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097(1 / 2)

陳陽還想問:這樣的治法跟四年前的張瑞強有什麼區彆?

但清音是他欣賞的小輩,又當著這麼多人麵,他不好拆她台,隻能以眼神暗示她彆衝動之下亂說話,先冷靜冷靜再說。

醫生不是聖人,有時候也會受外界情緒的影響,他擔心是牛家人的態度和牛秀秀的哭泣,讓清音自亂陣腳,年輕醫生或多或少都會受點影響,但千萬彆衝動做決定。

“陳老師,我覺得牛秀秀的脈象裡,胎脈滑數,尺脈躁動不安,俗稱離經之脈,似乎是即將滑胎的表現,確實應該安胎保胎,但她有個特點,腰酸腹痛已經四天,出血量卻極少,這說明胎脈尚有挽救餘地。”

“薛主任查體發現的胎心微弱,或許不是即將流產的表現,而是母體不足,胎脈天生弱勢。”因為她發現牛秀秀本人就長得非常瘦弱,說話總有種中氣不足的感覺,不像是這個年代的體力工人。

牛家大致情況很清楚,一家子都是造紙廠工人,也不是坐辦公室的,不至於這麼“弱不經風”。

就拿秦嫂子那年的情況對比,同樣是習慣性流產多次,秦嫂子無論身體素質,還是氣息、聲音、神色都比牛秀秀要強很多。

一直豎著耳朵的牛大娘聞言,立馬接嘴道:“我家秀秀確實是從小體弱,三天兩頭感冒出虛汗,上三十斤的東西都拿不動。”

清音看向陳陽,陳陽不得不點頭,怎麼看來,胎心弱跟母體身體素質有關係,並不一定就是胎脈弱。

“況且,我記得我父親曾經說過,中醫看病,憑脈不憑症。”這其實是上輩子的爺爺說的,好的中醫多數時候看病都要看脈象,而不是症狀,因為症狀有真有假,有虛有實,病人轉述的時候也有偏差,不同的醫生接收到的信息也不一樣,但脈象不會作假,比症狀和病人的嘴都可靠。

“你的意思是,病人的脈象裡,有瘀?”

清音點頭,陳陽趕緊跑到檢查室,一把捉住牛秀秀的手腕,閉著眼睛,仿佛老僧入定一般慢慢地,細細地品起來。

陳陽擅長的是舌診,這大家都知道,他跟清音結緣就是十年前診錯脈,沒有診出元老爺子的浮脈,當時清音替他圓了回來,結果十年後的今天,他剛才差點又忽略了牛秀秀的瘀脈!

三分鐘後,陳陽臊得麵紅耳赤,衝著清音深深地鞠了一躬:“慚愧慚愧,原來受環境影響的醫生是我,不是你。”

清音剛才貌似被牛秀秀的哭聲影響,其實並沒有,她在踱步,她腦海裡的思考卻並未停止,甚至比平時運轉更快,更高效!所以她壓根不可能被病人牽著鼻子走,在那麼嘈雜的環境下依然沒漏診一絲一毫!

“況且,根據病史來判斷,我早該想到的,她連續流產這麼多次,體內肯定是有瘀才對。”

“再者,古人常說,中醫治病不能簡單的見血止血,見咳止咳,這跟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有什麼區彆?咱們這些老東西倒是犯了教條主義和經驗主義的錯誤啊。”

圍觀眾

人啥也聽不懂(),就聽懂一句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尋思莫非牛秀秀這次還得“頭痛醫腳”不成?

清音直接看向牛大娘:“你閨女這一胎,我有90%的把握能保住。”

牛大娘也不傻,她看連陳陽薛梅那樣的老大夫都要聽清音的,心裡也有點搖擺,要不是試試呢?

可要是沒保住,那傷身不說,小兩口的婚姻也要沒戲了。要知道秀秀隻是造紙廠普通工人,這兩年效益不好,工資都快發不出來了,而女婿卻是玻璃廠的,如今正是大刀闊斧搞建設的年代,他們獎金都比造紙廠工資高……

老太太搖擺不定。

“媽,讓我試試吧,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再流一次。”牛秀秀扶著丈夫的手,慢慢從檢查室裡出來,目光堅定地說。

清音看向她丈夫,“你的意見呢?”

