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她還笑他,自己是成年人了,這麼段路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
而顧媽媽每次出門買菜,他都會讓蒼狼跟著去。
好像,這家裡的每一個人都會有危險似的。
沒一會兒,魚魚終於洗好,跳著跑回自己屋裡,自己穿好衣服,一會兒又跑出去沒影兒了。
清音搖頭,這家裡怕是有刺,父女倆都待不住,一天就知道往外頭跑。
“誒,安子呢?剛不是回來啦?”顧媽媽把澡房收拾乾淨出來。
“說是有事出去了,讓咱們不用等他。”
“這家夥,都多大年紀的人了,怎麼還一點也不穩重,他們這一批孩子,除了小曼,就沒一個讓人省心的,對了,清慧慧的事你聽說沒?”
清音搖頭,自從搬家後,也不經常遇見秦嫂子,連吃瓜都吃不上新鮮的。
“哎呀,這可真是……她又要結婚了,林素芬被她氣得住院了都!”
上次秦嫂子還說,她找了個宛宛類卿的帶仨娃鰥夫劉誌強,林素芬不同意,母女倆經常在家吵架,誰能想到她真是鐵了心要嫁人,前兩天悄悄跟人領了結婚證,說是下星期辦酒,林素芬這不就氣得一病不起了嘛。
“那劉誌強,咋說呢,就……嘖嘖,我以前老姐妹悄悄跟我說,他前頭老婆不是病死,是被他在外頭亂搞給氣死的,還有點好賭,又是個兒子,清慧慧這腦袋裡裝的啥,要是我閨女,我真想跟她斷絕母女關係。”
而林素芬也確實是被氣狠了,找姚大姐說要斷絕關係的事。
“姚大姐也管不了啊,這是家事,隻能勸。”彆說,要說16號院的破事誰最受累,那還真是姚大姐,以前是柳家,現在是清慧慧林素芬母女倆,可真夠嗆的,她去調解一次,人都要老兩歲,現在一聽說又是清慧慧的事,那真是躲都來不及。
“最後,實在是被林素芬纏得沒辦法,她就讓林素芬要真想斷絕關係就登報,登報這事就解決了,分家把啥該她,啥該清慧慧的算清楚,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可林素芬心裡還抱著僥幸,還想讓清慧慧給養老呢,真斷絕關係她又覺得自己前麵十多年的養育白費了,所以正在進行極限拉扯。
清音也不知道說啥好了,她在這一刻還真有點同情林素芬,明明她和清揚都沒虐待過清慧慧,從小穿的吃的都是大院頭一份,也就比小姑姑差點而已,怎麼養出來的閨女眼皮子這麼淺?說她戀愛腦吧,她見一個愛一個,說她薄情吧,她又搞替身文學。
“不過,她現在也不拉扯了,她提出條件,清慧慧要嫁也可以,但她必須把柳耀祖給她留下,估摸著是想靠這個孩子養老。”
清音張了張嘴,“柳家能同意?”
“不同意咋地,你們廠已經下了最後通牒,讓他們騰房子,再不騰,廠裡保衛科就要強行趕人了。”
“你們年紀小不知道,其實那間房子讓他們家住了這麼多年已經算廠裡仁至義儘了,柳老頭是村裡來倒插門的不必說,柳老太年輕時候也不是鋼廠正式職工,是她死皮賴臉找人要房子,廠裡抹不開麵子借給他們的,就這一間。結果一住就住到她被廠裡開除,那時候廠裡就說要收回房子,又是她死皮賴臉帶著四個孩子去鬨,說要是讓他們騰房子,她娘五個就一根麻繩吊死在廠門口……廠裡被逼得沒辦法,同意再借他們住一年,後來柳誌強考上了大學,分到鋼廠工作,這房子也就不了了之……”
柳誌強要是還活著,還在廠裡上班,這房子他們就可以一直住下去,問題是柳誌強都死好幾年了,還不是工傷,廠裡看在清慧慧也是廠職工的麵子上,再一次網開一麵,誰知道現在清慧慧要改嫁了,那房子肯定就不能再讓他們住下去了。
當年的高大媽家,小高去世是因為工傷,所以廠裡沒收回房子,後來還折算成生活費按月發給老兩口。
而顧家,顧爸爸當年去世也不是工傷,但顧媽媽後來在兄弟姐妹幫助下,湊了百塊錢給廠裡,這房子算是從廠裡買下來的,所以他們住這麼多年住得心安理得。
隻有柳家,既不符合規定,又不想交錢買,還要道德綁架占著房子……廠領導倒是仁義,可現在還有成千上萬的年輕工人沒房子住呢,人家那麼多小兩口雙職工在廠裡做貢獻的,憑啥不給人家分房子?柳無賴家對鋼廠有什麼貢獻,憑什麼一直霸占著廠裡的房子?
