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她聽說了一些跟趙王相關的流言,總覺得其中可能另有隱情,今日總算叫她看出端倪。在翠微園中,趙王尋來時那雙眼睛就幾乎沒從沈晞身上挪開過,她不知沈晞對趙王是何感覺,但她知道一旦沈晞有事,趙王一定會站在沈晞這邊。
如此一切合在一起,她才有了謀劃的餘地。
沈晞笑了一聲:“你今日便是為了讓柳憶白與我結仇?”
沈寶音微驚,連忙搖頭,一臉懇切道:“二姐姐,我真的沒有。我本不想讓荷香去找你的,我知道自己身份低賤,隻求安穩度日罷了。”
不可能的。她曾是侍郎嫡女,是京中出名的才女,如今卻成了過街老鼠,人人都能踩她一腳,她絕不接受!
隻是一個身份而已,她自己沒有,便向彆人要!
沈晞托著下巴看沈寶音,忽然問:“那後日榮華長公主的壽宴,你要去嗎?”
藏於衣袖中的手指驀地捏緊,沈寶音低聲說:“我不願再給二姐姐添麻煩。”
沈晞打量著沈寶音,她怎麼覺得沈寶音全身都寫著想去呢?
若是一般的真千金,肯定就不讓沈寶音去了,明顯人家有圖謀在,可沈晞卻笑道:“我不覺得麻煩,那就一起去吧。”
沈寶音沒想到會這麼容易,怔愣了會兒,正想推拒,但想到沈晞的性情,怕自己一推沈晞便真的不讓她去了,她便道:“謝謝二姐姐願意接納我,這回我絕不會給二姐姐添麻煩的。”
二人到底身份尷尬,也沒有什麼能聊的,達到滿意結果後,沈寶音便起身告辭了。哪怕是穿著披風,她的背影也顯得柔弱不堪,好像風一吹便折了。
等沈寶音走後,沈晞才舒坦地喝起了茶。
她明白了,今天隻是前奏,一道開胃菜,沈寶音真正想做的事在榮華長公主的壽宴上。
那麼,她想做什麼呢?
在這個壽宴上,作為駙馬的外甥女,柳憶白是一定會去的。沈寶音與柳憶白勾結在一起了打算搞她?還是說,沈寶音打算搞柳憶白,或者搞她?
不管是哪一種,都教沈晞血液沸騰。
加油啊沈寶音,讓我看看你究竟有什麼本事。
初九下午,沈晞帶上沈寶嵐和沈寶音,坐馬車去往榮華長公主府上。賀禮是韓姨娘準備的,沈晞當然不會拿自己的小錢錢給沈府買單。
今日的榮華長公主府十分熱鬨,各家的馬車絡繹不絕。
但在沈晞看來,榮華長公主府可比趙王府遜色了不少,足以見二人在皇帝麵前的受寵程度。
沈晞一行人在管事的帶領下進入長公主府內,一一落座。
宴客廳在水榭旁,但室內燒了足量的銀絲炭,再加上沒有風,門窗全開著也不冷。宴客廳分成了好幾個隔間,男女分開坐,朝著水榭這邊視野極好,所有人都能看到水榭中正在表演的節目。
今日的宴會是複古的分餐,所有人都跪坐,一張小桌子坐一人,沈晞一行人的位置不前不後,三人坐在一起。
水榭中正有一美麗的舞姬在跳舞,這大冷的天,她卻穿得很單薄,白皙的肌膚在接近零度的空氣中泛著紅,是凍的。但她的舞姿卻絲毫未受影響,依然嫵媚動人。
待一曲舞畢,舞姬下去,披上了棉衣候場,沈晞才收回視線。
榮華長公主的壽宴未正式開始,但水榭中的歌舞並不停,不讓先到的賓客無聊。
沈晞看著外麵經過的客人,絕大多數人都不認識,也有幾個熟麵孔。
她還看到了趙懷淵,他好像知道她在哪裡似的,直直就看了過來,隻是礙於場麵,隻能麵無表情地轉開了視線。
冬日天黑得早,在天色昏暗下來時,四周都點上了燈,而榮華長公主也帶著駙馬和兒子現身。
榮華長公主的模樣看起來也不過三十上下,生得極好,五官十分明麗,染上屬於天潢貴胄的傲氣,便充滿了銳利的攻擊性。
榮華長公主剛落座,便有一位中年公公趕來,送上了皇帝的祝福和一張長長的禮單。
唱完禮單,榮華長公主麵上帶了笑道:“見一次何公公不容易,不如坐下喝杯酒水。”
何公公卻擺手笑道:“皇上還等著臣回去複命呢,長公主勿怪。”
榮華長公主雖是皇帝親妹,也要尊重這位皇帝的心腹,也不強留,客氣地將人送走了。
不知是不是沈晞的錯覺,她總覺得這位何公公走之前好似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她聽趙懷淵說過,這位何壽何公公是自小跟皇帝一道長大的,因而情誼深厚,很多要緊事都會交予何公公去做。
有沒有可能,皇帝在得知了趙懷淵身邊的她的存在後,查過她?
