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在軍中的子弟不多,章皇後和文臣武將的後宅婦人們關係也一般,因此在許多謀士勸解武德帝貶妻為妾,迎娶張氏女時,滿軍帳的人竟無一人勸阻。
雖然也有些武將心裡想法不同,覺得他們兵力強盛,打下太原郡隻是時間問題,但是能兵不血刃拿下太原,不管怎麼說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武德帝猶豫了。
係統告訴薑靜行,書中男主一直都是嫡子,那他生母就絕不能為妾,所以讓她去勸阻武德帝。
薑靜行借讚揚陸執徐一事陳言利弊,而且太原郡守信中還有一個條件。
那就是要求武德帝撤兵,且城門打開後,要保留太原郡一眾的大小官員,那些人多是張氏子弟,若是武德帝真答應了,那太原依舊要由張家把持,將來恐怕會成為大患。
她勸武德帝拒絕此事,送了陸執徐外祖家一個人情。
甚至在打下太原郡後,皇後母家章家的老太爺知道他無任何親族,又看她前景光明,還曾提出要認她為義子。
這樣以後薑靜行就算的是武德帝的小舅子,兩家也好互相扶持。
隻不過薑靜行不想格外多生事端,直言拒絕了。
第二次,則是在五年前。
五年前。
安王的生母,當時的韓貴人,也就是今日的韓妃,在朝中顯貴齊聚的宮宴上早產,誕下了一個死胎,是一位還未足月的小皇子。
其實武德帝最小的孩子今年也十幾歲了,這些年來,武德帝的後宮隻有韓貴人傳出過喜訊。
所以韓貴人孕期時,太醫院的禦醫們十分上心。
直到孩子八個月都很平安,韓貴人也無任何不適。
薑靜行對於章皇後沒有什麼印象,哪怕她曾保住她皇後的位置,二人也從未在私下接觸過。
這位曾經的主母對她而言,還不如男主母親這一身份來的印象深。
當時章皇後感念韓貴人有孕在身,便免了她每日的晨安禮,讓她在自己宮中安心養胎。
關於這些事情,薑靜行也是在之後官員上奏時才知道的。
那時正值隆冬時節,天氣冷到能滴水成冰。薑靜行能記得這麼清楚,也是因為那個冬天實在是太冷了,從腳底一直冷到她心裡。
連日的大雪紛飛,讓整個上京城都籠罩在陰暗的天光下。
那是武德帝登基後過的第一個新年。
宮中年宴,處處歌舞升平。
武德帝在前殿同百官一同慶賀,皇後和太後則在後殿接見朝中命婦,舉行宮宴。
這天晚上,後宮所有的妃嬪們都出席
了後殿的宴會,就連一直以養胎為由避宮不出的韓貴人也來了。
據說當時韓貴人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薑靜行不太了解孕婦的身體,但據太醫所言,韓貴人自有孕以來,她的胎相一直很穩,即便早產也應無礙。
這本來應該是萬無一失的事情,可偏偏就在這文武百官齊聚,本應該是個喜慶日子的時候,韓貴人的孩子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沒了。
坐在韓貴人周圍的妃子也知道韓貴人懷著孕,眼見她受寵,也就秉著奉承寵妃的心思陪著她說笑,可韓貴人前一息還在說笑,後一秒就開始捂著肚子痛苦的□□,她周圍陪坐的妃嬪也嚇得不輕。
後殿宮宴出了這等意外,皇後自然是第一時間讓身邊的宮女去請太醫過來,然後又讓人給前殿的武德帝遞消息。
