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的物件兒，越用越薄，唯有臉皮，經過不斷地磨煉，會越來越厚。</p>
心性堅韌，是成功的必要條件之一。</p>
放下身段兒張開嘴，越挫越勇不後悔……</p>
趙柯給自己做完一係列的心理建設，終於能夠把“禍害”自家社員們的觸手伸到外頭。風馳電掣的拖拉機激得塵土飛揚，穩穩地停在縣養豬場大門外。</p>
"妹砸!"養豬場保安隊長劉誌剛喊完，又撓撓後腦勺，改口叫了一聲“趙同誌”。</p>
趙柯跳下拖拉機，抬手“啪”地拍在他臂膀上， “哥，咋這麼見外?是不寒砂我呢?”一巴掌，打走疏遠。</p>
"嘿嘿嘿……"劉誌剛揉著胳膊，憨笑， "妹砸，你這手勁兒真不小啊。"</p>
趙柯左手拍拍右小臂， "你不要小瞧我，我這胳膊腿兒也是經過農活打磨過的。"劉誌剛看著她那細胳膊細腿兒，沒挑毛病。</p>
趙柯給趙新山、石頭和他做介紹。</p>
認識了之後，劉誌剛引著他們進去， "早前我們就在說，你們大隊這段兒時間估計得來買豬崽，正好下了七窩豬，時間都差不多，你好好挑。"</p>
趙柯點頭。</p>
人設屹立不倒，劉誌剛說著話，又轉到媳婦兒身上去： “你嫂子看見報紙，還說呢，沒想到她也能認識上報紙的人物。"</p>
"照嫂子的說法，她還跟上報紙的人物稱嫂道妹呢。"</p>
趙柯玩笑了一句，又認真道： “再說，要是上過報紙就是人物，你們怎麼不算呢?全體人民，國家的建設者們，還有劉哥，你以前是子弟兵，現在是退伍兵，以前守護國家安全，現在守護集體財產安全，勳章一直在身。"</p>
“明明了不起的人物，每天一桌吃飯啊。”</p>
劉誌剛笑得見牙不見眼， "你這覺悟，就是高，怪不得能上報紙，聽你說話，我都覺著自個兒一下子高尚了。"</p>
"我說的可是實話。"</p>
就是因為她說得情真意切，聽得人才高興。劉誌剛道： “回去我跟你嫂子說，省得她瞎琢磨，以為你得跟我們生了。”</p>
趙柯挑眉，故意帶著</p>
一點譴責的語氣說：“我嫂子知道你在外頭啥都抖摟嗎?什麼時候見到她，我得跟她告狀。"</p>
劉誌剛打了下自個兒的嘴，笑嗬嗬地說：“我注意，以後肯定注意。”</p>
養豬場裡的員工，見著趙柯，全都比之前更熱情。</p>
老方的態度也變了不少。</p>
趙柯還是以前那樣兒，寒暄完，先塞兩盒煙。老方推辭得厲害， "不行不行，我不能收。"</p>
趙柯堅持，硬塞， "方哥，我誠心誠意的，你可彆跟我撕吧，這麼多人呢，看見多不好。"老方瞥向不遠處乾活的同事們，他熟悉他們，這些人彆看在乾活，眼睛時不時往這邊兒瞄呢。石頭不像趙楓他們機靈，沒想起來要擋一擋。</p>
趙新山人情世故熟練些，勸道： “方同誌，交情好，見麵遞兩根兒煙，不是啥事兒，就收下吧。"</p>
兩根兒和兩盒，可差多了。</p>
不過人家都這麼大方了，他再推多不給麵子，老方也舍不得，手就沒再推，笑成彌勒佛， "你們大隊可真客氣，那行，我就收了，下回彆帶了啊。”</p>
趙柯隻是笑笑。</p>
老方知道他們的來意，直接帶著三人去看豬崽，"這批豬崽品質都很不錯，挑豬你們熟了，我不跟你們多說，你們隨便挑，有啥問題再問我就行。"</p>
趙新山和石頭貼近豬欄，仔細瞧豬崽。</p>
石頭指著一個，說： "大隊長，你看這腿兒，真有勁兒。"趙新山點頭，眼神像看自家孩子一樣慈祥。</p>
趙柯沒湊過去，對老方感謝道： "謝謝方哥，要不是你們這麼細心關照，我們大隊這養豬的事業肯定搞不起來。"</p>
"應該的。"</p>
趙柯笑眯眯的，好像隻是隨意一問， “那我也算是個有信譽的好買家吧?”</p>
老方遲疑一秒，點頭。</p>
除了麻煩點兒，求人辦事兒不吝嗇，說話也爽快，不像有些人事事兒的，儘惹人煩。趙柯問： “所以……有信譽的好買家，買豬能賒賬嗎?”老方的笑臉一收， "……"果然，好處不是白拿的。</p>
趙新山和石頭沒想到她說</p>