“請清大夫試試吧,成不成用都不怪你。”

牛大娘見此,人家小兩口都主動說要試,她攔在中間反倒成惡人了,乾脆一咬牙,“成,那就用吧,能不能保住就看菩薩會不會顯靈吧。”

清音也就不再耽擱,用補血行血的基本方四物湯打底,再加大量的安胎藥,例如桑寄生、杜仲、續斷、阿膠、艾葉和砂仁,做到安胎為主,活血為輔,這方子就錯不了。

白雪梅親自抓藥,親自幫忙煎煮,很快將湯藥端過來,給牛秀秀喂下去。

眾人一看,這保胎也不是一下就能保住的,自己是來看病的,咋變成看熱鬨呢?老大娘們趕緊回家做飯,工人們該乾嘛乾嘛,人群很快散去。

清音也挺累的,與常識做對抗,高強度思考其實是一件很費體力的事,“大娘你們今晚就住在醫院,彆回去了,夜裡要是有什麼情況就去叫我。”

“這藥吃了,會有什麼情況?”

“應該出血量會增多,最好多準備兩條月經帶和換洗內.褲。”

“啊?流血還會增多?”牛大娘腳下一個釀蹌,“那還是保不住?”

清音無奈,“保不保得住要看脈象,而不是症狀,不出血不一定是好事,出血也不一定是壞事。”

她這幾年經手的女病人多了,發現有些自打懷上就流血的或許還能有驚無險保到生,但有的不痛不癢不流血的,說沒就沒了……秦嫂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還是那句話,憑脈不憑症,病人不懂情有可原,但醫生,絕不能被症狀牽著鼻子走。

牛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又看向主心骨牛大娘:“娘,這咋整?”

“咋整,就待著唄!老大媳婦兒回家給你妹子找換洗衣物來,老二去買點吃的,老三回家給我拿一床被褥來,我就在醫院守著,其他人該乾嘛乾嘛,都彆在這兒杵著。”

清音見她把工作都分好了,也就不繼續留下,先回家吃飯,半夜要真被人叫醒,那可就睡不成了,趁著現在能補一點是一點。

可話雖這麼說,回到家裡她也睡不著,牛秀秀的情況,確實有點“冒天下之大不韙”,她雖然對自

() 己診脈的功夫自信,但第一次在保胎病人身上用活血藥,心裡還是有點懸。

“怎麼,睡不著?”九點多,顧媽媽進屋給魚魚拿明天穿的衣服,聽見清音翻身,小聲問。

“嗯,睡不著。”

“你們的事我都聽說了,音音很果斷,也勇敢,你就一直這麼果斷這麼勇敢下去吧,不要怕。”顧媽媽坐到床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被子。

“媽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膽大妄為?”

“年輕嘛,現在不勇敢,難道要等七老八十才勇敢?”

清音笑了笑,這倒是,年輕時候有容錯的機會,大膽嘗試也有人托底,即使失敗了彆人也會給你一個“年輕氣盛膽大妄為”的借口順坡下驢,可七老八十呢?彆人隻會罵你是老糊塗,甚至一次錯就能毀掉一輩子積攢的名聲。

“我也不懂看病,但我知道,你這是做好事,無論成與不成,自在人心。”

今天那麼多人看著,回來跟顧媽媽說,沒有一個罵清音膽大妄為的都誇她果斷有膽識,都說不愧是清老爺子的嫡親傳人,曾經的清老爺子看病就以膽大心細著稱。

“你的努力,大家看在眼裡,不要太有思想包袱。”

清音翻個身,麵朝著顧媽媽,笑了笑,她發現顧媽媽真的很有生活智慧,她不愛講大道理,但她總是能在年輕人迷茫的時候給大家指一條明路。

“對了,睡不著我就給你講講八卦吧。”

顧媽媽一麵幫魚魚疊衣服,扯線頭,一麵說起杏花胡同的新鮮事,“這兩天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柳家好像被要債的盯上了,說以前柳誌強活著的時候,跟人賒欠了好幾百塊錢的藥,現在鬨上門來。”

“什麼藥?”

