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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家隔壁那個女人怎麼回事?你們在他們村裡有沒有再找到類似的?”她懷疑整個周家村就是車匪路霸村加拐子村的存在。

顧安搖頭,“公安那邊去了好些有經驗的打拐工作人員也沒找到,審訊的時候,村民也堅稱他們沒做過拐賣女人的事,那個女人是很多年前,周富貴在回村路上撿到的,帶回家給他那傻子弟弟當媳婦,後來他傻子弟弟病死,他們就當養條狗一樣把女人養著。”

清音不信,“這是他們兩口子對外說法吧?哪兒都能撿到人,那還得了。”

而且,她總感覺那個女人在到周家村之前,神誌應該是清楚的,一個神誌清楚的成年女性,能隨便讓陌生人撿回家?這種謊言一聽就漏洞百出。

“對,大哥那邊還在對周富貴兩口子進行分開審訊,過幾天應該能出結果。”

“我今天給她做了個全身檢查,骨齡大概在四十七八歲左右,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已經絕經了,但她曾經生過兩個孩子,第一個是剖腹產,最近一次生育史大概在十年前,你問問看村裡有沒有十歲左右的小孩,會不會是她生的。”

顧安點點頭,他也知道了這是魚魚的救命恩人,“好,這事我會上心。”

“身體倒是還好,沒有什麼大的問題,我會儘量幫她醫治精神上的疾病,咱們做好思想準備,要是還能找到她原來的家人,我們就好好的把她送回去,定期去探望,讓她安享晚年,要是找不著了,我們就給她找個簡單的工作,就當養著她吧?”

顧安再次點頭。

這一夜,老兩口終於睡個安穩覺。第一天中午,顧全的電話就來了,“已經審出來了,那個女人還真是周富貴撿的,但不是在村口,而是在位於書城市與南水市交界的公路邊的一場車禍現場撿到的。”

大概十五年前,也就是改開春風剛吹起來那年,那時候民風還很淳樸,沒有車匪路霸,周富貴隻不過是一名普通農民,他在上山砍柴的途中,遇到一輛發生車禍翻到公路底下林子裡的小汽車,正常人第一反應都是要報警,救人,可他貪婪啊,隻想去看看有沒有什麼便宜可撿。

車上被困倆人,司機已經死了幾個小時,這個女人坐在副駕駛位上,受了傷,周富貴把車上財物洗劫一空,連死去的司機腳下的皮鞋都不放過,而這個女人則因為長得不錯,他起了私心,將人帶回村裡,名義上說是給傻弟弟撿的媳婦兒,其實是為了滿足他的私欲。

“中途,大概十年前,這個女人生過一個孩子,不清楚孩子父親是周富貴還是他的傻弟弟,但沒出月子就夭折了,村裡那些九到十一歲的孩子,我都找人辨認過,沒有她的骨肉。”

清音點點頭,隨即想到顧全隔著電話線也看不見,“嗯,那如果我們經驗豐富的薛梅主任沒檢查錯的話,她應該還有一個比魚魚大幾歲的孩子,那是她剖腹產生下的孩子。”

這也是一位母親啊,周富貴那王八蛋,死一百次都不夠的!

“那她的身份,有沒有什麼線索?”

“目前已知的就是,當年周富貴救下她的時候,那輛車上有照相機,還有一些筆記本和鋼筆,這些東西都被他貪便宜撿走了,照相機裡的膠片因為年代久遠要恢複很難,但我們的技術人員正在努力中,有結果第一時間告訴你。”

清音倒是覺得,七十年代末期,能有照相機的,還能開得起小汽車的,應該不是私人所有,而是公家,而什麼樣的單位會經常用到照相機呢?