沈晞隻當沒注意到何公公的視線,她出入謹慎得很,不怕查。
送走何公公後,榮華長公主麵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她的目光在所有適齡女子身上打轉,對好幾個的容貌和儀態都十分滿意,便拉了兒子過來道:“今日母親替你找來了這許多妙齡女子,讓你自己挑,你再跟母親說都看不上,母親可跟你急。”
竇池苦著臉,怏怏不樂道:“母親,兒子還小……”
榮華長公主打了他的手臂一下:“小什麼!你父親在你這個年紀,都已跟母親成親了!今日你若不挑,母親便幫你挑。”
竇池心想,母親您還是養的麵首不夠多,才有心思管兒子的婚事。
知道不應下根本逃不開嘮叨,竇池隻好道:“兒子記住了,這便挑,這便挑。母親您鬆鬆手,兒子去仔細挑挑。”
榮華長公主這才鬆開竇池,放他離開。
竇池如逢大赦,趕緊逃開了,卻不是去看諸位小姐,而是跑到了男人這邊,隨便挑了個位置便喝起了悶酒。
他不就是不想跟那些貴女成親嗎?倘若他母親是想抱孫子了,他有的是女人給他生,真不知他娘親急什麼。
竇池也不跟旁人說話,隻管自己喝酒,不一會兒便醉了。迷糊間他聽有個小廝在他耳邊說:“郡王,小人帶你去歇息。”
他睜開眼看這小廝有些眼熟,隻當是自家的,便將整個身體都壓上去,任由對方將自己帶出宴會廳。
心中某個角落他還在慶幸,不用挑什麼勞什子的貴女妻子了,他就不耐煩被管著,誰也彆想破壞他如今的逍遙日子!
看著竇池被帶走,有個丫鬟有些不安地低聲對自己主子耳語:“小姐,這樣會不會不大好?到時候查出是您乾的,哪怕駙馬是您舅舅,榮華長公主也會對您發火的。”
柳憶白冷笑:“怎麼查得出是我做的?竇池這個浪蕩子一喝酒就會忘事,醒來也記不得是誰把他帶走的。況且……”
她輕輕撫摸指甲上的丹寇,輕柔一笑:“舅母不是一直很操心竇池的婚事嗎?我多孝順啊,送舅母一個侍郎女兒做兒媳。”
丫鬟麵色仍然不安,她道:“這事鬨開之後,隻怕榮華長公主不會認。”
男方不認,女方便完蛋了。
柳憶白卻不以為意,輕描淡寫地說:“這能怪誰呢?怪隻怪那人不知好歹,讓我丟了個大臉。好了,彆再廢話,快去安排。”
那丫鬟見勸不動,隻好領命下去了。
另一邊,沈晞正看節目看得目不轉睛,起先是水榭上的表演,接著是一些有野心的女子主動說要為榮華長公主獻藝祝壽,看得出來是很想爭取下這郡王妃的名頭了。
期間她看到沈寶音出去了,但她沒有管,等節目告一段落,便聽沈寶嵐湊過來小聲道:“二姐姐,寶音姐姐說要去更衣,這會兒都沒回來,不會出事吧?”
沈晞慈祥地看著沈寶嵐,隻見沈寶嵐被沈晞的目光看得渾身難受,剛想問怎麼了,是她哪句話不該說麼,就聽沈晞道:“那我去看看,你就給我牢牢坐在這裡,不許亂跑。”
沈晞還把小翠留下,讓小翠和南珠盯著沈寶嵐。
沈晞剛才聽到沈寶音在出去之前特意跟沈寶嵐說了一聲,這就是借助沈寶嵐的手催她去找沈寶音。
上回她願跟著荷香去找沈寶音,可能是給了沈寶音一個信號,認為這次發現不對勁她也會去找。
倘若她就是不去呢,不知沈寶音會怎樣?
沈晞一邊想著還是一邊誠實地往外走,她實在太期待知道她會怎麼被害了。
上一回衛琴的事沒有證據,所以她還是隻當沈寶音是無辜的,沒有對沈寶音做任何事,就看這一回了,這一次要是讓她抓到把柄,那她可絕不吃虧的。
沈晞離開宴會廳後問了一個長公主府的下人,更衣該去哪裡,那下人不好擅離職守,又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就見一個丫鬟模樣的人匆匆過來道:“請跟奴婢來。”
這兒的燈不如宴會廳內多,稍有些暗,那丫鬟提著燈側對著沈晞和那下人,他們都看不清她的模樣,但那下人也沒察覺任何異樣,反而很高興有人替他為客人引路,便笑道:“多謝姐姐。”
沈晞便跟著這丫鬟走了。
等了會兒,沈晞故作困惑道:“怎會那麼遠?還有多久呀?我都走累了。”
丫鬟壓低聲音道:“就快到了。”
沈晞哦了一聲,微微側頭露出一絲淺笑,繼續跟著往前走。
後麵還跟著兩個人,不知道會不會是她的好妹妹呢?
