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前,在蟬鳴盛夏時入學。
度清亭坐在椅子上一直抹眼淚,小臉濕漉漉的,臉頰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哭太久了一抽一抽的,老師正在哄其他小朋友沒有注意到她,她哭著哭出鼻涕,還知道拿紙巾擦擦鼻涕,然後繼續哭。
尤燼看到幾次了,從她們園區路過停在外麵看,朋友喊了她幾次,她讓朋友先去操場,她想,要是度清亭把鼻涕吃了,她是不會跟度清亭說話的。
度清亭睫毛垂了垂,上麵還掛著淚珠呢。
尤燼本想喊她,但是,度清亭看到她了立馬從椅子上起來,往外麵跑,白色紗裙要飛起來,她抓著藍色圍欄喊她:“尤燼。”
尤燼問她:“你現在認識我了?”
“不認識明天的尤燼,認識今天的尤燼。”度清亭手指從洞裡伸出來,哭得眼淚一直掉,拉著她的衣服,“尤燼。”
尤燼讓度清亭等等,度清亭抓的更緊了,尤燼無奈地說:“我不是要走。”
“那你要去乾嘛?”度清亭還是不鬆手。
尤燼回了教室一趟,沒多久又下來了讓她把手伸出來,她從洞裡塞了個棒棒糖給她,說:“這樣,你自己吃糖,吃完我就下課了。”
“然後給我第二根嗎?”度清亭問。
“糖不能吃多,隻能吃一根。”尤燼說。
度清亭點點頭,又說:“可是我不會拆。”
尤燼捏著包裝紙用力轉開遞給她,度清亭舔了一下,“蘋果味的,尤燼!”
“你還是色盲嗎?”尤燼問。
“什麼是色盲?”
“這是什麼顏色?”
“綠色。”
尤燼說:“綠色就是蘋果味,你進去吧。”
度清亭捏著棒棒糖,哽咽著去教室後排,尤燼看她坐下來才去操場,度清亭就捏著棒棒糖,自己坐在後麵慢慢的吃,這個棒棒糖對隻有三歲的她來說足夠了。
但是度清亭不聽話,坐了一會含著棒棒糖在欄杆那裡看尤燼打排球,尤燼個子高在後防,期間尤燼看了她好幾眼。
尤燼打完球了,抱著球過來,“我待會要上英語課。”
度清亭把剩下的棒棒糖給尤燼看,“你下節課還來,我還沒有吃完。”
尤燼問她:“你媽媽沒給你準備零食嗎。”
度清亭說:“準備了,但是我的書包在很高,我拿不下來,不知道哪個是老師,不敢跟陌生大人說話。我媽說跟陌生人說話會被抓走。”
尤燼看著她的眼睛,說:“那你太可憐了,全世界都是陌生人。”
度清亭扒著圍欄,臉印在鐵網上,想離她近一點。尤燼看她費勁的踮腳,彎腰,低下頭,“你要說什麼。”
“我不跟她們玩的,跟你玩,你好漂亮。”
尤燼看她那張臉,“你也很漂亮啊。”
度清亭傻兮兮的笑,沒有剛剛的哭勁了,“不是的,你真的很漂亮,裡麵
的人長得都一模一樣,我好喜歡你啊尤燼。”
尤燼臉頰微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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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待會你進去跟老師說,讓她把書包給你,教室裡的大人就是老師,不是陌生人。”看著她黏糊糊的手,從兜裡拿紙巾給她,“你聽話。”
“好!我下課再等你哦,你一定要來哦。”說著,還哽咽一下,含著眼淚的眼睛亮晶晶的。
“看情況吧,如果順路的話。”尤燼說。
每節課尤燼都會下來,吃午飯的時候尤燼也出現了,度清亭吃得比較慢還得老師喂,被尤燼看的不好意思就全部用吞,然後抱著書包出來,把裡麵的零食全部給尤燼吃,尤燼隻拿了一根巧克力棒。
晚上坐校車回去,尤燼在度清亭後麵走,度清亭拍拍旁邊的空位,讓她挨著自己坐,尤燼坐在她旁邊,把巧克力棒還給度清亭,度清亭不識字,捏捏看來看去,說:“尤燼,這個跟我那個好像。”
“嗯。”
她們一起下校車,度清亭腿太短夠不到,尤燼捏著她的腰給她放下去。
陳慧茹聽說早上度清亭反複認錯人的事兒,她特地帶了甜品給尤燼跟她道歉,說:“不好意思啊,我們家寶貝不太會認人,稍微有一點點臉盲,你知道臉盲嗎,就是……”
尤燼“哦”了一聲兒,說:“你要跟她老師說,她天天在學校哭。還要帶她去醫院。”
“沒辦法呀,她這個是天生的,醫生說再大一點治療比較有效果,現在她什麼都不懂,也聽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陳慧茹跟尤燼說謝謝,牽著度清亭回家,尤燼提著她給的小蛋糕,聽著度清亭聒噪的說話。
“媽媽,草是蘋果味兒的,樹也是蘋果味兒的,這裡那裡都是蘋果味的。”
“這是夏天到了,都是綠色的,不是隻有綠色就是蘋果味兒的。”
“那夏天就是蘋果味兒的。”
“誰說的,老師教的嗎?”
“是尤燼!老師都沒有尤燼好,尤燼關心我!”
“那你要叫姐姐,尤燼姐姐。”
“就是尤燼,不是姐姐,是尤燼!”
尤燼在後麵走,她想,度清亭以後怎麼辦啊……
怎麼辦她也不清楚。
那時,柳蘇玫花重金請了一個國外知名大學的畢業生給她做家教,家教主修專業設計。
早上,家教給她送來了漂亮的衣服,她沒穿,家教問為什麼,尤燼說:“她可能又要哭。”
“隔壁那個度清亭嗎?”
