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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逃出村子, 或者已經跑到鎮上班車站,或者躲進路邊樹林,或許迷失在沿途的深山老林, 卻哪裡知道, 她還在周家村, 與此時的周康僅一牆之隔。

是的, 她在周二叔家。

顧白鸞就這麼堂而皇之的, 從牆頭上跳下來,“老爸,你們終於來了。”

陳童在一旁看得眼熱, 可惜顧白鸞此刻隻顧得上自己爸爸, “我媽也來了吧?”

顧安隻覺喉頭哽咽, 看著這個渾身臟兮兮臭烘烘的, 臉也成了小花貓的閨女, “嗯。”

“她在外圍就行,彆進來了, 她體力不行。”顧白鸞在老爸肩上錘了一拳,像個男孩子一樣,眉眼飛揚著,“人都逮到了吧?”

“嗯。”

顧白鸞這才鬆口氣, “哎呀這就好, 這十八個小時我可是眼睛都沒敢閉一下,回家我要好好洗個澡, 睡它個三天三夜。”

顧安很想抱抱她,像小時候一樣,可是他知道,從這幾天開始, 顧白鸞已經不是需要他保護的小姑娘了,她不僅能保護自己,還能保護彆人。

一直被忽略的陳童,忍不住輕咳一聲,顧白鸞這才注意到這個高大的默不作聲的陳童哥,“咦,陳童哥你怎麼也來了?”

顧安和清音夜裡接到電話,去找了顧全之後,終究是不放心,又去找了洪江和剛子亮子等人,叫上十幾號青壯年,順便還想回保衛科拿幾個家夥,正好遇到陳童居然大半夜不睡覺的在家屬區溜達,看他著急就自顧奮勇要加入。

嗯,以上是顧安的說法。

其實對陳童來說,他是莫名的心裡不安,睡不著,總覺得有事發生,想去看看顧白鸞回來沒有,正好走到保衛科門口看見顧叔叔抄家夥,沒問兩句知道是魚魚出事,他一話不說就把自己的車子開上……那一瞬間的不安,仿佛是心有靈犀。

當然,對於顧白鸞來說,無論哪種說法,她都很高興,能被這麼多人關心著,她顧白鸞真是世界上最幸福也最幸運的人。

正說著,隔壁忽然傳來鐵鏈晃動的聲音,她立馬一拍腦門,“稍等一下,我還認識了一個朋友。”

顧安兩槍將小門上的鎖頭打爛,門推開,那邊安靜了大概兩分鐘,顧白鸞小聲說:“阿姨你彆怕,這是我爸爸,是好人。”

那邊不敢出聲,她徑直過去,牽過來一個蓬頭垢麵,渾身臟汙的女乞丐,都不能說是女人,因為已經瘦得隻剩皮包骨,還穿著男人衣服,看不出性彆來了。

女人害怕的躲在顧白鸞身後,悄悄打量院裡的人。看見顧安和陳童她不怕,看見丁璐璐和兩名男生也不怕,唯獨見到周康,她縮了縮脖子,抱頭蹲下。

這是長期被傷害的應激反應。

顧白鸞看向周康,“你解釋一下。”

周康歎氣,“我隻能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

顧白鸞白他一眼,“不是對我解釋,是對她,你們家對這個阿姨做了什麼事?”

周康沉默。

顧安也不客氣,上去一副銀手鐲拷上,有什麼要說的,上公安局解釋去,一想到閨女遭的罪,要不是她機靈,要不是還有同學幫忙,今天被鐵鏈鎖在那裡的就不僅僅是這個女人,還有他閨女了!

周康也沒狡辯,更沒反抗,他很想找個機會對顧白鸞說聲對不起,但沒用,最後隻能對丁璐璐和兩名男同學說,可惜他們都被嚇傻了,尤其丁璐璐,在這之前有多喜歡他,現在就有多害怕。

這周家村簡直就是個法外之地,住著一群法外狂徒,她差一點點就……想到這兒,她都恨不得上去踢他兩腳。

很快,等把周家村所有青壯年全拷上,顧白鸞終於帶著那個“瘋女人”坐上了爸爸的車,至於她開來的車子,陳童已經修好,他自己開著載其他三名同學。

清音焦急的等了十幾個小時,終於見到閨女好端端的出現在自己視線中,眼圈立馬就紅了,“臭丫頭,你要嚇死我啊?”

“嘿嘿,媽你不會是哭了吧?這也太丟人了吧。”

清音那正在打轉的眼淚,頓時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隻能在她身上摸了摸,“沒受傷吧?”

