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薛靜檀在祝翾跟前客客氣氣的模樣, 但是她卻是鎮江當地有名的悍婦。
薛靜檀的母親在閨閣時就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女子,嫁為人婦之後困於家事瑣碎中,但卻在婚後漫長的歲月裡教導了薛靜檀詩書學識。
薛靜檀的學問都來自於自己的母親, 雖然她是女兒,但是母親教導自己時總是嚴格要求,不許薛靜檀放鬆對知識的學習。
這樣的母親在薛靜檀記憶裡總是慈愛威嚴又無所不知的形象, 薛靜檀幼時因為母親淵博的學識而常常憧憬成為這樣的女子。
可這樣的女子在世人眼裡不過是一個生不出兒子的婦人,就連族裡那最無知的婦人都因能生兒子而覺得可以在薛靜檀母親眼前耀武揚威。
因為沒有兒子,父親又不願意過繼旁支子弟, 為了守住家業, 薛靜檀的夫婿自然是入贅的,薛靜檀與夫婿也隻生了一個女兒薛冶, 薛冶十歲時意外喪父, 薛靜檀的丈夫因外出做生意路上被野犬咬傷恐水而亡。
頗有家財的薛家隻留下了一對母女,這自然招致了族裡的惦記,麵對族裡的吃絕戶之舉, 薛靜檀主動上訴,自己給自己做訟師對著法律條文寫狀子自辨, 期間許多挫折與難處都沒有打倒她。
最後在新朝法律的保護下,在各方友人的幫助下, 薛靜檀戰勝了宗族的盤剝吞吃。
一個無男嗣卻能對抗龐大宗族守住家財的女子自然不是溫柔的形象,薛靜檀自己上訴成功之後, 便做起了類似民間訟師的業務,主動幫助鎮江當地與她一樣情況的婦女打官司寫訟狀。
除了幫人守護財產, 她還經常嘗試幫助當地因為被夫家毆打虐待而不得和離的女子和離,時間久了,她便成了男人嘴裡的“鬼見愁”, 成了著名的“悍婦”。
後來她又因為應天順天等地的女子教育風潮建立了自己的私學,想要像母親當初那樣教自己那樣去教更多女子學識。
可惜因為她之前得罪了太多人,這個私學創辦並不容易,雖然她自己的私學名聲微小、學生不多、無法盈利,但薛靜檀還是努力地做了下去,可最後還是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了。
私學事業無望之後不久,男女同考科舉之事就有了,薛靜檀便有野心令自己的女兒薛冶成為第一批獲取功名的年輕女子,母女一起下場,結果薛冶童子試失利,而不再年輕的薛靜檀卻有了去考鄉試的機會。
她的女兒薛冶倒對此十分看得開,立馬就高高興興地送母親到應天赴考,心態瀟灑得過了分。
薛靜檀第一次看到意氣風發的祝翾時,就忍不住在心底生出了“生女當如祝攖寧”的感慨,雖然薛冶沒有祝翾的才學,但女兒依舊還是自家的好,母女倆就這樣從貢院門前相依著回去了。
祝翾出了貢院自己回去狠狠睡了一覺,然後被祝蓮的拍門聲拍醒了,祝蓮接了丈夫回來就來看妹妹,祝翾開門時外麵已經一片漆黑,祝蓮就拉她去自己家吃飯。
吃飯時因為桌上有兩個考生,祝蓮也沒有問他們考得怎麼樣,隻說:“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後麵還有三場呢。”
說著她就往妹妹碗裡夾了一塊肉,說:“你姐夫說在裡麵考試吃不好睡不好的,你一個姑娘家在裡麵隻怕更不方便了,感覺都瘦了不少。”
祝翾覺得祝蓮說話有點誇張,道:“哪有?我又不是在裡麵被關了十天半個月,隻才考了一天而已,哪裡就能把我弄瘦了?”
但是嘴上這樣說,祝翾還是忍不住低頭大口扒飯,考了一天確實耗精氣神。
到了八月十二,祝翾又重新進了貢院開始第二場試,一回生二回熟的,這一回祝翾再進去蹲號房簡直遊刃有餘。
第二場依舊是七篇文章,分彆是五篇判,一篇論,詔誥表三選一。
判出的題目都是根據大越的法律條文出題,在題目中舉出違法的現象,每道題乾也就二到六個字,每道題都要求考生根據題乾違法現狀依據大越法律進行合理的判決,每題判語也就要求一百字左右。
祝翾對大越法律條文的了解還是很清晰的。
判語的結構也很簡單,先要求考生根據字數精短的題目作論述,說清楚對於題乾這種情況根據法律該怎麼看,然後根據律法指出題乾裡的違法行為,最後還是根據法律給出有效意見。
隻要法律功底過關,五道判寫下來並不算難。
祝翾先把最簡單的判寫完了,然後把選做題裡的文章給擬了。
詔誥表都是考察考生對古今曆史的政見和撰寫公文的功底,畢竟科舉選拔的是國家未來的官,做官最常要寫的就是各式公文了,題目都是以秦漢唐宋等朝代的真實事件為背景,要求考生撰寫符合格式的文章。
祝翾選了一個誥題,題目就是“擬漢武帝罷田輪台詔”。
這個曆史原詔寫於漢武帝的征和四年,是漢武帝晚年的罪己詔,詔書中否定了當時繼續主戰的思路,認為國朝的行政中心在於“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表達了對自己以往窮兵黷武行為的追悔。
此時的漢武帝已經經曆了晚年那場動蕩的巫蠱之禍,也因為李廣利的投降而灰心喪氣,這個時局下他必須得改變以往主戰的國朝國策方向,而開始新一輪的休養生息。
祝翾回顧了題目中的曆史事件與背後意圖,寫完了這道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