“柳家人含糊其辭,但我聽人說是補腎的藥,研磨成粉,前頭幾年我就老聞到他們屋裡有股藥粉味兒。”

清音想了想,很快明白,這些“純中草藥配方”的“補腎秘方”,大概就是他肝硬化的元凶吧。首先這些東西掛羊頭賣狗肉,裡頭到底有些什麼成分或許連製藥的人都弄不清楚;再加上柳誌強的利欲熏心,急不可耐,為了早日“恢複雄風”,肯定會加倍的服用,時間長了肝功能就被他弄壞了,加上本身就有肝病,心思又重,不惡化才怪。

“也是他咎由自取。”

“是啊,柳家現在也是沒辦法,人家拿著他寫的欠條,說柳家人要是不還錢,就把他們房子拆了,把他們家裡所有能賣錢的東西拿走……”結果呢,為了還錢,老兩口舔著臉找到秦嫂子他們,問他們還願不願意收養小海花,願意的話隻需要給三百塊錢。

“本來他們獅子大開口要一千塊呢,反正他們不著急,還天天虐待孩子,不給吃不給喝,像小保姆似的乾活,街道辦姚大姐去了幾趟都拿他們一家子混蛋沒辦法。誰知道啊,遇到比他們更混蛋的,人家可不講道理,家裡東西說拿就拿,都不帶打招呼的。”

“偏偏那夥人一個比一個長得凶神惡煞,老兩口害怕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清音抿了抿嘴角,對付無賴,還是顧安有辦法。

“那領養手續辦沒?彆以後又扯皮。”

“辦了,你秦嫂子直接去監獄裡找柳紅梅辦的,柳紅梅倒是做了回人,聽說海花在家受的磋磨,好生哭了一場,還央求你秦嫂子好好待她,好好供她讀書,讀大學,以後千萬彆跟她一樣走錯路。”說著,顧媽媽抹了抹眼睛,紅梅好好一個大學生,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柳家那兩個老東西害的。

清音已經很久沒聽說柳紅梅的消息了,原書中的紅梅大姐可是她非常欽佩的一個女性角色,弄到現在這一步,“不知道她有沒有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父母害的。”

“聽你秦嫂子的意思,是意識到了,說老兩口去看她不見,還說永遠不會原諒他們,她在裡頭改造得好,還囑咐你秦嫂子給海濤帶話,好好學習,好好做人。”

可事實是,海濤現在已經越來越油嘴滑舌,說話越來越像個地痞無賴,就連海花都怕著他,又怎麼可能好好做人呢?

“孩子就像小樹苗,沒有天生就歪的,都是大人怎麼養,他怎麼長。”

清音深以為然,“所以媽,魚魚咱們可不能太寵著她,原則決不能放鬆。”

婆媳倆聊了兩個多小時,清音終於沉沉入睡,一直睡到第二天大早,醒來就七點多了,“牛家人沒來找我?”

“嗯,收拾一下去上班吧,估摸著是沒什麼大事兒,他們就沒好吵醒你。”顧媽媽正在廚房做飯。

清音隨便吃了點就往衛生室跑,那邊牛家母女倆也才剛起床,“出血量怎麼樣?”

“是多了點,但肚子不痛,腰也不酸了,我們就沒去喊你。”

清音鬆口氣,把了脈,發現胎脈的滑數變得平穩很多,數脈快沒了,就是躁動不安的尺脈也平穩不少,這說明胎暫時是穩住了,“繼續喝,把瘀血都排乾淨。”

“這會不會動了胎氣?”