丫鬟終於在一間屋子前停下,低頭對沈晞道:“就是這裡。”
沈晞卻不動,狐疑道:“我怎麼覺得不太對呢?你是不是想害我?”
隻見那丫鬟一驚,連忙壓下慌亂道:“不,怎麼會呢,您、您是貴客,奴婢、奴婢怎麼敢害您!”
麵對這明顯有貓膩的反應,沈晞卻道:“好吧,是我誤會你了。”
那丫鬟驀地長鬆了口氣,隻覺得自己運氣真不錯,沈二小姐不但沒有帶丫鬟出來,省了她不少力,竟然也沒有懷疑她,她不敢耽擱,連忙打開房門道:“請進,奴婢為您在外頭守著。”
沈晞一腳踏進去。
身後房門瞬間被關上,並傳來落鎖的聲音。
沈晞立即回頭敲門,大喊道:“你想做什麼,快放我出去!”
那丫鬟卻一聲不吭地跑了。
沈晞也不再演戲,走到屋內一看,床上果真躺著個男人,衣服還脫了個精光,隻用一張毯子遮住重要部位。此人正是榮華長公主的兒子竇池,也是那個明明邀請了她玩結果知道她身份就不敢了的慫貨。
小說誠不我欺,女人之間要互相傷害來來來回回就這些手段。
哪怕門上落了鎖,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害的那個,但她確實跟沒穿衣服的竇池身處一室,這結果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
沈晞上前便聞到了濃鬱的酒氣,她微微一笑,一把掀開了竇池最後的遮羞布丟到一旁,隨後跳上房梁,將瓦片掀開。
正當她想從屋頂離開時,卻聽到了鎖被打開的聲音,她驀地停下動作,隻見沈寶音衝了進來,邊跑邊叫道:“二姐姐,二姐姐你在何處?他們、他們來了,你快跑!”
這意料之外的發展令沈晞挑了挑眉頭,這又是什麼情況?
沈寶音環視一圈,眼神落在床上的人影後驀地一跳,趕緊避開。
這房間不大,她迅速找了能藏人的櫃子和床底,卻完全不見沈晞的蹤跡。
她明明是親眼見著柳憶白的丫鬟把沈晞鎖在了裡頭,為何沈晞會不在?
沈寶音隻覺得事情發展完全超出她的意料,這時守在門口的荷香察覺不對探頭進來道:“寶音小姐,怎麼了?二小姐呢?”
沈寶音喉嚨發緊:“她不在!”
荷香驚得瞪大了雙眼:“怎麼會?我們明明看著二小姐進來的……難不成這裡有密道?”
沈寶音知道時間緊迫,已經容不得她再遲疑,便果斷道:“荷香,你出去將門鎖上!”
荷香急道:“小姐!可這樣的話,二小姐不願意為您出頭怎麼辦……”
沈寶音道:“你立即去找她,找到就說我以為她被人陷害,去救她了!”
事已至此,再也沒有更好的機會,荷香知道寶音小姐隻能豪賭一場。
她眼眶紅了:“若是不成……”
沈寶音道:“不成我便死。我寧願死,也不肯再教人輕辱我!”
荷香咬著下唇,最後看了沈寶音一眼,扭頭關上房門上了鎖。
沈寶音深吸口氣,將地上的毛毯撿起來,蓋住竇池的重要部位,便在凳子上坐下,等待著她的結局。
沈晞有些遺憾,遮起來做什麼?她還想讓竇池也丟個大臉呢。
她沒再待下去,悄無聲息地從屋頂離開,再將瓦片全數恢複原狀。
雖然並未看到聽到全部,她卻是明白了,沈寶音確實在算計,但算計的最終目的不是她,而是自己的婚姻。
連柳憶白都被算計進去了。這竇池可不是沈寶音能弄來這裡的,一定是柳憶白的手筆。
反正竇池一向名聲不好,這麼個浪蕩子毀了女人的清白,之後照舊可以談婚論嫁,可被毀了名聲的女子就危險了。
再想到沈寶音剛才的表現和說的話,沈寶音是想弄出救了她的假象,再替代她,然後讓她為報恩助沈寶音嫁給竇池。
可是,沈寶音又怎麼會覺得她一個小小的侍郎嫡女,能夠達成這個目標呢?
沈晞忽然看到有不少人正朝這邊湧來,跑在最前麵的正是趙懷淵,他滿臉的慌張,連被絆了個踉蹌都顧不得,好似想第一個跑到房間,將所有人都攔在外頭。
這一刻沈晞陡然明白了。
沈寶音一定是看出了她和趙懷淵關係好,明麵上想借用的是她的力量成事,實際上想借用是趙懷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