有人去鬨,廠裡就不能再睜隻眼閉隻眼。
“所以啊,現在柳家兩個老的也沒辦法了,隻能答應林素芬的要求,把柳耀祖分給她,她給百塊錢出去外麵或買或租,以後孩子爺奶和姥姥都認。”
清音怎麼感覺,這套路有點像秦嫂子收養小海花呢?
清慧慧改嫁,雖說鬨得難看,但最終受益者居然是林素芬?她既保住了劉汝敏名下的一套四合院,又保住了清揚在16號院的一間正房,還得到了一個未來的養老人選,關鍵是還把柳家老兩口打發得遠遠的!
“你這嫂子,腦子可真不簡單,去年鬨的時候我就覺著哪裡不對勁,現在塵埃落定,咱們才看出來,她才是最大贏家。”顧媽媽咂吧咂吧嘴,忍不住感慨,“就是不知道這柳耀祖她還能不能掰回來。”
柳耀祖今年都八歲了,又長得人高馬大的,上了幾次幼兒園,都因為跟人打架被老師送回來,柳家老兩口也不重視教育,懶得管,不去上學還省錢呢。
對於這種高度懷疑超雄的孩子,清音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辦法糾正,就看林素芬養廢了清慧慧這個大號,能不能吸取經驗教訓,好好養小號吧。
跟顧媽媽估摸的差不多,天後,柳家老兩口帶著海濤就搬走了,林素芬百塊可不是白給的,她有條件,首先這錢不是一次性給的,而是每個月給五塊,相當於給他們發的低保,以後柳家老兩口每年隻能過年的時候來看望柳耀祖,其它時候一旦出現在柳耀祖周圍,她就一分不給了。
但以清音對柳家人的了解,“萬一這錢給了幾年快給完的時候,他們反悔了,怎麼辦?”
“放心吧,林素芬名字裡帶素,可不是吃素的,她敢答應這種條件,就有辦法來製衡柳家人。”
清音一想也是,林素芬以前就敢跟劉大那樣的人合作賣她的嫁妝,她還有啥做不到的?人家腦子靈光著呢!
再說林素芬和柳家人,那是狗咬狗,誰受傷對清音來說都是熱鬨。不過善良一點,她還是希望柳耀祖跟著林素芬,能被扭轉過來一點吧,畢竟這也就是個比魚魚大幾個月的孩子,父母不做人,但他至少還有幾十年的人生。
隻要人品不壞,有姥姥的家底在,他以後也不會餓死,總比跟著貪得無厭又不會好好教育的爺爺奶奶強。
就是柳誌強在天之靈看見的話,是什麼感覺?曾經讓他驕傲得橫著走的大胖兒子,現在成了看不起他的丈母娘的養老預備役。
聊了一會兒,顧安依然沒回來,祖孫仨也沒等他,飯做好就吃,倒是隔壁的穗穗也捧著自己的小碗碗過來,說她媽媽出去了,還沒回來,姥爺去海城開會了,這幾天都不在家。
真是可憐的一孩一狗啊,顧媽媽心善,還把冰糖叫過來,將蒼狼的晚餐分了它一份。
冰糖長大不少,已經變成了半大狗子,但依然胖,穗穗不愛吃的東西都偷偷喂給它,吃得那叫一個胖。
“媽媽奶奶,我可以給卓然帶一個大雞腿兒嗎?”
顧媽媽真的是很大方的人,以前日子不算好過的時候,她對這些品行好的小孩就格外寬容,更彆說現在不缺這口吃的,“當然可以,他心情好點沒?”
兩小隻搖頭,“還沒好。”
“唉,他爺爺好端端的,怎麼就……”想到小孩還不知道什麼叫“死亡”,她沒有繼續說,隻是和清音唏噓。
“你說這人呐,以前那麼多年苦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好過了,怎麼就那麼想不通呢?”