“瘀血是離經之血,必須祛除,不然留在體內也是禍害,月份大了更麻煩。”清音又在原來基礎上增添一兩味藥,把這個病例寫進自己的疑難雜症治療經驗裡。

昨天看熱鬨的人今天來了好幾撥,都是來問牛秀秀好點沒,他們不敢來問清音就去問牛大娘,住院部一時間熱鬨非凡。

清音可沒時間聽這些,今天的病人可不少,中途連喝水上廁所的工夫都沒有,下午不上門診,但她還要去藥廠看看情況,上次讓拍的廣告片成啥樣了。

雖然祖紅沒來找自己就是進展順利,但不親眼看著,她還是不放心。

結果下班鈴響剛走到衛生室門口,就見魚魚正跟小夥伴們玩跳皮筋呢,一張小臉跳得紅撲撲的,兩個小揪揪也快散了,像兩支軟軟的小燕子的翅膀,撲棱撲棱的。

因為是暑假,又有魚魚在,一直不願跟“黃毛丫頭”玩的劉紅旗王鐵柱幾個也湊過來,主動幫她們撐皮筋,她帶著小菊和廠裡幾個小女孩,以及剛剛兩歲的劉紅玲在兩根細細的皮筋裡蹦躂。

紅玲是劉紅旗的妹妹

,劉廠長的中年得女,當年清音治好劉紅旗的病後,兩口子就很相信她的醫術,一直請她幫忙調理,這不很快就有了二胎,趕在計劃生育政策之前。

清音還記得最近一次給劉廠長愛人把脈的時候,她還大著肚子,現在紅玲都能在一邊拍著手手給魚魚加油助威啦!

另外幾個小女孩跟張小菊差不多大小,現在都要上初中了,都是黑黑瘦瘦的小女孩,但個子都不矮,尤其大長腿跳皮筋很有優勢。反倒魚魚的小胖腿沒她們蹦躂得高,她一邊使出吃奶的力氣,一邊念叨,“要減肥了呀顧小魚!()”

不遠處走來一個小小少年,海魂衫軍裝褲,瘦高瘦高的,王鐵柱和劉紅旗頓時想撤,陳童!()”

“童童哥哥!”

曾經還是個小虎牙的童童,現在已經是十二歲的少年了。

魚魚湊過去,一蹦一跳,開心得像隻小鬆鼠,“童童哥哥,你不是說要去梨花胡同找我玩的嗎,怎麼還不去呀?”

陳童揉揉她的小腦袋,“過幾天有空就去。”他最近忙著看書考試,從兩年前開始,初中改為三年製了。

“好叭……”魚魚很快跟他們打成一片,奔向學校的大操場玩籃球去了。

她沒來之前,男孩子們都不愛帶女孩玩,小菊來廠裡隻能帶著小豆丁紅玲玩過家家,現在她來了,那就是男孩女孩的遊戲不分性彆,隻要好玩她都要玩兒。

一直玩兒到飯點,家家戶戶的大人們伸著脖子喊名字,她才呼哧呼哧跑回家。

“哎呦咱家魚魚,咋出這麼多汗呐,趕緊來歇著,奶奶給你擦擦……誒誒彆喝涼水啊,要喝開水,不然容易感冒。”

清音默不作聲看著,她可是看見閨女是怎麼頭也不回的跟著大孩子跑了的,以前還擔心她年紀小,跟不上大孩子的節奏,現在看來是自己想多了,大孩子小孩子她都能跟人打成一片。

“這麼重,奶奶都快抱不動咯。”

能跑能跳是好事兒,孩子都長成實心兒的啦,壯壯的,從小到大幾乎沒生過什麼病。

“奶奶,童童哥哥懂好多呢!剛才紅旗哥哥的炮仗啞火了,還是童童哥哥給放響的,紅玲妹妹的小車車壞了,也是童童哥哥修好的喲!”

在家屬區孩子們的心目中,陳童是一個天才般的存在。小小年紀的他不但連跳多級永遠考第一名,還通曉天文地理,動手能力超群,不是那種隻會死讀書的孩子。

“我聽說以前童童剛找回來的時候,你陳奶奶從不讓他學習,隻讓他玩,他自己卻愛看書,不認字就讓大人念給他聽,念兩遍,他就能一字不落背下來。”

“這就是從小愛學習,不用大人操心的。”清音看向又在玩翻花繩的閨女,莫名擔憂。

“後來上學了,你陳奶奶說課本內容他喜歡學就學,不喜歡就看看家裡的書,他們家書可多啦。”要不是老兩口攔著,他眼睛都快近視了。

清音再次看向玩起翻花繩就智力爆表的閨女,隻能說人比人氣死人吧,還是彆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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