“沒,就是有點冷,媽你有沒有衣服,給這個阿姨穿一件吧。”

清音連忙拿出兩件厚外套,衣服落在那個女人肩上的時候,她嚇得瑟縮了一下,躲到顧白鸞身後,但很快,見顧白鸞和清音還給她吃的,她才伸出頭來,“咿咿呀呀”的說了很多。

她應該是在說話,但她已經很多年沒張過嘴巴,說的什麼也聽不清,仿佛牙牙學語的幼兒。

清音見閨女沒事,這才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哄著她坐到自己身邊,給她吃的喝的,幫她把頭發紮起來,又用濕毛巾給她擦臉,收拾打整之下,才露出一張雖然滄桑但五官清秀的臉。

“老媽,這位阿姨可是我的大恩人,我翻牆頭進去他們家院裡的時候,被她發現了,但她沒出聲,還拉我,讓我躲起來。”

“她被關在豬圈裡,豬圈的另一邊是稻草堆,她把我藏在稻草堆裡,還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飯菜留給我吃,阿姨是個好人。”

“周康他媽也不傻,中午挨家挨戶的搜了一遍,要不是阿姨把我藏在稻草裡,故意吐口水嚇跑那個壞女人,我說不定就被發現了。”

清音鼻子一酸,她閨女真的遇到好人了,這個女人明明自己已經身陷泥潭多年,卻依然能保持一顆善心,給了魚魚一個藏身之處,用她的方式保住魚魚平安。

她為魚魚爭取來的這十八個小時,是最珍貴的黃金十八小時。

“謝謝你。”清音看著女人的眼睛說。

女人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聽懂,又似乎是沒聽懂,反正她吃東西的速度明顯放慢了很多。

來的時候,車子很多,回去卻隻回去了三輛,顧全的人留下,清點清楚人數之後,接到省裡電話,讓他以最快速度,就地辦案,這是完全撇開當地警方,直接異地辦理的意思了。

其實周家村的車匪路霸盤踞要道這麼多年一直打不掉,省裡也非常頭疼,顧全這次確認了對方身份後,立馬就從省裡又要了一批人,他們連夜到達南山鄉,征用當地政府辦公場所,從快從嚴辦理。

顧白鸞還是學生,不知道外頭的世道,清音卻是聽顧全和顧安聊過的,最近五六年全國各地車匪路霸橫行,動輒對婦女奸.淫擄掠,殺人越貨,性質十分惡劣,這條深山中的國道因為是石蘭省內最重要的主乾道,幾乎每天都有事故在上演,公安機關也很頭疼,甚至在客運汽車上張貼布標,“車匪路霸,打死有獎”。

已經不是寬慰大家“打死無罪”,而是“有獎”了,可依然沒多少老百姓敢與這股惡勢力搏鬥。

他們有組織有規模有武器,普通司機和乘客拿什麼與他們作鬥爭。

就前不久,顧全他們剛破獲了一起在書城市內搶劫火車的車匪路霸,客運汽車一輛車也就一三十人,火車一節車廂就是五六十人,他們中途上去,從車尾洗劫到車頭,稍有反抗就要慘遭毒手,涉案金額高達近百萬。顧全便衣了半個多月才終於將頭目抓住,還沒來得及慶功呢,公路上的車匪路霸又來了。

“不過,這一次他們算是撞你伯伯的槍口上了。”清音淡淡地說,“以後這麼危險的事,你不許乾了,聽見沒?”

顧白鸞吐吐舌頭,認錯態度奇好,嘴巴也甜,叭叭叭了一堆,“那阿姨怎麼辦?”

“你伯伯說了既然是你的恩人,那就先跟我們回家,等他審理完壞人,看能不能查一下她的身份。”剛才清音就試過了,問她姓名年齡和老家,她什麼都說不出來,或許是不會發聲,或許是年代久遠已經忘了,又或許是彆的原因。

“那好,那媽媽先把阿姨安置到醫院吧,給她單獨一間病房,不要讓人去打擾她,可以嗎?”

清音正有此意,正好給她檢查一下.身體,這麼多年的折磨和虐待,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內臟,皮外傷她看了一下倒是沒有,估摸著是周家人已經對她徹底放心,不怎麼打她了。

回到書城,清音先把人送到醫院,交給毛曉萍和劉麗雲。劉麗雲的老公因為表現優異,去年被選派到英國學習去了,本來劉麗雲也能去的,但家裡孩子小,老婆婆一個人搞不定,隻能先讓丈夫出去,等丈夫學成歸來,如果還有機會就安排劉麗雲出去。

小兩口是從校園走到婚姻多年的關係,清音也是認真考察過,覺得劉建軍人品可靠,不會因為這個學習機會破壞家庭關係,才簽字同意讓他去的。

等安頓好女人,母女倆才走出病房,發現陳童居然一直在那兒等著。

“童童怎麼還不回去?”

陳童看著顧白鸞欲言又止。

清音就是再遲鈍,也明白點什麼了,陳童這孩子,是喜歡魚魚呢,難怪魚魚說喜歡什麼課外書,他大老遠托人找關係甚至從國外給她買回來,魚魚說要去山上觀測天文,他就買了輛車接送她,魚魚出事,他也能感覺到……

清音是一個很開明的家長,魚魚也成年了,被這麼優秀的男孩子喜歡,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去的時候他的著急,去到了魚魚沒來得及跟他說話,回來路上又分開在兩輛車上,他此刻應該很想跟魚魚說兩句話。

“魚魚你先跟童童等一會兒,我進去科室一趟。”

顧白鸞是真沒察覺出哪裡不對勁,她就想奶奶和小石頭,想回去抱抱他們。

“你……還好吧?”陳童走過來,遞上一塊乾淨的手帕,示意她擦擦額頭。

魚魚大咧咧接過來,“我沒事,陳童哥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我等你一起。”

魚魚見把他的手帕擦臟了,有點不好意思,“謝謝陳童哥,手帕我幫你洗一下,明天送你家成不?”