得這麼直接，分神聽。</p>
石頭性格老實，出來也拘謹的很，聽見趙主任這麼輕易地說出很難張開口的話，極其佩服。她都不怕彆人瞧不起她嗎?</p>
趙柯怕就不開口了，一雙明亮的眼睛誠懇地注視著老方。</p>
老方很想把煙還給她， “我做不了主。”</p>
趙柯善解</p>
人意道："沒事兒，我跟能做主的人商量也行。"老方臉頰的肉微微抽搐， "真要賒賬?"趙柯乖巧地點頭。</p>
"你們跟我去見場長吧。"</p>
"好。"</p>
趙新山抬腳，叫石頭一起去。石頭緊張，小聲兒道："大隊長，我也去嗎?我在這兒看豬唄。"</p>
"看啥豬。"趙新山訓他， "帶你們出來就是為了多鍛煉鍛煉你們，年紀輕輕，挺大個個子，躲啥，跟上!"</p>
石頭一聽，不敢再磨蹭。</p>
場長辦公室——</p>
老方先進來說明情況。</p>
養豬場張場長無語， "賒豬崽?他們說想賒就賒，當縣養豬場是什麼地方?老方你也是，這種事兒直接拒絕就是了，領過來乾什麼。”</p>
老方趕緊解釋： "趙村兒大隊去年在咱們這兒買了三十個豬崽。"</p>
一次買這麼多豬崽的買家不多，張場長有印象，但依舊不愉， "買過就能賒了?養豬場不賒賬。"</p>
老方提醒："是那個趙村兒大隊，上報紙那個。"張場長表情空了兩秒，皺眉，"那個趙村兒?"</p>
老方點頭， ”是，來三個人，單獨上報紙的趙柯和他們大隊長。"張場長仍然有些不快， "有點兒名氣，就想到咱們這兒來占便宜?"</p>
老方摸了摸微鼓的兩個衣兜，進門前趙柯又塞給他兩盒煙，給趙村兒大隊說好話：“趙村兒大隊挺實誠的，我和劉誌剛也跟趙柯打過交道，應該不是為了占便宜。"</p>
張場長睨他，揭穿："老方，又收好處了?"</p>
老方乾笑兩聲兒， "熟人給兩根兒煙，哪算收好處啊，我是聽</p>
老劉說過，這個趙柯挺有本事的，我直接給人拒了，萬一耽誤啥事兒，罪過不大了嗎?"</p>
"能耽誤什麼事兒。"</p>
老方試探地問： “那我讓人回去?”張場長瞪他， "都帶過來了，還讓人回去，不是得罪人嗎?"</p>
老方笑起來， “我這就去叫他們進來。”</p>
張場長嚴肅地提醒他： “你也注意點兒影響，彆太過分。”</p>
老方手不自覺地拂過口袋，嘟嚷： "老方我又不傻，彆人也沒那麼大方啊……"買豬送禮的可不多。</p>
片刻後，趙柯三人進來。</p>
張場長換了一張臉似的，伸手， “趙大隊長，趙同誌，石同誌，久仰趙村兒大隊大名，幸會幸會。"</p>
趙新山和趙柯分彆跟他握手。</p>
石頭沾倆人光，也握上了養豬場場長的手。鬆開之後，他還有些回不過神，甫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這都是他心裡“不得了的人物”。</p>
“請坐。”</p>
張場長招呼三人坐下後，很和氣地說： “我聽老方說，你們想賒豬崽?實在抱歉啊，我們養豬場有養豬場的規定，還要對上麵領導交代，不能賒賬。"</p>
趙新山聽到後，神色還好，石頭則是坐立不安。被拒絕很正常。</p>
趙柯心平氣和地說：“張場長，您先彆急著拒絕，可以聽聽我們大隊的想法嗎?”張場長可有可無地點頭，不覺得她能說出什麼花來，讓他同意賒賬。"其實我們大隊賬上有資金，之所以提出賒賬這個主意，是想加深跟縣養豬場的聯係。"</p>
"哦?"</p>
趙柯拋出趙村兒大隊的優勢， "去年我們大隊買豬，還是租用了縣養豬場的小貨車，今年我們開我們大隊自己的拖拉機來的；我們趙村兒大隊跟我們公社其他大隊初步結成了互幫互助的合作關係，打算一起在農業上向前跨越大步；我們公社大力扶持我們大隊的發展……"</p>
張場長不得不打斷： "這跟縣養豬場有什麼關係?買豬崽賒賬，對我們沒什麼好處，拿不到錢，我們養豬場為什麼不自己養?豬出欄後，收益更高。"</p>
趙柯道：“按照我們大隊去年一年養豬的經驗</p>
，避免不了的是成本問題，養一個豬，從飼料到人工，再有個病啊災啊的，飼養成本直線兒上升，養豬場需要承擔的壓力就會增大。"</p>
