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容來參加這場文化沙龍,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找到門路,將葉鶴棲塞進女中裡麵。
無論是在現代那一世, 還是在民國這一世, 葉鶴棲都隻是個普通人。
兩世積累讓她的眼界和見識超越了大多數同齡人,但她依舊有很多需要學習和進步的地方。
而且她這個年紀的孩子, 也需要認識一些同齡人。
進入女中讀書, 就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從樊向雪那裡, 姚容打聽到了不少情況。
比如說滬市女子中學每年初春都會招收一批學生,隻要通過考試,就能順利入學。
今年的招生事宜由樊向雪負責,報名時間定在三月五號,考試時間定在三月十號。
這場考試主要考察學生的國文水平。
當然, 要是學生掌握了一門外語, 或者說有其它方麵的特長, 都可以作為加分項。
除了這些, 樊向雪還說了每學年要繳納的學雜費和食宿費。
姚容感慨:“光是這些基礎費用,就已經抵得上一個普通家庭一年的花銷了吧。”
樊向雪點頭:“除了學雜費和食宿費外,還有不少零零散散的開銷。能進入女中讀書的學生, 家庭條件都很不錯。”
頓了頓, 樊向雪的語調變得低沉了些:“有不少家長送他們的孩子進來讀書, 不是希望他們的孩子好好學習, 將來報效國家, 而是希望給他們的孩子鍍一層學曆, 方便以後嫁人。”
葉鶴棲不想話題變得太沉悶,試圖活躍氣氛:“樊老師,剛剛金先生還跟我說了你們的故事。”
金風醉瞪大了眼睛, 一副“你怎麼出賣我”的模樣。
葉鶴棲眨眨眼:這是不能說的嗎。
樊向雪狠狠白了眼金風醉,這人嘴巴總是沒把門,什麼話都往外說:“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葉鶴棲道:“金先生說他很榮幸能娶到您。”
金風醉悄悄給葉鶴棲豎了個大拇指。
葉鶴棲回以一個ok的手勢。
樊向雪將他們兩人的互動納入眼底,心下好笑,麵上也露出了幾分。
她溫聲道:“我和老金認識的時候,他已經是留學海外歸來的成名作家。而我隻是一個剛從大宅院逃出來,在掃盲班學認字的普通人。”
“那你們後來是怎麼認識的?”葉鶴棲感興趣道。
樊向雪說:“掃盲班的老師是他朋友,剛好那幾天老師家裡出了些事情,他就來幫忙代課。”
金風醉挪到了樊向雪身邊坐著:“她那時總是坐在第一排,我隻要一提問,她一定會把手舉得高高的。下課之後,她也經常來找我問問題。所以她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後來我朋友處理好了事情,不需要我再代班了。我聽說她正在找工作,就將她推薦到了一家西餐廳當服務生。”
樊向雪笑了下:“那家西餐廳的工資待遇很好,唯一的要求是,服務生要會說些簡單的英語。所以老金花了幾天時間,給我進行特訓。”
聽到這裡,就連姚容都忍不住升起了八卦之心:“再後來呢,你是怎麼成為女中教導主任的?”
樊向雪道:“我在掃盲班待了三個月,在西餐廳工作了兩年。”
“那段時間我一邊讀書一邊學英語,後來手頭經濟寬裕些了,我選擇辭去西餐廳的工作,成為了一名小學老師。”
“積累了一定工作經驗,正好碰到女中在招收老師,我就去應聘了。”
葉鶴棲頓時肅然起敬。
雖然樊向雪說得很簡單,但從一個大字不識的女子,再到女中的教導主任,這條路絕對不輕鬆,也絕對沒有任何僥幸。
“那樊老師和金先生你們兩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樊向雪看了眼旁邊的金風醉,笑道:“在我應聘成為女中老師那天,我請他吃飯,然後就在一起了。”
葉鶴棲詫異:“從你們認識到在一起,應該至少過去了三四年吧。”
“四年。”樊向雪說,“老金已經功成名就,他有風花雪月的心思,但我在成為女中老師之前,根本沒有心思考慮其它事情。”
“我也跟老金說明過。”
金風醉笑道:“其實我一開始是有些風花雪月的心思在,但後來我聽向雪說了她名字的由來。”
“向雪……”葉鶴棲輕輕念了遍這個名字,有些不確定道,“向學?”
樊向雪莞爾:“對,我從那個家裡逃出來後,就改了自己的名姓。”
“原本是打算直接叫向學的,但我娘說這名字不夠好聽,讓我把學改成雪。”
金風醉繼續道:“那時我就覺得,如果我繼續用輕浮的態度接觸向雪,就是看輕了她。”
“再之後看到她一步步向前走,我就覺得,她以後會不會和我在一起,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應該成為更好的人。”
這也是金風醉特意寫文章聲援葉鶴棲的原因。
葉鶴棲的那篇文章,完全說到了金風醉的心坎裡。
樊向雪說:“我和老金在一起後,總有不少人說我是為了配得上老金,才會努力學習努力提升自己。”
“但事實上,我是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而努力。”
金風醉故作唉聲歎氣,對葉鶴棲抱怨道:“所以我說了,如果不是我還算有點用,也還算有點錢,長得也還算可以,她根本就看不上我。”
葉鶴棲再次被逗得大笑起來。
樊向雪道:“可惜幾乎沒有什麼大學招收女生,不然我肯定會繼續學業。”
根據1913年民國教育部頒布的《壬子癸醜學製》,規定初等小學可以男女同校,而大學不設女校不招女生。[注]
在五四運動之前,華國僅有的三所女子大學,均為教會女子大學。[注]
但實際上,目前在這幾所女子大學裡畢業的學生,是不能被授予學位的。
也就是說,教育部並不承認她們的學曆。
葉鶴棲對這段曆史不太了解,但她隱約記得,就在不久以後,教育部會出台一項新的章程,將男女同校納入製度體係,女性在高等教育中逐步獲取地位。
所以葉鶴棲從未來的結果回應當下的現狀:“再過不久,教育製度一定會進行改革。到時女性就不需要再上什麼女中,也不需要再上什麼女子大學了。”
樊向雪和貝漣對視一眼。
她們看不到未來,但她們站在當下,展望未來。
“你說得對,現在的教育製度已經不適應時代發展了。隻要我們繼續努力,在不久的將來,教育部一定會對教育製度進行改革。”
***
聊完了這些正事,幾人又隨意閒聊起來。
貝漣問姚容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姚容道:“我打算一邊繼續學習,一邊找份工作。”
貝漣問:“打算找什麼工作?”
“我還沒想好。”
貝漣道:“如果你沒有其它更好的選擇,也可以來《婦女時報》。”
姚容謝過貝漣的好意,不過心裡已經排除了《婦女時報》。
以她目前表現出來的才能,貝漣能夠提供給她的,應該是一個工作內容比較簡單的崗位。
貝漣是好意,但這並不符合姚容的規劃。
至於要從事什麼行業,姚容也心中有數了。
於是姚容刻意開啟了衣服話題,說她不喜歡西式的長裙,但又覺得中式的大褂太臃腫鬆垮,缺乏美感,偏偏還十分繁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