之後的事情薑靜行不大清楚,隻知道二日後,太後以皇後謀害皇嗣為由,下詔書要廢除皇後。
武德帝態度不明,隻是將皇後圈禁,再命大理寺和刑部嚴查此事。
春節過後,大理寺給的結果與太後的說法如出一轍,的確是皇後在宮宴上命人給韓貴人的吃食下了藥。
這件事背後的真相肯定不簡單,薑靜行知道,韓貴人產下死胎的真相,必然逃不開皇子們背後的勢力爭權奪位。
京中權貴也因為皇後被圈禁一事人心惶惶,博安候府也想儘辦法替章皇後翻案,卻苦於無人相助。
皇後被圈禁是武德帝親自下的旨意,而廢皇後的旨意是太後下的,京中根本無人敢觸這世間最尊貴兩個人的黴頭。
新年過後的第一次大朝會,太極殿內地龍燒的正旺,從去年初秋開始到今日還從未斷過,大殿內溫暖如春,張公公站在殿外門口都能感受到暖風微熏。
文武大臣站立在溫暖如春的大殿內竟感到幾分燥熱,刑部尚書垂首盯著麵前漢白玉鋪就的地板,任由細小的汗珠彙聚成流緩緩從額頭順著臉頰淌下來,他心神緊繃,靜候著座上的帝王翻看奏折。
上麵正是宮宴皇後一案的調查結果,以及相應的證詞和物證。
薑靜行站在武將的前列,聽著大理寺卿和幾位官員的爭執,文臣首位的李伯同,李丞相也是老神在在。
大理寺卿姓劉,是朝中有名的美鬢公。
他和薑靜行相識多年,都是早早投靠了武德帝的老人。
站在無極殿的中間地方,劉大人一板一眼地說出了皇後下毒的證據並作了詳細解釋。
刑部刑法司給出的定罪證據是皇後身邊的宮女,和韓貴人宮宴上所飲用的參湯。
宮女是皇後所居住的鳳儀宮的女婢,是當時唯一還活著的人證,當時也是她領命去為韓貴人請的太醫。
大理寺負責刑訊的官吏剛給她上刑,宮女便把事情吐露了乾淨。
原來,當年皇後和韓貴人曾同一時間懷孕,武德帝對韓貴人多有憐惜,常常去她宮中探望而冷落了皇後,這讓皇後十分嫉妒,一直對韓貴人懷恨在心。
後來皇後提前一步誕
下四皇子,也就是陸執徐,而五日後韓貴人也生下了五皇子安王。
本來隻是一些陳年往事,可如今韓貴人竟然又有孕在身,皇後當年的怨憤湧上心頭,這才下手暗害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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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又交代,皇後在幾個月前就讓人在韓貴人的膳食中下了秘藥,這藥能讓母體看起來強健,可是腹中的胎兒卻會日益虛弱,最後成為死胎。
早在宮宴未開始之前,皇後就讓人買通了膳房一個小宮女,在宮宴當日提前在韓貴人的羹湯中放上墮胎藥,而那道羹湯的確被檢驗出來有墮胎藥的藥性。
這樣看來,人證物證具在,就連皇後害人的動機也有,事情可以蓋棺定論了。
但薑靜行畢竟做過刑警,知道有一件事邏輯不通。
等大理寺卿將皇後行凶的過程講述完後,薑靜行這個旁觀者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既然皇後娘娘早就在韓貴人日常膳食中下了藥,以至胎兒早死。那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宮宴上再下一次藥,這樣不是引火上身嗎?”