卓老爺子的去世,不僅不是八十歲老年人的壽終正寢,還特彆不體麵,因為他……額,是死於老百姓常說的“馬上風”。
古往今來死於這個情況的人也多,可那麼大年紀的卻是少見,聽說是在外頭那個繼子家裡,吃不好睡不好,又拉不下臉回來求卓然爸爸,身體本來就拖得太虛了。
但誰也沒見過他到底是不是正在那啥的時候猝死,當卓家人接到信兒的時候人已經死了,卓然爸爸報警,然後公安在那老婆子房裡搜出些亂七八糟少兒不宜的藥物,圍觀的鄰居們就信誓旦旦說是馬上風,具體是不是,就連卓然爸爸都不知道。
這消息實在是太震撼了,以至於從他們住那邊,大老遠的傳到了杏花胡同和梨花胡同,連顧媽媽都知道了。
而那老婆子,因為涉嫌蠱惑引誘老年人服用那些藥物,也進了派出所,卓然爸爸一氣之下把她虐待卓然,不給卓然看醫生吃藥的事也說了,上麵正在查呢,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全身而退。
就是出來了,也要承受千夫所指,她的個好兒子會留這樣一個名聲不佳的“母親”在身邊嗎?答案很明顯。
“真是惡有惡報,當時未報,隻是時候未到。”
清音應和著顧媽媽,可心裡還是有點擔心顧安那邊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他很少有這種情緒不對的時候,可一直等到睡覺他都沒回來。
“不回來拉倒,慣的。”
可當後半夜門口傳來響動,她卻立馬警醒,“誰?”
“我。”
顧安摸黑進屋,坐到書桌前,不知道在乾嘛。
“怎麼不開燈?”
“我們失去了一位很重要的戰友。”
“什麼?!”清音立馬坐起來,打開床頭台燈,就見他的臉色依然是黑的,眼睛紅紅的。
清音下意識去看他身上。
“我沒受傷,我們甚至沒有與對方正麵交手的機會。”
清音想問“失去”的是誰,是不是意味著犧牲,但看他情緒不對,又開不了口。
顧安靠在椅背上,“我原本以為,我會是敵人報複的首要目標,沒想到卻是姚醫生。”
姚醫生是最開始發現女記者不對勁的人,也是首先進入對方視野的人,他們一開始甚至是想要打算拉攏姚醫生的,就像當年策反餘力一樣,這種有一定技術專長和社會地位,卻又因為各種原因被雪藏、埋沒的高知分子,對他們最有利用價值。
但姚醫生不僅沒進他們圈套,還率先一步發現了女記者的異常,導致顧安開始調查她,從而扯出餘力、楊立群和楊小妹……這筆賬,他們算到了姚醫生頭上。
這幾個月自己家人平安,顧安心裡就覺得不對勁,擔心會不會是他和李老師估計錯誤,可一直也沒哪裡傳出消息,誰知今天中午接到電話,說姚醫生在準備回老家的路上出車禍了,緊急送到醫院搶救。
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姚醫生已經沒了,他在外頭這麼多年,還沒來得及回去看看自己的妻子和兩個孩子,還沒來得及把他們接出來……他這麼多年對家人的虧欠,顧安身為男人感同身受。
上一次在閩南省的時候,他還給姚醫生出主意,等這邊事情告一段落,讓他回去跟妻子好好的道歉,哪怕覺得自己沒錯,也不能嘴硬,多哄哄,寫份保證書,送兩樣禮物,等她態度軟化就把他們接出來,以後都不分開了。
顧安昨天還在想給他女兒安排學校的事,今天就在搶救室見到冷冰冰的毫無生氣的他。
“我真沒用,我沒能保護好自己手底下的兵,我甚至都沒想到……”
他痛苦的歎息兩聲,“你先睡吧,我還要出去一趟。”
***
這一出去,又是幾天不見人影,但清音知道他沒事,心也放了大半,就是不知道那位姚醫生的家人怎麼辦。
為了保密,他的犧牲隻能算意外,他的家人應該也不會知道他這麼多年在外頭到底做什麼,榮譽似乎也與他們無關……如果能做什麼,她真希望為他們做點什麼。
正想著,門口又有病人進來,清音抬頭一看,是多日不見的唐湘玲。
“湘玲你怎麼自己過來了,好些沒?”
