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第164章 【宋氏以蘭】(1 / 2)

寒門貴女 戴山青 8905 字 10個月前

譚錦年的母親姓宋, 在閨閣時的名字喚做以蘭,隨著時間的推移,時人已經忘卻了她的名字, 大家多稱呼她為“宋太太”或者“錦年娘”。

宋太太臉上側頰有一道不怎麼明顯的暗傷痕,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來了, 那是她數年前親自給自己破的相。

宋太太還是以蘭的時候, 是地主家的姑娘,在閨閣時以貞靜自持聞名。

譚錦年的父親家中也曾經闊過, 兩家在當時還算門當戶對, 譚錦年的父親也是一個讀書人,可惜身體不好, 沒有健康的身體可以下場科舉。

當時夫婦二人隻有譚錦年一個獨苗,於是便將家族讀書的希望寄托給譚錦年, 一同悉心教育譚錦年讀書寫字。

譚錦年在大概五六歲的年紀失去父親,那時候的宋太太依然年輕, 嫁妝又豐厚,她的娘家也希望她回門二嫁, 宋太太因為不忍舍下譚錦年與譚家族人撫養, 便拒絕了二嫁的機會。

當時譚錦年的大母尚在, 外人又因為宋太太的年輕皆風言風語她終究會二嫁, 是“守不住”的。

譚錦年的大母也漸漸疑心宋太太守寡的決心,常常言語試探,宋太太從此便常吃粗劣的食物, 穿素色無紋的衣裳, 以此表明自己的心跡,卻依舊有二嫁的傳聞。

隻因宋太太嫁妝富貴,所以有居心不良的男人時常造謠生事, 希望宋太太守不住二嫁與他們中的誰好占便宜。

宋太太最後持刀破相徹底表明了守寡的決心,從此不再有風言風語,也因此獲得了秉性貞靜的美名,尤其是在當時寡婦普遍二嫁嫁的背景下,她這樣難得的烈婦太符合某些士大夫們的喜好了,於是有不少人給她宣揚美名。

在亂世中,譚宋兩家都漸漸家道中落,宋太太任勞任怨地給婆母送了終,又開始含辛茹苦地拉扯譚錦年長大,因為她的好名聲,所以譚錦年自幼讀書求學拜師總比常人容易一些,因為常年守寡,宋太太終於變成了如今這副嚴厲的麵相。

她培養了譚錦年長大,督促他向學科舉,自然也將自己畢生的希望寄托給了譚錦年。

譚錦年娶了祝蓮之後,宋太太對祝蓮有幾分不滿,在祝蓮非要纏著譚錦年去往應天之後達到了巔峰,卻為了信諾,也將將忍了下來。

如今譚錦年要正式準備考鄉試了,宋太太一個人在鄉下自然不放心,她不覺得祝蓮能夠照顧好譚錦年,於是也自己坐船來了應天。

宋太太從來沒有出過遠門,一到應天就迷了路,辨不清方向,她是自己不打招呼來的應天,所以也不知道祝蓮他們如今的住處,隻知道自己兒子在國子監念書,跌跌撞撞找到了國子監,幾番周折下譚錦年才見到了來找自己的親娘。

他還要忙著念書,於是就將宋太太托付給了祝蓮,祝蓮來接了婆母回去。

雖然婆母的出現猶如晴天霹靂,但是祝蓮還是伺候著婆母換上新衣裳,儘心安置了宋太太,她因為要一邊出去做工一邊要回去照顧和應付剛來應天的婆母,精力自然就不夠再去看望女學裡的祝翾了。

於是祝翾因此起疑來看望祝蓮,一開門就迎頭遇到了祝蓮的婆母宋太太。

雖然祝蓮從來沒有仔細講過宋太太的具體情況,祝翾隻在她話語的間隙裡認識過宋太太其人,但她在那隻言片語間,也大概在心中構建了宋太太的模糊形象。

所以祝翾雖然不認識眼前的婦人,可是比照著她自己想象的形象,心裡已經猜中了七八分來人身份。

宋太太穿著樸素的裙襖,頭發一絲不苟地綰成髻,隻用木釵固定,耳邊墜著兩個銀耳環,把耳洞塞得極大,從頭到腳找不出一絲突兀的鮮亮顏色。

她在看宋太太,宋太太也在看她,她沒見過祝翾,祝翾一身時興又瀟灑的穿衣風格,又生得窈窕姝麗,宋太太還以為她是應天本地的女子。

宋太太剛來的時候在應天迷過路,被應天風氣衝擊了不少,那些本地灑脫一些的女子打扮與神氣就與祝翾現在差不多。

祝蓮這時候出現了,叫破了祝翾的身份:“萱姐兒,你怎麼來了?”