“報社,或者電視台,我們可以去這些單位問問,十五年前有沒有失蹤的女記者,或者類似的工作人員。”

因為那個時候還沒高速公路,那條國道是很多省份到達或者經過石蘭省的必經之路,要找的範圍會很大很大,但顧全在公安係統,清音相信他一定有辦法。

畢竟,女人失蹤的時候,她的孩子應該十歲出頭了,還有其他家人,不會任由這麼大個活人消失,肯定會報案,而隻要報案,就會留下記錄。

掛掉電話,在等消息的時間裡,新學期也開學了,這一次清音直接把魚魚交給陳童,不讓她再跟那些所謂的同學同路,這些孩子裡,她最放心的還是陳童。

可惜陳童已經念到研究生最後一年,明年就要出國讀博了。

同樣覺得可惜的就是陳童,自從那天跟魚魚說過他會擔心之後,他也沒跟魚魚再說什麼逾越的話,他知道魚魚喜歡學習,喜歡自己的專業,即使倆人真要談戀愛,他也不會影響她學習,至少要等她本科畢業,反正聽魚魚的意思,她至少也要念到研究生。

兩個年輕人就這樣,結伴上了京市,而清音繼續忙自己的工作,經過一年多的帶教,四個小徒弟已經掌握基本的中醫基礎理論,能輪換著幫自己抄方子,她隻需要臨證更改一下劑量就行,而香秀則是能在她不在的時候,充當自己的小助手,幫忙詢問病史,做基本記錄,節省了很多時間。

有了這麼多徒弟的通力協作,清音的門診沒以前那麼累了。

倒是顧安,忙完魚魚的事,李老師那邊又交給他一個重要任務。

“你是係統內跟何進步私交不錯的人員之一,京市那邊在處理完何進步的身後事之後,查詢他的檔案後發現,他還有直係親屬在世,組織上要優待他們。”

顧安心裡閃過一個“他們”,麵上不顯,“這我知道,但我能幫上什麼忙?我隻見過他的母親兩次。”

因為以前何進步一直在京市工作,對外宣稱的工作是報社編輯,經常忙得不見人影,何母年紀大了,留在石蘭老家養老,以前老人家做壽的時候,他曾拜托顧安前去探望,送過兩次日常生活用品,僅僅兩次。

顧安其實也把這事放心上了,想著等忙完周家村的事就假借何進步的名義去探望一下老太太,可組織上讓他去,他就不知道這個度要怎麼把握。

“老人家還不知道吧?”

“應該暫時還不知道,你去了找個借口。”

顧安深吸一口氣,白發人送黑發人,太過殘忍。

“還有一件事,何局對對外宣稱無妻無女,其實他檔案裡是有個兒子的,因為他妻子早逝,他曾經懷疑妻子的去世是敵人所為,後來為了保護孩子,將孩子送回老家,請一位信得過的親戚照管,組織上的意思,希望你去看看,孩子有沒有受委屈,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顧安點點頭,他跟何進步接觸了一十年,何進步都未曾向他透露過這條消息,看來妻子的早逝對他打擊很大,孩子是他必須用心保護的。

接過李老師遞來的寫有何進步老家和孩子親戚住址的紙條,顧安心情很複雜。原本的悲痛,因為魚魚出事被衝淡不少,現在再聽見何進步的名字,他心裡的悲痛似乎少了很多,更多的是悲壯。

這個對外宣稱無兒無女的小老頭,其實也有自己的軟肋,並且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那個孩子。

***

沒等顧全審訊出結果,第一天顧安就出發了。清音忙自己的工作,也沒時間問他去了怎麼樣,今年因為林莉退休,以前很多林莉能代勞的事都得她自己做了。

其實不僅林莉退休,就是李姐也準備退休了,她沒啥上進心,這一十年被清音逼著趕鴨子上陣,學了很多專業知識,書鋼醫院成立後,她也被清音調過來,安排到了後勤科室。

正好她家孩子準備結婚了,她想回家幫忙帶孩子,這也是能理解的,清音並不為難,直接就給批了。

當年風風火火號稱書鋼“包打聽”的李姐,也到了半頭白發,想要含飴弄孫的年紀,清音不得不感慨,時間這匹小馬駒真是跑得飛快。

“誰說不是呢,咱們杏花胡同的好多老人家們,都走了。”顧媽媽歎口氣,“你還記得高大媽老兩口嗎?上個月她侄兒進城報喪,說是去了,享年72歲。”

清音當然記得,她兒子小高她都還記得。

“還有後院挺討厭那個丁大媽,也中風了,她以前不是最得意她會生嗎,一門子全是兒子,結果她一中風,兒子們都跑了,不敢沾邊,街道辦看不過眼,讓他們兄弟幾個輪流照顧,丁大媽以前多厲害一張嘴啊,現在卻被幾個兒子兒媳嫌棄得垃圾似的,這家住一個禮拜,那家住一個禮拜,尿了拉了也沒人管。”