"以縣養豬場現有的規模，要控製體量。種豬帶崽，選出一部分健康的豬崽飼養，多出來的，才會賣出去。"</p>
張場長表情沒多少變化， “那又怎麼樣?”</p>
"國家對養豬的扶持力度很大，不知道您知不知道今年首都要組織一場專業養豬培訓?"張場長坐姿起了些許變化，身體微微前傾， "你們大隊怎麼知道的?"雙山公社是縣裡比較偏的一個公社，趙村兒更</p>
是偏僻，按理說他們應該沒有信息渠道……</p>
趙柯笑道：“我還在農業部報了名。”</p>
張場長神色微變。</p>
名額有限，競爭緊張，省內得到消息的養豬場幾乎搶破頭，各顯神通。縣養豬場當然也想參加培訓，隻是得到的消息，完全沒有競爭力。</p>
趙村兒大隊有什麼優勢?他們上過報，現在還在熱度中，全國知名。</p>
"你們什麼時候報的?"沒聽說。</p>
那也不重要。</p>
重要的是能不能選上。</p>
張場長看一眼日期，二十五號，今天公布， “稍等一下，我打個電話。”</p>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電話本，照著號碼撥， “嘟——嘟——”兩聲之後，電話接通。</p>
張場長對話筒問道： “老胡啊，培訓名單公布了嗎?”</p>
趙柯和趙新山對視一眼，多關注了幾分。</p>
張場長的通話還在繼續： "我知道我們縣養豬場可能選不上，你幫我看看，都有誰。"</p>
"行，我等你兩分鐘，不用掛。"</p>
兩分鐘後，張場長抬眼看趙柯三人一眼， "好，謝謝啊，回頭見麵，我請你吃飯。"電話掛斷。</p>
張場長眼神複雜，"你們大隊選上了，恭喜啊。"</p>
趙新山眼裡現出喜色。</p>
趙柯則是抓緊機會，笑道： “張場長同喜。”</p>
“我有什麼好喜的。”</p>
“我們就是咱們縣下轄的</p>
大隊，我們大隊選上，跟縣養豬場選上有什麼區彆?”</p>
肯定是有區彆的，要不為什麼不選他們縣養豬場?不過……全省那麼多養豬場，趙村兒大隊選上，比其他縣的養豬場選上，更讓他舒服。</p>
張場長麵上浮起一絲笑，叮囑一句： “你們大隊好好把握這個交流學習的機會。”</p>
"這是一定的。”趙柯大方地說， "趙村兒大隊就是咱們縣的一份子，我們有任何所得，回來都會毫無保留地與縣養豬場分享。"</p>
張場長意外， "你們舍得?"這不隻是簡單的養豬培訓，技術、人脈、資源、政策扶持……後續會有各種好處。</p>
他們難道不知道?</p>
趙柯跟段書記不一樣，她談判的時候，通常喜歡打著“我是為你好”的旗號，站在對方的角度上，讓對方認為她能給他們帶來好處，然後達成自己的目的。</p>
她不覺得自己的位置放得低，這隻是一種手段，隻要在道德和法律範圍內，手段沒有高低。所以她怎麼忽悠，對麵的人一般不會不舒服，頂多是好氣又好笑。而眼下，趙柯就一個目的：賒豬崽。</p>
趙柯又拿出她那套“資源置換，互利共贏”的磕兒， “我們大隊就是小打小鬨，實力肯定比不上縣養豬場，市場廣闊，咱們本來就是所屬關係，同根同源，合作才能共贏。"</p>
"沒有人想要這個機會，隻是為了多養兩頭豬，無論是擴大規模、進行科學轉型，還是形成產業鏈，肯定是想有更大的發展。"</p>
張場長點頭。她這麼說，明顯不是不知道培訓的好處。</p>
趙柯持續發力： “我們大隊現在有一定的實力，公社又大力扶持，同時又有其他兄弟大隊作為儲備資源，很多東西我們都可以自給自足，循環利用，並不是要占縣養豬場的便宜。"</p>
“賒豬患隻是一筆小錢，卻是縣養豬場和我們趙村兒大隊養豬場之間的重要橋梁，用一個紐帶將我們兩個養豬場聯結在一起，更方便我們後續合作。"</p>
"沒有縣養豬場，還有彆的養豬場，但是我們大隊私心裡，並不願意舍親求遠，我們是希望和縣養豬場攜手共進的；當然還有更次的情況，彆的養豬場也沒有，但有我們有公社的支持，我們大隊的養豬場隻是走得慢一些，絕對不會發展不起來。</p>