說著她便看向宋太太,主動介紹了祝翾:“母親,這是我家中的二妹祝翾,如今正在應天女學裡念書。”

然後又指著宋太太吩咐祝翾道:“這位是你譚姐夫的母親,你喊一句宋伯母吧。”

祝翾於是依著第一次見長輩的禮儀微微行了禮,禮貌地喊了宋太太“宋伯母”,宋太太知道了眼前這位明眸善睞的少女就是祝蓮那位鼎鼎有名的二妹祝翾之後,不由抬起眼睛又神色不明地多看了幾眼祝翾,然後應了一聲祝翾。

等宋太太進去了,祝翾這才拉著祝蓮往後躲了躲,確認宋太太聽不見了,才低聲說:“怎麼回事?她怎麼來了?你有被為難嗎?”

祝蓮看著擔心自己的妹妹,神色不明地怔了一下,然後告誡她:“不關你的事,你安生當客人吧,我能夠應付。”

她這樣一說,祝翾就更擔心祝蓮了,她一看宋太太那副模樣就覺得她不像那種很好相處的長輩。

祝翾雖然沒有嫁過人,卻也知道女子出嫁之後的日子一看夫君二看婆母,譚錦年雖然有些毛病,但是目前看下來對祝蓮還算心誠,可是夫妻之間光感情好也不能保證婚姻美滿。

陸遊唐婉感情再好不也是被陸遊母親分開了嗎?那著名的《孔雀東南飛》,劉蘭芝和焦仲卿最後分開也是因為焦母不喜劉蘭芝,所以婆媳關係的維護有時候在女子婚姻裡比夫妻關係本身還要重要。

祝翾現在與祝蓮是一國的,所以她看宋太太的標準就是以她對祝蓮好不好來看的,如果她對祝蓮好,那就是好人,如果對祝蓮苛刻,那宋太太在祝翾的立場就不是好人。

祝翾心裡一麵擔憂一麵進了祝蓮的屋子裡,打算好好幫著祝蓮看看她的婆母怎麼樣,假如宋太太對祝蓮不好,她也要幫著姐姐撐腰,她姐姐這樣好的人落到譚家去已經是他們家燒了八輩子高香了,如果他們敢對祝蓮不好,她自然也是要不客氣回去的。

祝翾昂著頭直著背進了門,宋太太坐下來仔細打量著祝翾,一旦知道了祝翾是祝蓮的妹妹之後,她便覺得祝翾哪哪都是毛病——太高了、太漂亮了、看人的時候目光竟然是直視過來的、穿得太灑脫了跟個男人一樣……就連祝翾這副自信昂揚的姿態放在宋太太眼裡也有了幾分“趾高氣昂”的意味。

祝蓮憑什麼敢這麼硬氣,還不是因為她有這麼一個神童妹妹嗎?宋太太想。

宋太太到了應天才知道祝蓮到了應天不好好伺候夫君,竟然在外麵做活,合著她這個好兒媳來應天根本不是為了照顧丈夫的,而是為了自己快活。

祝蓮來了這一年多了,肚子也沒大過一回,成日裡在外麵與人梳頭,譚錦年回家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口熱乎的,誰家媳婦這樣做啊?宋太太越想越一肚子怨氣。

於是她剛來就叫祝蓮不許再去什麼催妝閣做工了,她觀察了幾天祝蓮出去的頻率覺得她這工做得有些不務正業了,然而祝蓮並不答應她這個要求,她於是趁譚錦年回來要譚錦年管管祝蓮,沒想到譚錦年也不肯管,還叫她不要多事,說應天就是這樣過日子的。

宋太太受不了,她為了譚錦年一生守寡自苦熬名聲,恪守婦德,連女子最重視的容貌都毀去過,結果譚錦年一娶了新婦,就忘了她的辛苦。

宋太太自認自己也不是什麼惡婆婆,祝蓮過門之後她並沒有如何刁難過祝蓮,是祝家養姑娘養得太嬌,一點苦也不肯吃,說不得罵不得。

宋太太昔年伺候譚錦年大母時,是多麼地恭順謙謹,夏天夜裡蚊子多,於是她就拿扇子坐在婆母跟前扇涼喂蚊子,被蚊子咬了也不敢拍死,生怕驚醒婆母,等婆母睡熟了才入睡。冬天她就先給婆婆暖好被窩,夜裡常常睡在婆母腳跟處用心窩捂暖婆母的腳,這樣孝順下來才有了孝媳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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