“嗯,等她交到朋友,我就不穿了,不然……她的世界裡也太孤單了。”
早上她沒有坐家裡的車,直接走過去,路過度清亭家門口,度清亭正在說什麼不上學,已經上完了老師說畢業了,陳慧茹一直哄著她。
尤燼往裡喊了一聲,“度清亭。”
度清亭立馬不鬨了,背著她的書包出來,跟陳慧茹說:“媽媽,我晚上回來。”
尤燼並沒有刻意等她,
但是她的腳步放得很慢很慢,度清亭短胳膊短腿還是要好久才能追上她,尤燼停在原地,度清亭追過來就牽她的手,她嚇一跳,猛地往回收。
度清亭遺憾的抿抿唇,扯著她的衣服,“尤燼,你今天等我放學啊。”
“是上學。”
“尤燼,我以前怎麼沒看到你。”
“上學,很忙。”
“尤燼你今天穿校服了啊。”
尤燼嗯了一聲,上校車她把昨天的蛋糕給度清亭,度清亭又說跟昨天蛋糕好像,度清亭說:“尤燼穿校服也很好看,我什麼時候能穿校服。”
一路聒噪進了班級,度清亭站在門口抱著書包,又哭了,對上學很有陰影。尤燼彎腰,給她擦擦眼淚,安慰她說:“我一般下課會從這裡走,如果你沒有哭,我會喊你。如果,你哭了,那太丟臉了,我不會理你。”
“我不哭的,我從來不哭的,放學到現在我都沒哭過。”
“是上學不是放學。”
“好,你說的算。”
那會小,度清亭並不知道什麼叫順路,尤燼說是順路她就真以為是順路。
尤燼教室在三樓,洗手間在後麵,她們幼兒區在門口,但是尤燼還是每節課下來,遇到拖堂,就會看到她紅著眼睛,一看就是哭了一節課,尤燼會帶點什麼東西給她,有時候是一塊橡皮,有時候是筆,後來給她一個格子本,讓她寫字,寫完自己就來了。
很多時候,隻要她哭,尤燼就沒轍。
她跑出去玩,玩得臟兮兮不敢回去,用她的手表給尤燼打電話,在電話這邊假模假樣一哽咽,尤燼就會出來接她。
也許回應她的祈求慢了些,但是小時候度清亭深知一個道理,尤燼對她有求必應。
車開著。
白雪又落,在車窗上落了幾片又迅速融化。
“我出國後,她有沒有很難過?”度清亭突然問。
“難過?”柳蘇玫想了想,“工作很忙,雙休都沒有,哪裡來的難過。”
度清亭哦了一聲。
縱使柳蘇玫這麼說,度清亭看向灰色車窗,總會想起那抽著煙印在窗上的身影。
是有幾分惆悵的。
那煙落在窗上,都是絲絲縷縷的愁緒。
下車前,柳蘇玫想到什麼,說:“難過是有吧,話變得很少,路過你家會往裡麵看幾眼。”
這次畫展名氣挺盛,展出都是國內外的大師的作品,度清亭跟在柳蘇玫身後,柳蘇玫說:“我不太喜歡看畫展的時候跟人寒暄,有人跟你說話,你點點頭就行了,不用跟人說太多話。”
她們轉了幾圈,度清亭停在一幅畫前,是用死去蝴蝶疊成的畫,拚湊的五彩斑斕。
柳蘇玫說:“這個就是藝術作品,一般各個省會舉辦活動才會有這種主題,沒有什麼價值。”
度清亭說:“阿姨,好看就行了,藝術就是欣賞的,也不是一定要用價值來衡量。”
度清亭沒參加過什
麼畫展,對那種一張紙上畫點很壓抑很有格調的東西,壓根欣賞不過來。
她抱著雙臂看,想到以前背著幼兒園手工作業去找尤燼,兩個人捏了一天的沙盤,“挺返璞歸真的。讓我來,我也行。”
柳蘇玫瞥向她。
這時有工作人員走過來,給她們介紹,說這是菲爾德斯特曼的藝術作品,她們特邀過來的,一般不對外展覽。
度清亭哦了一聲,還在想外國人也做手工啊,旁邊柳蘇玫眼神越來越複雜,尤其是看她。
“菲爾德斯特曼?”柳蘇玫說,“你挺識貨。”
度清亭拿手機搜,好家夥,這個人牛啊,就這麼拚一下去拍賣會還能賣一個億?一個億哎。
“你也能?”柳蘇玫認真地看著她,視線從上往下看,看完,又從下往上看回去,然後嗯了一聲,說:“的確,也許你可以。”
度清亭話都沒敢說。
她能說她是吹牛嗎?
“以你的才能來看,你媽媽以前疏忽了對你的培養,你可能是藝術界的新星。雖說浪費了以前的光陰,但是許多大師也是後天起來的。”
“如果好好培養,你可以成為一個山水花鳥景物畫家,或者成為鑒證師,亦或者文物修複、文物鑒定師,這些都是不錯的選擇,你媽媽直接判定了你死刑,覺得你好好享樂就可以了。”
“……”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有其他人過來了,叫柳蘇玫柳夫人,度清亭想著可以逃了,柳蘇玫又介紹她們認識,“這是我女兒,度清亭,一個漫畫家。”
再給度清亭介紹,這是舉辦方,向女士。
“漫畫家,畫什麼漫畫的?”向女士說:“我女兒也是漫畫迷。”
度清亭挺難以啟齒,想了很久,該怎麼形容呢,這個地方說那什麼漫畫不太好,也太丟臉了。
她說:“一些熱血漫畫。”
“現在很火的日漫嗎?”
是比較“日”,可是畫風不那麼像,度清亭說:“有一些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