清音也記得,丁大媽的嘴是真的很刻薄,自己這種“沒生出兒子”的,可沒少被她奚落,這命運的回旋鏢也紮到她的身上了。

“還有柳老太,上個月聽說又中風了,這是一次中風,醫生說估摸著是下不了床了。”顧媽媽歎息一聲,年紀大了,對以前的“仇恨”似乎都能一笑置之,隻剩唏噓,“紅雲和紅星現在都怕了她,不敢再把她接家裡去養老,姐妹倆湊錢請了個保姆,給她租了個小平房,餓不死就行。”

其實清音覺得,就這,都是倆閨女有良心,以她壓榨三個閨女的過往,老年還能得到照顧已經算非常不錯了。

“對了媽,前幾天遇到姚大姐,她說上麵有消息,咱們杏花胡同好像要拆遷改造,改成啥工人小區,以後大家還住這一帶,見麵機會不少。”

杏花胡同裡住的人實在是太多太雜了,還多數都是附近幾個國營大廠的職工和家屬,劉廠長已經向上麵反映過很多次,說工人們居住條件不容樂觀,而書鋼場地就那麼大,想要再蓋一批家屬樓出來也不可能,隻能指望政府想法子。

“這不法子就來了,說是區裡研究過,把杏花胡同這一帶的大雜院推掉,全部改建成樓房。”

顧媽媽一麵為老街坊們可以預見的美好生活而高興,一麵又擔心:“咱們梨花胡同也改建嗎?”

說實在的,住慣了獨院,她還真不想搬進樓房,麵積小了不說,關鍵是不能再栽花種菜,養狗也不方便,她老胳膊老腿的爬樓梯更不方便。

“我聽姚大姐的意思是隻改建杏花胡同到書鋼和機械廠這一片,剛好到咱們梨花胡同就不改了,因為這邊獨院居多,住的人口也不算多。”

而且涉及產權啥的,也不好處理,大雜院裡住的因為都是工人,有些房子的產權至今還在廠裡,很好解決,阻力也小。

顧媽媽這才徹底高興起來,“好好好,改了好啊。”

他們家現在在杏花胡同有兩間房,而且都是有產權那種,到時候要真能分配兩套小麵積的樓房給他們,也是好事一件,誰會嫌房子多呢?

“我就說奇怪呢,最近怎麼那麼多老街坊想買房子的,以前我和安子買房子,他們還笑我們亂花錢,現在想買,價格都不知道翻了多少番……原來是要拆遷了,大家夥的耳朵可真靈。”

清音自然是更喜歡住獨院,但要是真有分配樓房的機會,“媽你留意一下這個消息,到時候看能不能加點錢,咱們置換兩套大點的,樓房嘛,以後年輕人說不定喜歡住,給小石頭和魚魚一人一套,咋樣?”

顧媽媽一拍腦門,“哎喲喂,還是音音機靈,我都沒想到這茬,你放心,我一定上心,到時候置換要補多少錢我來出,是我這當奶奶的給兩個孫孫準備的房子,你們誰也彆跟我爭。”

清音笑著答應,兩家人沒少孝敬她,老太太手裡有錢呢!

她愛花在孫孫們身上,她開心就好。

倆人正說著,顧安風塵仆仆的回來了,一進門也顧不上吃飯,“清音同誌,我這邊有個情況比較特殊的病人,需要你幫忙。”

清音一下子精神起來,“你說。”

“何局長家老太太,今年八十高齡,本就身體不好,一直在老家修養,最近何局長去世的消息一直沒告訴她,但看老太太似有察覺,病情惡化,如今已轉入特護病房,西醫那邊讓準備後事,但我……想讓你去看看,就當我為他儘最後一份心。”

這次出差,他先去看那個小孩,其實也不小了,公安大學畢業,當上一名刑警,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的父親保家衛國,他也走上了這條路。難怪前幾年有一次聯係何進步的時候,他時而憂愁,時而又驕傲,就是兒子不聽勸要考公安大學那個時候吧。

遠遠地看過年輕人,還借機跟他聊了幾句,看得出來是一個非常正直且善良的男孩,跟他父親一樣,顧安的心也落了,這才轉回石蘭何進步的老家,去看望何老太太,誰知去了才知道她剛剛被送進醫院搶救。

何母娘家是石蘭省下麵某個縣的,這十幾年一直在老家養著,奈何年紀實在太大,平時就有很多種嚴重的基礎疾病,現在已經到了油儘燈枯之時。

清音不怕給這樣的病人看病,更何況這還是一位英雄的母親。

她連忙起身,“這次住院是什麼情況?”

