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常路大覺】背著手,聞言,搖了搖頭:“你以後會知道的。”
他道:“前任青之王的氏族做了不少錯事,我原以為尊對青之王的感官可能會不太好,但看樣子是我多想了,他對你的態度倒是很平和。”
聽到這裡,【宗像禮司】已經知道這位赤之王的分量了。
居然能夠左右王權者嗎?
他對【周防尊】的真正身份更加好奇了。
然而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宗像禮司】再沒能看見【周防尊】,他就仿佛霓虹的禦宅族一樣,成天成天地待在禦柱塔裡,除了送【櫛名安娜】上下學以外,根本不可能在外麵看到他的人影。
【宗像禮司】陷入了沉默。
等到他第二次見到【周防尊】,就是綠之王【比水流】攻入禦柱塔,企圖奪取【德累斯頓石板】的時候了。
【比水流】的強大毋庸置疑,【國常路大覺】曾擊敗他,但黃金之王如今年事已高,再度交手,勝負難料。
年輕的赤之王站在他們通往【德累斯頓石板】所在地的唯一通道上,再遠處,是帶領氏族前來支援的青之王。
【周防尊】遠遠地向【宗像禮司】投去一個眼神,那意思是——
退下。
【宗像禮司】猶豫了一會兒,想起【國常路大覺】曾經說過的話,他帶領氏族退了出去。
沒有人知道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唯一知情的人已經死了。
就像【德累斯頓】說的那樣,絕對的實力代表著絕對的話語權,一力降十會。
【宗像禮司】和前來收拾後續的兔子們一起,重新踏入了【德累斯頓石板】所在的樓層,那撲麵而來的炙熱令他不適地咳了幾聲。
光可鑒人的地板上鋪著一層灰燼,那就是綠之王及其氏族了。
【周防尊】揣著手站在大門前,對有些呆滯的【宗像禮司】說道:“小聲一點,不要吵醒我的母親。”
說完,他走進了無聲洞開的大門內。
【宗像禮司】:……
【宗像禮司】:???
【宗像禮司】:!!!
母親?
什麼母親?
誰是你的母親!?
隱約猜到了真相的【宗像禮司】難以置信。
直到他從彌留的【國常路大覺】那裡接過了暫時管理非時院,及守衛禦柱塔的重擔後,那道遊離在天外的霹靂才正式劈中了他。
【周防尊】,赤之王,居然是【德累斯頓石板】的孩子!
【宗像禮司】,被打出沉默傷害。
……
人類是會死的。
當【國常路大覺】死去,【周防尊】站在他的墓碑前,有些沉默地想。
明明時間沒有過去很久,怎麼人就死了呢?
已經快要變成高中生的【櫛名安娜】挽住他的手,輕聲問道:“哥哥,在難過嗎?”
【周防尊】搖搖頭:“不,死亡是注定的,不必難過。”
人都是會死的。
他看到的第一個人類已經死去了,那麼安娜呢?
赤之王摸了摸一手養大的小姑娘的頭,待她將手中的花放去墓前,一大一小挽著手,從分開的人群中離去了。
安娜也是會死的,她是人類。
容貌不曾改變,依舊那樣年輕的赤之王目送著養大的小姑娘走入象征著人類最高智慧的殿堂,他看著手捧獎杯的安娜露出無比開心的笑容,也跟著笑了起來。
人類會死去,但在死亡來臨之前,他們會儘情地綻放,活出屬於自己的顏色。
【櫛名安娜】一年比一年忙了,她戰勝了幼時的夢魘,毅然決然地投身進了科學研究之中,高居天空的白銀之王放下了曾經的痛苦,兩人聯手,一項又一項造福人類的研究成果從他們手下誕生。
而【周防尊】,他還是幾十年如一日地待在禦柱塔裡,如今的王權者中,唯一能和他說上幾句話的,就是身具守衛禦柱塔之職的青之王。
【宗像禮司】也在老去。
就像他的小女孩,稚嫩的肩膀已經能夠擔起生命的重量了。
他的母親也是,沉睡的時間越來越久,像是……快要走入一個時間的終點了。
世界基石也會永眠嗎?
“會的。”【德累斯頓】溫柔地摸了摸她的孩子的臉龐,“世界並不是永遠都需要基石的,我隻不過是世界在徹底穩定之前的錨罷了,待到世界徹底穩定,我也要陷入永眠了。”
【周防尊】點點頭,並沒有表現得很傷心。
他知道,死亡是注定的。
母親是,他也是。
【德累斯頓】距離陷入永眠的時間還有很長很長,長到這一代的人類文明都會在祂永眠之前終結。
“我的孩子……”【德累斯頓】用一種很難過的眼神看著【周防尊】,她幾次欲言又止,終於在孩子鼓勵的眼神中說了下去,“我終將陷入更深的沉睡,人類已經不再需要我的力量,他們憑借自己的力量就能夠走得很遠——我該退出了。”
“陷入更深的沉睡,就意味著我無法再清醒地控製我的力量,所以……我需要一個守護者。”
她收養這個孩子,也是為了今天。
【周防尊】是天生的守護者。
但母愛是那麼的神奇,【德累斯頓】早已將【周防尊】視為自己的親子。
成為她的守護者,就意味著這個孩子將永遠高居雲端,再沒有任何羈絆能夠留住他,他將為守護世界基石而存在。
多麼孤獨啊!