"</p>
"培訓之後的交流分享是我們大隊初步的誠意，如果後續的合作建立，我們公社也可以在飼料的原料提供上給予一些讓步，再往深遠一些看，縣養豬場如果想要轉型，形成一個更大的產業鏈，應該也需要一個可靠的豬肉供應吧?"</p>
張場長越聽越專注，表情也越來越嚴肅。</p>
“張場長，我們之間的合作，其實大有可為。”趙柯最後輕聲問一句， “那麼，縣養豬場是不是也要表示出一些誠意?"</p>
張場長陷入沉思。</p>
石頭聽得目瞪口呆。</p>
沒錢，賒個豬崽，能說出這麼多嗎?而且，趙主任一開始不是不知道他們拿到培訓名額了嗎?</p>
趙新山也服，但他聽多了，承受能力強一些，還能分出精神來碰一碰石頭，提醒他注意表情，彆扯後腿。</p>
石頭趕緊合上嘴巴，抿緊。整個場長辦公室安靜極了。石頭緊張地咽了一口水，聲</p>
音他聽得清清楚楚，嚇得他以為吵到其他人，趕緊小心地打量。</p>
沒有人注意他。</p>
石頭繃緊神經。</p>
張場長終於出聲， "你們大隊的養豬場打算賒多少豬崽?"趙新山和石頭看向趙柯。</p>
大隊來之前商量過，如果拿到公社的磚錢，就買四十到五十隻豬崽。</p>
然而趙柯開口就是“一百”。</p>
張場長險些坐不住， "多少?!"</p>
趙新山和石頭也都震驚地看著趙柯。</p>
一百?!</p>
瘋了嗎?</p>
趙柯平靜地重複：“一百。”</p>
天不熱，竟然出了些汗。</p>
張場長摸向衣兜裡的手絹，又鬆開，沒拿出來擦汗，忍不住嘲道： “你們一個大隊，才幾個人，心挺野啊……"</p>
趙新山控製著沒點頭。他們大隊那幾個人，要真養這麼多豬，心是挺野。</p>
趙柯很淡定， "人總要要夢想嘛。"</p>
張場長看著她的眼神，懷疑中帶著一絲警惕： “這麼養下去，你們大隊養豬場的規模，很快就要追上縣養豬場了.."</p>
他怎麼覺得他們的夢想是</p>
“乾翻縣養豬場，取而代之”呢?</p>
趙柯一臉正氣，高覺悟道： “我們國家是廣闊的，我們都是在為國家和集體創造效益，是在響應國家‘恢複經濟’ ‘大力養豬’的號召，是為了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絕對不能損害國家和集體的利益。"</p>
張場長：</p>
行吧。</p>
事實上，即便現在的產業基本都是國營和集體所有，產品隻能提供給國營的飯店、供銷社或者百貨大樓……市場也是廣闊的，且會隨著經濟的發展，人們生活水平的提升，越來越廣闊。不管是趙村兒大隊的養豬場，還是縣養豬場，根本就吃不下。張場長深吸一口氣，鬆口： "縣養豬場現在沒有那麼多豬崽。"</p>
他們縣養豬場在整個市裡，發展規模數得上第一，但統共也就兩百多頭豬，還不是同一批，是兩年的豬。</p>
為了培養品質更好的豬出來，種豬養了十幾頭，也不是都能順利地同時期揣上崽的。今年春天都算是不錯的了，現在有七頭母豬下崽了，還有三頭正揣著。"縣養豬場挑走一批豬崽飼養，剩下的隻有五十多隻。"趙新山看著趙柯，喜氣止不住，賒五十多隻豬崽，也行啊。</p>
趙柯說“一百”,就要一百， "我聽方哥說，還有三頭母豬懷著呢。"</p>
這個老方!張場長道： "去了我們自留的，也不夠。"</p>
"還能配種嗎?到七八月也行。除了要賣的，我們大隊還想要幾隻不剿的種豬。"張場長聽完，還是懷疑他們想要取代縣養豬場。</p>
他也很想替母豬發聲。</p>
她要累死母豬嗎?</p>
母豬的命不是命嗎?</p>
"非得一百嗎?太多了。"</p>
趙柯看出他是真為難，便退一步， "六十也行，不過我想幫我們公社賒三個月的豬糞做肥料。"</p>
趙村兒大隊養的豬多起來，糞肥自給基本夠用，但不能他們吃肉，彆的大隊乾瞅著，好歹喝喝湯。</p>
而張場長臉上的表情很木。</p>
豬糞也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