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咚” 最近的一具人……(2 / 2)

回到八年前,在第一個夜晚、第二個夜晚、第三個夜晚,在明明已經有夥計不斷死去之後,濃霧裡人數又回到了二十二個。這時候,他們會做什麼?

錄音給了我答案。

他們在絕望中,毫無選擇地情況下,冷靜地選擇了順從陷坑給出的規則,開始投票。

那幾個夜晚和白天,他們記錄的人數都是憑借自己印象後,得出的實際上應該還幸存的人數。

但泥中祟已經混進人群後根本無法分辨,他們隻能在猜疑中儘量劃分出比較可信的人群,排除已經明確死去的人員,然後祈禱自己的每一次票決,不是把還幸存的自己人給投了出去。

所以第二天白天,發現有夥計被殺死時他們才會那麼崩潰。

因為在白天會被殺死的,必定是人群中僅剩的“人”。

“少了一個”對於他們來說,不僅是有一個夥伴離去,而是意味“二十二”個人之中,屬於“人”的比例又一次極度降低,更多的鬼東西混了進來。

這才是存在於這群精悍老手之中,真正恐怖的黑暗猜疑鏈。

這就是不久前我那個荒誕的噩夢。潛意識的不安在噩夢中為我很滑稽地描繪了一截脖子,一截逐漸被釘子徹底取代的脖子。直到那顆腦袋徹底掉下來,才會讓人意識到那個徹底蝕空的暗紅空腔。

“……這是第三個晚上吧?還是第四個?”我好像平靜起來,問重新護衛在我身邊的小隊長,“你跟我說的,那三次夥計出去陸續失聯,其實是分開在每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是嗎?”

前所未有的清醒讓我對自己那些噩夢有了新的認知。“原本你一開始就想帶我走,躲到車廂雜貨鋪裡不要摻和這些,但我因為昏迷一直在營地中,又沒有參與投票,反而是最安全的。你們兩邊就都默契地選擇了把我一直寄存在那裡,是不是?”

可是,隨著最後時刻的到來,我經過幾天的恢複還是從羊水裡醒了過來。

這時候我就可能和營地的人不斷產生交互,甚至讓我在“泥中祟”的狀態中惡化。所以他們必須要有人帶我離開了。

所以小隊長選擇鋌而走險,綁回了營地裡的自己痛下狠手,試圖找到一個能夠保全我的方法,也終於選擇了聯係高六野貓這群在他看來也許已經全是邪祟的分隊。

“我們不投票。”我冷冷說,“讓我再想想,還有時間。”

“投嘛,沒關係。我們不會投你的,絕對不會。還指望你幫我們死個明白呢。”

嚴二掌櫃在我背後勉強慘笑了一下,儘可能輕鬆地說:“祖宗,咱們這隻隊伍講究的就是一個封建糟粕。這幾晚我們這六個“精英”一個都沒被投出去,走了的兄弟們就為了咱齊齊整整在今天最後一次團聚。講究吧?”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說不出是驟然知道了已經有許多夥計無聲死去,還是預見了我們將要麵對的悲慘處境。

我明白嚴二說的意思。

八年前,投到第四天的時候,能確認一定是人的,剛好就是僅剩的六個幸存者。

現在,一模一樣的場景,幸運的是我們至少第一天沒有失蹤四個人。

但目前我也隻能確定,嚴二、高六、野貓、方獒、小隊長、小劉,剛好這六個人是大概率可信的,其他夥計裡隻剩下三個或四個人是幸存的“人”,因為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被計算在這“二十二”的數目中。

就算用最自私的遠近親疏來進行投票選擇,最早在後天開始,我也必須在這六個人裡,看著其中一個死去。

不行,我對自己咬牙說,我不做這種選擇。大不了今天投我好了。

“其實,因為不敢靠近營地,每天我們都抽簽讓一個夥計去營地裡看看你怎麼樣了。”

嚴二又說,愁雲慘淡裡多了絲無奈的好笑:“我估計你那些連環解謎的噩夢,是我們過去探病的兄弟,每天隔著玻璃柱子跟你聊了一會兒,說了說發生的事情。沒想到你做夢都想著琢磨個對錯出來,差點在最安全的地方死透了。”

人群裡忽然又呼哨了一聲,背著我的方獒猛然繃緊了。

“來了。”小隊長有些嘲諷地冷笑說,“催投票的大家夥來了。”

隨著他的聲音,好像有某種感召,濃霧消散了許多,已經緊迫踏進營地邊緣的我們同時抬頭看天。

這是我下地以來,第一次看清上方的黑暗裡是什麼。

不是天空,也不是岩石溶洞的穹頂。

那上麵是密密麻麻的,像徹底異變後的周聽卯的東西。

它們是有色彩的。

細細碎碎來自已經破損的衣物、裝備、人體的色彩雜駁地混合在一起,在逐漸消散的霧氣中呈現出一種近乎劇毒的妖異。

它們團結在一起湧動著,組成了一幅無比巨大的,好像蠕動子宮內壁一樣的鮮豔壁畫,猛地一抖,自上而下垂落無數腥黃發紅的漿液。

“咚。”

像是倒計時最後的一次催促,又像是有什麼東西將要降臨到來,有聲音在那副蠕動的壁畫裡輕輕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