“若此事真是皇後所為,隻需等到死胎自然產下便是,又何須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人下藥。”
聽到薑靜行的疑問後,劉大人捋了捋下巴的胡須,沉吟一瞬道:“稟陛下,此言有理,這的確是個疑點。”
劉大人是個板正的人,向來是有話直說,直言不諱。他不顧周圍人的複雜目光,又說道:“太醫院的脈案上記載韓貴人娘娘腹中胎兒無恙,可臣找婦人看過小皇子的屍身,小皇子心肺應當早已停動。”
最後歎息了一聲,說道:“記錄脈案的太醫,帶著家中老小,宮宴當日便在家中自儘了。”
皇後的母家,博安侯府章家,自然是咬死這疑點不放。
如今的博安侯當時還隻是世子,老博安侯是皇後的親爹,滿頭白發的老人被兒子攙著跪伏在大殿上痛哭不已,反複陳訴著皇後的冤情,哀聲請求著龍椅上的皇帝女婿徹查此事,還自己女兒一個清白。
這天的早朝,依舊是吵的不可開交。
以禮部為首的大臣覺得,雖然皇後不能定罪但嫌疑甚大,文武百官便不能當做此事沒有發生,所以理應廢後,即便不能賜死,也應將皇後遷宮彆居。
但也有一些大臣認為此舉不妥。皇後身份尊貴,豈可輕易廢立,應等大理寺徹查清楚所有疑點後再做判定。
薑靜行冷眼看著玉階下大臣們爭吵,又看向端坐在上位的武德帝。
其實大臣們怎麼想不重要,隻要武德帝覺得皇後沒有謀殺皇嗣,那麼皇後就會是無辜的。
可武德帝從宮宴事情發生時開始,至今一直沒有表明自己的態度,到底是相信皇後還是要為韓貴人找一個公道所在。
下朝後,薑靜行隨著大臣們走出太極殿,她剛剛走出大殿,便被張公公用武德帝的口諭又請到了後頭的明光殿。
當時她走在禦道的白玉地磚上,看著遠處灰蒙蒙的天空,隻覺風雪將至。
隨著大雍朝蒸蒸日上,前朝後宮的紛
爭也交織在一起,越發地讓人覺得前路晦暗不明。
張公公走在前麵,抖抖身上的雪花,也是慨歎不已:“唉,這雪是下個沒停了。”
薑靜行點頭,是啊。
昨夜下了一夜,直到她上朝前才停,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又開始下雪了。
禦道每日都有宮人打掃,路上的積雪早早便被掃了個乾淨。
等走過了禦道,為防雪水沾濕衣角,張公公便帶著薑靜行沿著明光殿簷下的長廊前行。
在今天之前,薑靜行還未察覺到武德帝對自己的心思,隻把他當成君王對待,自然也就把她下朝後,武德帝會讓張公公請她過來的事情當做尋常。
她跟著張公公不急不緩地走在長廊下,遠遠便看見明光殿前跪著一個人。
那人身穿白衣,滿頭青絲披散而下,就那麼直挺挺地跪在階下的雪地裡。
那是誰?”
張公公轉頭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靜地說道:“是四殿下。”
原來是陸執徐,薑靜行聞言深深皺起眉頭。
他這時候跪著這裡,隻能是為了皇後的事情。
“是陛下讓人跪在這裡的?”
“哪能啊,是四殿下自己來的。皇後娘娘被圈禁半月有餘,這兩日已是不吃不喝,滴水未進。再這樣下去,這再好的人也垮了啊。”
張公公歎息一聲:“這四殿下得知此事後,便在此長跪不起,請求陛下將皇後娘娘放出來,今日已是第二日了。”
“陛下倒是想讓人回去,可四殿下執意如此。”
走近後,薑靜行將人看的更清楚了。
她不知道男主在這裡跪了多久,但他的膝蓋和小腿已經半掩在雪地裡,頭發上也落滿了雪花。
比起多年前,薑靜行在車隊遭遇襲時與他初次見麵,此時的陸執徐已經長成一位傲骨嶙峋的少年。
即便凍得嘴唇青紫,也依舊神色平靜,無悲無喜的任由風雪打在身上,仿佛要與這滿天的蒼白融為一體。
少年,跪在雪地裡的身體也略顯單薄,那張憔悴的臉,雖不及他長大後的天資絕色,但依稀可以窺見日後的俊美
“四殿下在這裡跪了多久了?”