“好多了,就是身上還沒力氣,但養養應該能好,不能老麻煩你天天跑。”
清音給她把脈,重感冒確實痊愈了,“這段時間多休息,飲食清淡營養為主。”
簡單交代幾句,趁著沒病人,清音給她紮了幾個後期調養的穴位,本來不想開處方的,畢竟不開的話她就不用交錢,還能省下針灸的費用,但唐湘玲很堅持,說這段時間都是她親自去宿舍給她打針紮針,一分錢沒收她的,她過意不去。
見她實在堅持,清音隻能給她開了幾個穴位,告訴她去一樓大廳交錢就行。
現在大家的工作都確定下來了,跟她一個專業的付文君進了商業廳,雖然隻是一名普通乾事,但以她的能力將來應該不僅於此,其他人也都陸續分到不同的崗位上,隻有唐湘玲還在學校等著延畢,她手裡應該也沒多少錢。
清音歎口氣,看著她的背影逐漸離開診室,下樓去了大廳,正好張泰勤也來了。
“對不住清醫生,我沒來晚吧,怕你下班了,我也是剛從下麵考察回來。”
清音笑著說沒有,識趣的沒問他去哪裡,考察啥。
“這段時間工作忙,藥喝得沒有剛開始那幾天規律,但效果依然不錯,現在聽見水聲已經不會再失禁了。”
“從脈象上看,確實恢複得很好。”清音把完,也就沒打算再開方子,反正他是心病,藥物的效果就隻能到達這一步,剩下的就是自己釋懷。
正巧,院辦那邊也有事找清音,她就打聲招呼,先出去門口跟人說話,張泰勤一個人在診室坐著,隨意看了兩眼她桌上的處方簽。
下麵那張複寫版的給了病人,手寫的還在清音這裡,因為剛看完上一個,還沒到下班時間,她就沒統一收進抽屜裡。
張泰勤心說,清醫生的字倒是寫得很好,不像有些醫生龍飛鳳舞看不懂,每一個穴位她都寫得清清楚楚,一筆一劃……繼續往上,就是處方頭,上麵是病人的基本情況,診斷、住址、年齡、性彆、姓名……咦等等!
張泰勤好像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那是他刻在心上的名字,也顧不上不該看彆人的東西,他側身細看——真的是那個名字!
名字一樣,年齡也能對上,怎麼會這麼巧?他心頭有種微妙的情緒,“清醫生,麻煩問一下,這個唐湘玲是……”
“哦,是上一個病人,一個小姑娘,怎麼,您認識?”
“她的名字跟我女兒一樣,連年齡也一樣。”
清音心頭一動,她不由得想起唐湘玲上次說的,她隨母姓,她父親也剛好姓張,而且她也是京市人,她的父親曾經也是一位領導,而且她也是在父親被隔離審查期間下的鄉……不會真有這麼巧的事吧?!
“你女兒是不是隨母姓?”
“對,莫非這個小姑娘也……”
清音點點頭,再問當年張泰勤的女兒下鄉的地方和唐湘玲前夫家好像就是一個縣的,隻是不是一個鄉,但當年從京市來的知青就是在同一個地方集結的……莫不會……
雖說那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清音還是覺得,要不還是讓他們見一麵?哪怕不是那個可能,他們也是老鄉,又在同一個省份紮根,關鍵就連經曆也分外相似,說不定多個這樣的朋友也能儘快解開心結?
“清醫生是否知道這個病人的住址?”
清音點點頭,“她現在已經回到宿舍了,我給你打個電話問問吧。”
來到院辦,清音找馬乾事電話一用,很快那邊宿管阿姨就去宿舍找來唐湘玲,清音在電話裡直截了當地問:“湘玲,你的父親是不是叫張泰勤?”
“是,你怎麼知道?”
清音苦笑,再大的巧合也不可能巧到每一個細節都對上的地步,“十分鐘後,你出來學校正門口等著,我們馬上到。”
張泰勤顫抖著聲音,對司機說:“去師範學院正門。”
司機雖然詫異,但領導的事他也不多問,直接一踩油門,開得又快又穩,可對張泰勤來說,這一段路卻是那麼遠,遠到他中途至少看了十次手表,至少清了五次嗓子。
終於,距離大門二十米的距離,他看見一個瘦弱的身影,那熟悉的眉眼,“湘玲……”,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