【德累斯頓】舍不得,她的孩子如此耀眼,像火焰,像太陽,全世界都該來看看她的孩子是何等的優秀……
她舍不得。
再沒有一團火焰能像她的孩子這般炙熱耀眼,天上的太陽隻有一輪,孤獨地高懸著,連星星月亮都不能成為它的同伴。
她舍不得……
“母親。”
【周防尊】主動握住【德累斯頓】的手,那雙赤紅的眼睛裡倒影著淚眼朦朧的溫柔女士:“我願意的,我願意成為您的守護者。”
從有意識開始,【周防尊】就感覺自己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隻有在母親身邊,他才能夠感覺到歸屬的存在。
石板的力量在改造他。
他知道,他沒有反抗過,他欣然接受。
直到這一刻,【周防尊】才明晰了自己誕生的意義。
他不是為了成為人類才誕生的,他是為了成為守護者而來到這個世界的。
宿命,命運,使命……
隨便怎麼稱呼,他注定是要成為守護者的。
所以他從來不覺得孤獨,所以他從來不與人交流。
他總是沉默地看著,即便是他一手養大的安娜,他也隻是看著她成長,看著她走遠,未曾出言挽留過。
生命自有歸處,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成為守護者,這就是【周防尊】的路與歸處。
……
【宗像禮司】是最後一位被石板賦予力量的王權者,【德累斯頓石板】在以一種人類能夠承受的速度慢慢收回祂的力量,【周防尊】則是沉默的糾正者。
他協助其他王權者,糾正那些失去了力量而產生的錯誤,無聲地為他們指引出正確的方向。
這個過程很漫長,直到【宗像禮司】死去,【德累斯頓石板】才完全收回自己的力量,王權者成為了曆史。
六柄達摩克利斯之劍回到了【德累斯頓】身邊,而【德累斯頓】身邊還站著一位王權者之上的王權者。
【周防尊】有了兩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為赤紅,一為六色交織。
他變成了唯一的王權者,擁有著【德累斯頓石板】全部的力量。
【周防尊】曾認為人心是這個世界上變化最快的東西,但是現在,他認為變化最快的,是時間。
安娜就要死去了。
他的小姑娘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了人類,從前那個害怕得要攥住他的衣擺才能出門的小女孩已經成為了人類曆史上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
【櫛名安娜】在【周防尊】的陪伴下閉上了眼睛,笑著離開了這個世界。
“很抱歉,哥哥,不能再陪著你了。請帶著安娜的那一份,開心地活著。”
已經老去的小姑娘握了握依舊年輕的哥哥的手,笑著囑咐他:“哥哥,要記得出來走走啊,外麵的世界……多替安娜看看……”
【周防尊】摸了摸她的額頭,微笑著應下了。
自此,他在這世間最後一個羈絆死去了。
……
【周防尊】帶著陷入沉睡的【德累斯頓石板】去往了無人的冰原,這裡一片雪白,是個睡覺的好地方。
他像幼時那樣坐在石板上,一紅一白的眼睛靜靜地望著頭頂的天空,冰冷凜冽的風環繞著四周,呼啦啦地吹著,風裡是寂靜的冰雪氣息。
有人曾說,所有色彩的初始是純潔的白色,而白色也是展示其他顏色的載體。
【周防尊】成為了唯一的王權者,他保留了自己最喜歡的顏色,融合了其他六位王權者的顏色,曆來王權者的力量和權柄也彙聚到了他一個人身上。
他無限接近於他的母親,就連世界意識有時也分不清,祂究竟是有一個基石,還是兩個基石了。
時間在這片雪白的天地裡成了無用的東西,【周防尊】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他的母親仍然沒有醒來,而他也有些累了。
在世界意識的建議下,他陷入了沉睡。
後來,有時是母親叫醒了他,有時是他等待著母親醒來,這對非人的母子靜靜地守候在這片無人的冰雪之地,等待著最終命運的降臨。
【德累斯頓】很愛她的孩子,但當世界不再需要她,她就要陷入永眠,宛如死去一般。
她不願意她的孩子和她一起陷入永眠,她的孩子應該是自由的,是熱烈的。
於是,【德累斯頓】在最終命運降臨的那一天,將自己所有的力量賦予了她的孩子。
【周防尊】從【德累斯頓石板】的守護者變成了世界的守護者,他的母親將他托付給了另一個長輩,世界意識。
紅發的守護者依偎在陷入永眠的母親身邊,輕輕撫摸著冰冷的石板,他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過和傷懷。
剛剛穩定的世界需要一位守護者,世界意識和【德累斯頓石板】達成了共識,祂將成為這個孩子新的監護人。
“尊。”
世界意識輕聲呼喚他:“成為我的世界之子吧,我會陪伴你長大,你來守護我。時間是恒長的,距離我們的最終時刻還要很久才會到來,在那之前,我們就互相陪伴著吧。”
【周防尊】坐在石板上,仰著臉看祂。
良久,他將自己的手放進了世界意識遞出的手中。
他再一次有了一個家人。
……
來自世界之外的危機有很多,世界內部的生靈能夠安全地生活下去,都要歸功於世界的守護者。
他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一輪高懸天際的太陽,恒長地守護著他的世界。
不是所有的世界都能擁有自己的守護者,也不是所有的守護者都能有【周防尊】這樣強大。
每一次,當那道炙熱耀眼的火焰在宇宙中亮起,其他世界就知道,那個名叫【周防尊】的守護者又一次守護了他的世界。
那個孩子很強大,仿佛沒有任何危機能夠壓垮他,他宛如一隻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振翅高飛的鳥兒,清脆的啼鳴聲飽含一往無前的意誌,哪怕是被燒成灰燼,他也能於灰燼重生,再次綻放耀眼的光芒。
世界們為這個恒久的守護者送上了一個充滿祝福的稱號——
不死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