“已然有兩個時辰了。”
今日的早朝大約一個半時辰,那便是在武德帝起床後就在這兒跪著了。
張公公沒有遲疑,他帶著薑靜行從陸執徐身邊徑直走過。
就在薑靜行經過的時候,陸執徐抬頭看了她一眼。
薑靜行側頭與他對視。
少年的眼神中無波無瀾,像死人般平靜。
那黑白分明的眼眸讓薑靜行記憶猶新,但讓她記得更清楚的,則是男主眼底的絕望與哀求。
是了。
這世間,知道他日後會成功登上皇位的,隻有薑靜行。
可即便是薑靜行,她也不知道陸執徐在成為太子前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也不知道在這朝堂後宮中,不
得帝寵,又無強橫母家的皇子,是如何的如履薄冰,掙紮求生。
還未開府出宮的皇子與後宮的妃嬪一樣,都無權插手朝政。
就連太後前幾日下旨廢除章皇後,都被前朝的文臣們,以皇後廢立是國朝大事為由駁斥了回去。
他知道當年就是薑靜行為他母後陳情,才讓母後避免了被武德帝貶妻為妾的命運。
已經走投無路的陸執徐,下意識地向薑靜行求救。
陸執徐在與她對視後又垂下頭去,仿佛這一眼就是他最後的力氣。
他閉上眼,睫毛上的雪粒簌簌落下。
薑靜行緊皺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她停下腳步,看了眼天地間洋洋灑灑的冬雪,轉身向籠罩在絕望氣息中的陸執徐走去。
張公公見此也沒有阻止,隻是安靜地站著。
“係統,韓貴人的事是皇後做的嗎?”
“不是,是韓貴人自己陷害皇後。”
“她身體不易受孕,孩子六個月的時候就已經停止胎動了。”
薑靜行啞言,她本來還以為是後宮其他妃嬪陷害皇後。
可誰能想到呢,查了這麼久,凶手居然就是看起來最無辜的受害人本人。
看起來柔弱可憐的韓貴人,內裡竟有如此狠心!
薑靜行在陸執徐眼前站定,她朝服黑色的下擺在他眼前劃過。
“殿下。”
“靖武侯。”少年嗓音嘶啞。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想來皇後娘娘也不願您如此毀傷自己。”
陸執徐無動於衷。
“您還是回去吧,陛下會還皇後娘娘一個清白的。”
感歎歸感歎,但她也沒有辦法。
畢竟她隻是一個局外人,現在男主遭遇的一切陰謀詭計,都隻是新日初生前的陰霾罷了。
“多謝侯爺。”
陸執徐聲音虛弱,依舊沒有抬頭。
見此薑靜行也就不好再說些什麼,畢竟武德帝還在屋裡等著,自己若是貿然求情,事情恐怕隻會更糟。
薑靜行無奈地搖搖頭,又繼續向殿內走去。
明光殿的溫暖如春,與屋外的寒冷刺骨形成鮮明的對比。
武德帝站在窗邊,將薑靜行和陸執徐的舉動看的一清二楚。
“伯嶼跟他說了什麼?”武德帝看向薑靜行。
“外麵風雪交加,連臣都有些受不住,臣是擔心殿下長久下去受了風寒,但時候大病傷身,就勸了殿下幾句。”
武德帝神色不善,卻不是對著薑靜行,他冷哼一聲:“就算重病,也是他自找的。”
薑靜行張張嘴又閉上,看起來欲言又止。
武德帝看出來了,他走到自己心愛的臣子身邊,替他拍了拍肩上的積雪,陰冷的神情又平和下來。
“你有話直言便是。”
“那麼臣就說了。”
薑靜行措辭了幾秒,儘量客觀地說道:“陛下,皇後娘娘的事疑點實在是太多了。”
“先不說宮女的話有幾分可信,便是那上吊自殺的太醫本身就十分可疑。太醫的死既可以說是皇後娘娘為掩蓋下毒真相所為,也可以說是真凶怕太醫說出自己的身份。”
“若不是皇後所為,便是有人嫁禍。無論如何,都應繼續徹查。”
至於查不查的到韓貴人,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