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靈韞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大母, 她很難以相信周老夫人用這麼嚴重的詞來說自己。
難道她真的忤逆了嗎?
大母愛她,卻是對她是要求的,她得聽話, 不聽話就是忤逆。
不聽話難道就是錯的嗎, 她生下來就是為了聽話嗎?
可是她不聽話就會讓大母不高興,做小輩的應當孝順長輩叫長輩高興……
上官靈韞腦子裡亂糟糟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她第一次跳出了孫女的身份去與周老夫人對話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可是得到的卻是一句“忤逆”。
周老夫人看著自己的孫女說:“你變成這副模樣就是念書念壞了!外麵那些學問與人把你的心勾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叫你以為你可以憑著你的學問與才華立身,天真可笑!”
然後她對自己孫女繼續說:“你以為你姑姑憑什麼可以做正三品的女官, 她年輕時特立獨行, 是因為她有一個厲害父親和家世為她兜底,一個獨身女子在外像男子一樣頂天立地你以為很容易嗎?倘若她不是上官家的女兒,你知道她會吃多少苦嗎?你還要學她!
“真是可笑,你學過曆史吧,我明明白白告訴你, 大部分沒有丈夫與孩子的女子, 在這個世上就是浮萍,能立得住的, 也是她有一個厲害的家族護佑。
“呂雉是高祖發妻,武則天是高宗的皇後, 平陽昭公主是帝女……所謂厲害的女子都要走縫隙裡的路才能頂天立地,你為什麼要去走縫隙的路, 你難道不怕再走下去是死路嗎?”
不對, 大母說得不對,大母在詭辯!上官靈韞想要去反駁,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去反駁。
“你學裡也暫時不要回去了, 彆人念書明智,我看你是念書念得失了智,念得不知道世間險惡,你這樣的出身,明明有現成的路給你,你非要去走懸崖峭壁,口氣比天大!”周老夫人宣判道。
上官靈韞臉上掛滿了淚,她睜大了眼睛,對周老夫人說:“大母,我要回去念書!你怎麼能……”
周老夫人不理會她,打發身邊的管事娘子說:“去京師大學告假吧,就說姑娘病了,要在家修養一段日子。”
“我沒病!我不告假!大母,我沒生病!”上官靈韞流著眼淚反駁道。
“你暫時不能去學裡了,再去心是真要被養大了,你在家裡安靜歇著,等想通了,就可以回去繼續念了,念到明年小成可以出來了,就回家吧。”
什麼叫“想通”,聽大母的話想嫁人了,就是“想通”嗎?上官靈韞不想“想通”。
她哭著求周老夫人:“大母,我沒有生病,你不可以為我報病請假的,我沒有忤逆,我什麼都沒有做錯,除了這個事,我什麼都聽你的話……大母……我沒有病……”
周老夫人沒有心軟,她看著自己的孫女道:“靈韞,我不要你彆的事情聽我的話,我隻要你現在聽我的話。”
然後她對上門的幾個做媒的婦人說:“我孫女平時不這樣的,她是一時想不通,你們該怎麼做事還怎麼做事,我不想聽到有彆的話傳出來害了她的名聲。”
幾個婦人當然聽懂了周老夫人話裡的威脅之意,忙笑著說:“今兒的事情我們就當沒看見沒聽見,老夫人放心吧。”
然後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媳韓夫人,韓夫人立馬站起身攬住在哭的上官靈韞說:“哭什麼,在家歇幾天而已,又不是不讓你去上學了,上學有的歇還不好?來,到伯母這裡擦擦臉,在家陪伯母幾天好不好?伯母也想靈韞的。”
……
上官靈韞一回家就沒再回來,她同屋的明彌最早發現了這件事,就跑去和祝翾與謝寄真說:“靈韞回去了就沒再回來,是她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祝翾想了想,說:“我上午隻有一節課,到時候去她博士那問問,也許她家裡幫忙告了假了。”
等上午的課上完,祝翾就去找曆史學的博士去問了,她捧著書追上博士,曆史學博士也是官員,正打算去處理公事呢,看見一個陌生的女學生跟著自己,就問她:“什麼事?”
“博士,我是應天女學來的學生祝翾,和選您課的上官靈韞是同窗,她昨日被家裡喊回去了,今天我們也沒看到她,是發生什麼了。”
博士一聽說是祝翾,臉色就緩和了些,祝翾“天然赤心”的文名他也是聽說過的,教經濟的博士也說這個南邊來的姑娘心誌堅定,學習之刻苦忘我是他幾十年裡罕見的,又有天賦,這是最難得的。
見她還擔心同窗去處,博士更加滿意了,說:“沒什麼大事,她家裡說她生病了,昨兒就來告假了。”
說完還對祝翾說:“你要是吃得消,也可以來聽我的課,好不容易來京師一趟,多學點對你也有好處。”
祝翾想要再問些什麼,博士就夾著書走了,說:“我還得去衙門做事呢。”
三個姑娘坐在一起,祝翾說:“靈韞的博士說她生病了。”
另外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眼裡看到了狐疑,祝翾就說:“你們也覺得不對勁,是吧?靈韞走的時候人還好好的,怎麼到家就生病了?”
謝寄真就說:“生病這種事也不講規律的,雖然確實有些奇怪。”
“既然是護國公府的人確實來告假了,她不管病沒病,人現在是好好在家裡的,總不會出什麼事的,我們之前擔心她是她怕路上丟了,人沒回來也不在家裡,現在確定在家裡就不用擔心了。”明彌說。
明彌說完還調侃道:“也許她是躲懶自己裝病呢,一回去就發現家裡多好啊,就想在家多玩兩天呢?”
祝翾卻反駁道:“不會的,靈韞不是這樣的人。”
明彌不說話了,祝翾繼續說:“雖然靈韞有點嬌氣,可是她在學習一事上很好強的,不是因為貪玩就裝病的人,所以我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能有什麼不對?人家在自己家好好的,我們難道還能上門去查看嗎?寄真倒是有身份去國公府的,但是也不可能去探究靈韞在家到底在乾嘛?我和你就是連人家大門朝哪開都不知道。”明彌說,她覺得祝翾擔憂太過了。
祝翾歎了一口氣,覺得明彌說得也不錯,不管上官靈韞病沒病,她在自己的家裡總不會出事的。
然而上官靈韞一去幾天都沒有回來,三個女學生都覺得不對勁了,都說:“她到底生了什麼病,回家這麼長時間?”
謝寄真就提議:“實在不行,明天旬休我們就去上官家探病吧。”
“我們三個什麼都不是的,人家願意叫我們進去嗎?”明彌懷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