公安同誌,這目標非常遠大,並且不藏著掖著,整個大院裡的軍人和家屬們都知道。
早在去年,劉麗薇聽說這事之後,就已經開始嘲笑他異想天開。
公安同誌是誰都能當得上的嗎?當公安,也得有文化,又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去。
然而,她話說得太滿。
在一九七五年的夏天,一個消息傳來——
江源考上公安學校了。
“真的假的?”劉麗薇皺眉。
劉麗薇的閨女懶得理她,跑到大院裡。
此時的大院裡,所有人都圍著江源,他們也在問江源是不是真考上公安學校,隻不過,大家夥兒並不是像劉麗薇一般見不得人好。他們和江家每一個人一樣,為江源感到高興。
人群中的小少年,已經年滿十五歲,他眼底的稚嫩已經悄然褪去,變得堅毅有力。
寧蕎回想原劇情中的江源。
那時,他為了給她報仇,一時錯手傷人,鋃鐺入獄時,他眸光黯淡,沒有回頭。
可現在,江源的嘴角高高揚起,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眸光閃亮,精氣神十足。
那個自小敏感、自卑,因母親的拋棄而變得小心翼翼的小男孩,早就已經長大了。
他有了想要追逐的夢想,為這夢想付諸於努力時不再躊躇不前,而是堅定不移地走下去,走到今天。
寧蕎回家,給遠在京市的爺爺寫信。
這段時間,一直是由她負責給老爺子寫信,隻不過江副團長很黏人,每回她寫信時,他都要在邊上陪著,補充幾句。
寫給爺爺以及她家人的每一封信,用的都是江珩在剛結婚時送給她的那支鋼筆。
棗紅色的鋼筆用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卻還是很新。
因為寧蕎保存得很好。
彆說是愛搗蛋的弟弟妹妹們了,就連江珩本人要用她的筆,都要事先打報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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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源考上公安學校,學校並不在島上,到時候還得住校,九月份,他收拾好行李轉船出島。
孩子要出遠門上學去,江老爺子不放心,說要送他去。最後江珩拿老爺子沒辦法,和寧蕎一起要了一天假期,送江源去學校。
站在學校門口的,基本上都是學生的父母。
就隻有江源是被哥哥和小嫂子送來的,他提著行李,心想幸好弟弟妹妹沒來。
不然顯得他多離不開家似的,太難為情了。
江源第一次住校,有期待,也有忐忑。
小倆口陪他進宿舍,幫忙鋪好被子。
送哥哥和小嫂子出門時,江源才後知後覺地開始不舍。
寧蕎也舍不得。
她伸手拍拍江源的肩膀:“大孩子啦,要照顧好自己。”
江珩同樣搭了搭他的肩:“好好表現,爭取畢業之後成為一名優秀的公安同誌。”
江源毫不猶豫地點頭。
他一定會做到。
江珩和寧蕎當天來回,和江源道彆之後,轉船趕回軍區大院。
到家時,江奇和江果果都已經睡了。
小倆口輕手輕腳地上樓。
“等一下。”寧蕎說,“我去看看今天幾號了。”
每到十月份,寧蕎總是特彆關注日曆,基本上從九月份開始,她每天都要守在日曆邊,一頁一頁親自撕去。
十月有什麼特殊的大日子?
江珩不知道她到底在期待什麼,問了也不說,隻能隨她去。
寧蕎小跑著下樓,再次守在日曆前。
現在已經是一九七五年的十月,如果今年的十月,還是沒傳來高考恢複的消息,那她就不等了。
九月過去,寧蕎格外上心。
然而,整個十月,又是無事發生。
寧蕎用力拍了拍日曆。
像是在喊它醒一醒,也喊自己醒一醒。
“哥,小嫂子在乾什麼?”
“打日曆?”
“為什麼?小嫂子沒事吧。”
江副團長也不明白。
媳婦為什麼要打日曆?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江果果問。
江珩淡淡掃妹妹一眼。
胡鬨。
寧蕎瞪了瞪日曆。
高考根本不可能恢複,原劇情作者是瞎掰的!
不等了!
她垮著小臉,氣鼓鼓地轉身回屋。
江果果盯著小嫂子的背影,小聲道:“還是去看看吧?更放心。”
江珩:……
媳婦總和日曆較勁,這狀態,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