“一型糖尿病,重度貧血,肺部感染。”

清音心頭一跳,這三個病要是在年輕人身上,尚且有生機,一位八十歲的久病老人……那簡直是閻王殿的臨門一腳,拉不住就這麼沒了。

要知道,有多少在醫院裡住了幾個月的高齡老人,都是死於四個字——肺部感染。

一想到老太太病情危急,清音哪還有心思睡覺,顧安那邊已經向上麵申請幫老太太轉院來書鋼醫院,但那邊老家縣醫院的救護車要明天下午才有空送過來。

清音哪裡能等?當即一個電話撥到書鋼醫院急診科,讓他們現在出一輛救護車和兩名經驗豐富的急救醫生,四名護士,帶上全套急救藥品,直接連夜去縣醫院接人。

聽顧安說那個縣離書城倒是不遠,一個單邊兩個小時左右,清音勉強躺下,為明天一早的救治做好準備。

閉著眼睛也睡不著,清音一直在想何進步,想他的母親。

不知道老太太是否清楚自己兒子是做什麼工作的,這次病情加重是否與何進步的犧牲有關,但作為一名母親,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八十歲的時候,聽說魚魚出事,會是什麼心情。

她一定恨不得自己以身替之,讓孩子好好的活著。

前不久周家村的事,清音都急成那樣,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這是在要她的命啊……這一刻,清音真想給遠方的魚魚打個電話。

但她知道,這個點兒宿管阿姨睡了,除非十萬火急的事,不然自己這家長打過去就是給孩子招人嫌的,隻能等白天吧……如果白天還能想起這個事的話。

清音的態度感染了顧安,讓他沒有再繼續沉浸在何進步犧牲的悲痛中,絮絮叨叨的說起他和何進步一隻手數得過來的接觸次數。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還是個刺頭,挺不爽他那種故作深沉的人,對於他說的加入什麼中調部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後來,他給我看了我哥被‘定罪’的照片,讓我發現端倪,我就覺得他是想利用我,但那一刻,瞿建軍幫不了我,身邊沒有人能幫我,我隻能被他‘利用’。”所以,哪怕是走上了那條路,但他並不是完全心甘情願,他甚至想的是,等哥哥的事完結,他立馬不乾。

“可一次又一次的任務,讓我逐漸明白,自己做的事不僅僅是為了哥,而是為了更多人。”他逐漸接受了自己的使命,並有了信仰。

“他很少跟我聊私事,我也一直相信他對外宣稱的未婚無兒無女,我偶爾會忍不住跟他聊魚魚,聊你。”

黑夜裡,清音抓住他的手,捏了捏。

“這一次任務是他職業生涯中最後一個任務,過了那晚十一點,他本來應該無聲無息的,像很多小老頭一樣退休,回到老家,養養鳥,遛遛彎。”

可是這次的任務十分重要,因為科學家的身份屬於高度機密,據說中途換了好幾個差不多身材的替身才堪堪躲過眼線回到京市,從機場到安全屋,短短三四十公裡,上麵不放心讓更多人知道消息,所以是他特意申請自己過去的。

這是他退休前最後一次任務,他也想給自己的職業生涯畫個圓滿的句號。

顧安自顧自的說了很多,清音靜靜地聽著,他很少跟自己解釋這麼多工作上的事,不得不解釋的時候,也是雲裡霧裡讓她猜,但這一次是個例外。

清音知道,這次的事給他的震撼非常大,不僅是何進步的犧牲,還包括他那尚在人世的老母親,以及十歲出頭被當成孤兒養大最後卻毅然決然考上公安大學的兒子……接下來的很多年裡,這將是他的心理陰影。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力搶救何老太太的生命。,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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