“不用,我去你家找你拿。”其實不是要拿手帕,就是想跟她說兩句話。

“對了,我那三個同學都回到家了吧?”

“嗯。”說起這個,陳童臉色一冷,那兩個男同學還行,至少知道不給她拖後腿,讓怎麼做就怎麼做,那個丁璐璐真的是太聒噪了,一路上絮絮叨叨,都在說魚魚的不是,還說魚魚明知道綠豆湯有問題,為什麼不提醒她,陳童惱了,直接冷聲問她知不知道今天要不是魚魚,她早就被賣到什麼地方了。

“以後離丁璐璐遠點。”

顧白鸞本來也是這麼打算的,“我跟她性格不太一樣,以後來往估計也不會多。”

“以後,彆再這麼冒險,我會擔心。”他看著她的眼睛,終於說出了心理話,他憋了一路。

顧白鸞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她又不是真的傻大妞,她隻是以前從不往那方麵想而已,可室友和穗穗卓然都會打趣她,每次陳童哥一來接她,她們就說“某人的白馬王子護花使者又來了”。

清音出來,見閨女臉色稍微有點紅,看破不說破,讓陳童先送她回家讓她收拾整理一下,因為車子是連夜開出來的,現在天光大亮,她要去病房裡看看情況,然後開始新一天的診療工作,昨天臨時取消的門診,她也得負責,很多病人從很遠的地方來,排了很久的隊才掛上她的號,她不能說不看就不看,唯一的辦法就是把當天門診順延。

而回到家的顧白鸞,自然又要被奶奶叨叨一頓,老太太還不知道她經曆了怎樣的驚心動魄,隻當她是貪玩真的被困在山裡,抱著她使勁捶了兩下,“臭丫頭,你膽子咋那麼大,下次再也不許自己開車出去了。”

“好,再也不敢了。”才怪。

“奶,有啥吃的沒?”

“有,昨天剛煮的茶葉蛋,泡了一晚上,入味兒,來。”老太太先撈了兩個茶葉蛋給她,又倒了一杯牛奶,現炸了兩根小油條,“不夠吃我出去給你買個雞蛋灌餅。”

“夠了夠了。”顧白鸞吃得狼吞虎咽,十幾個小時不吃不喝,回來路上又怕節外生枝,她現在早就餓得不行了。

“還是家裡的東西好吃,以後出門……哦不,以後我自己一個人都儘量不出門,行了吧?”

老太太這才轉怒為樂,“你這次在同學家住得舒舒坦坦,卻把你爸媽急壞了,大半夜的去接你,以後再也不許了,聽見沒?”

“嗯。”看見爸爸媽媽的那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呀!

顧安一直待到下午才出山,不過他出來也沒第一時間回家,而是去找丁璐璐。

根據周康的口供,這次純屬偶然,他並未特意邀約他們過去,丁璐璐問著村民找到他們家的時候,他也很意外,但顧安還是留了個心眼,他要來詐一下丁璐璐,看她怎麼說。

是的,他對跟魚魚差不多大的孩子總是格外寬容,但對這種包藏禍心的,那就是另一個態度了。

***

“怎樣?她知情嗎?”清音今天的門診看到晚上十點半才結束,回家來不及換衣服就問顧安。

“不知情,但她主動提去周家村也有自己的私心,這樣的人以後魚魚也該遠離。”

清音點點頭,她想打著顧白鸞的幌子去見一下自己喜歡的人,說壞不至於,但也不是什麼心性磊落的正派之人。

“那周康怎麼說?”

顧安整個人氣場都冷下來,隱隱透著種狠厲,“他從小就知道他們家裡是做什麼的,尤其這幾年車匪路霸橫行,他的學費生活費,他穿的每一件衣服每一雙鞋子,怎麼來的他都知道。”

雖然這次他沒傷害到魚魚,但這個人,也是縱容父母作惡的“大學生”,將來要真的走上工作崗位,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有了這次的事,他的大學是廢了,周富貴兩口子眼睛都快哭瞎了。”好不容易供出一個大學生,結果他們自己做違法亂紀的事,把孩子給害了,雖然周康沒有成功阻止過他們,但曾經也仕試圖勸說過。

他是一個心存基本的善意,但又十分軟弱的孩子,要是換了魚魚在他的處境,一旦她知道基本的是非善惡開始,她就有的是辦法阻止父母作惡。

“活該,被他們傷害的那些司機、乘客甚至路人,也是彆人的父母和子女……而且,調查下來發現,他們兩口子還是主謀,估計槍.斃跑不了。”

清音一點也不同情他們,甚至覺得公平和正義來得太晚了,要是能早來幾年,說不定還能少一些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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