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仙13(1 / 2)

某個人再次前來時, 千葉正在式微房間給他講課。

出穀在望,身邊就沒那麼多需要乾的事了, 式微也閒得輕鬆,跟她開開心心吃完飯, 把碗筷刷洗乾淨, 就歡蹦亂跳地來尋她了。

這幾日千葉給式微講的都是萬象森羅。

前些天是由於千葉發動了陣勢,怕自家小孩在裡麵迷了路, 所以耳提麵命地將陣勢變動規律跟如何計算陣眼的方法重複灌輸給他,式微勉強記了個演算公式已經表示頭昏腦漲了,可見他的數學學得有多糟糕。

還彆說數學,式微就連毒術蠱術也不大喜歡,物化生更是一塌糊塗, 倒是對政治曆史極為熱情, 對天文地理也有無限耐性, 隻可惜千葉自己也不懂這個世界的天地是怎樣的構造, 並不敢給他細講——這要是放在她原先的世界, 絕對是個標準的文科偏科生。

今日倒是主動向她詢問陣法。

大概是看到那個名為江宇的青年對幻魔陣擁有那般濃重的期待後, 他也對此重燃了些許關注度,當然, 他並不想深入透徹布陣之法中蘊藏著哪些學科, 這些學科又是如何應用在這裡,他隻想知道為什麼陣勢會呈現如此神奇的異象。

千葉知道他想法,也不在意,隻是笑著地把那些奇異之法講給他聽, 包括幻術造成的視覺異常,包括陰陽八卦對生機的利用與牽引。

有些知識是很玄妙的,就像很多看似尋常的事物也會以玄奇的方式呈現出來,這是高武世界的特殊之處,所以她並沒有觸碰到那些她也沒法講清楚的東西,述說得很淺顯很簡易,但就這些已經叫式微聽得一愣一愣的了。

外麵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來人的聲音。

式微幾乎就是在瞬間鼓起了臉,瞪著門口就像是瞪著什麼叫人討厭的東西。

看到千葉點頭的動作後,這才不情不願挪過去,把門打開。

隨著門慢慢被打開,他慢慢看清立在院中那個黑衣高大的身影。

山穀的夜極為濃重,近秋的水霧雖清淺高遠,但到底帶著薄紗般的質感,叫頭頂灑下的月華也顯得朦朧。

其實不太容易看清對方的麵容,但式微的視線依然準確無誤地對上來客的眼睛,他在原地愣了愣,然後看到那個黑影緩緩走上前來。

式微說不清楚此刻是怎樣的感覺,好像心房驀地被一隻無形的手牢牢抓緊了,火燭的光從自己的背後投過來,灑落在身前地麵,也隻形成模糊的一圈光色,那個男人一步一步踩著這樣薄碎的光走過來。

那張臉一點一點清晰,隨後奪占了式微思緒的便是那雙深邃無底的眼瞳,再後來,是威嚴的麵貌,沉穩的氣質,乃至於雄武的風度。

在自己心跳聲中,式微猛然就覺察到那種莫名其妙的驚悸來自於何方。

……他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打擾了。”

這個男人垂下眼對他說道。

語氣並沒有緩和之勢,姿態也不見得有多謙遜,隻是平靜地敘述一個事實,竟叫人覺得莫名的受寵若驚。

連式微都在好奇為什麼忽然之間,自己就一點也不惱了。

他飛快搖頭,閃到一邊——以他不太方便的行動姿勢來說,這樣的動作實在是稱得上果斷迅速了。

既然主人都擺出了恭請的架勢,江滄海自然很平靜走進屋去。

抬起頭,看到坐在書案前的女人。

燭光並不亮堂,陶盞中點燃的是自製的蠟,混著某種特殊的油料,燒起來竟然有種微微的香草氣息。

陶盞大約也是自己燒製的,邊角粗糙,形態奇怪,但也不妨說是種自然的韻味,就像這屋中每個角落每樣擺設一般,處處洋溢著一種寧靜質樸又不乏獨特美感的氣質。

當然,或許這一切都是因為坐在這屋中的女人實在過分美麗,所以連再簡陋的環境都顯出了幾分燁燁爍爍、灼灼煌煌之感。

江滄海停頓了一下,先行致歉:“失禮了。”

在這個世道這種地方講“禮數”這種玩意兒似乎有些嘲諷,但對於莫家這般底蘊深厚,於扶雲經營繁衍數百年之久屹立不倒的世家大族,要道出這一句似乎也不為難。

而且人對於美麗的事物總是會不知不覺寬容一些,倘若這份美麗還帶著足夠的令人讚歎的強大與智慧,那麼對上這位大小姐時不知不覺講究幾分,也該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寒舍陋簡,若盟主不嫌棄,便請坐吧。”

屋中鋪設著席子,席子下是貼合密縫的木板,不但將來自地底的濕氣壓在了下麵,而且足夠平整舒適,雖說粗糙,倒也說不得是簡陋。

以有限的生活條件做出如此妥帖講究的布置,當也是一種身為女性或者說母親的智慧。

江滄海也無異議,徑直在書案斜對角坐下。

門口的小孩兒探出個腦袋來,又在他娘親微微含笑的眼眸中撇了撇嘴,特意把門扉拉到最大,才悻悻然縮回去。

江滄海心中不覺冒出些有趣。

人小鬼大,古怪精靈。

“盟主此來仍是為任非凡下落?”千葉微微抬眸,直視麵前的人,開門見山,“妾身確實已無話可奉告。”

“我相信大小姐無所隱瞞。”江滄海停頓了一下,語速極慢但眼神極為堅定,“但我想,大小姐定然有能助我一臂之力卻不便透露之事物。”

潛台詞是,他相信她不知道任非凡的下落,但也猜到,她必然藏著某種有利於他的某種東西,這大概是基於對她是個聰明人覺得她不可能無底氣的信任?

未等千葉回答,他便直接逼了一步:“在大小姐拒絕之前,是否要先聽聽,‘天義盟’能為之付出什麼。”

千葉沉默不語,狀似是無言的神情,整個心房就差開了花。

心花怒放的那種。

本以為這是場硬仗,卻不妨是主動來給她送禮的!

先前耗費了那麼大的時間精力搗鼓萬象森羅大陣,果然還是有些好處的,沒有比這更能顯示出她的能為,以至於連眼前這個人在親自查探過整個山穀之後也不得不為之折服,願意將她擺放在平等的位置上開啟談判,甚至願意先道明自己的誠意——雖說對這種人來說,付出代價是為更大的圖謀,是為了賭更大的利益,但從本質上來說,這難道不是出自對她的尊重與忌憚?

千葉腦子轉得飛快,堅決不放過此等良機,迅速確定了自己的策略。

於是片刻之後,她仿佛作出了什麼決定般,微微抬眸,靈秀逼人的眼瞳安靜地注視著對方:“盟主能付出什麼?”

果真不愧母子,式微那雙眼睛生得與她簡直像極了。

仿佛最純淨的黑色寶石綴在眼眶中,濃鬱的靈氣幾乎凝成實質縈回在眸底,遮掩不住的生機曲繞出潺潺流淌的幽泉,不經意間就像是會落入人心中。

但她的眼瞳顯然更幽靜更神秘,更從容更雅致。

既然她反問了,就是不著痕跡地表示她手上確實有一些有價值的事物,這生意還是能往下談的。

接下來就該到出示籌碼的階段。

江滄海一點都不怕談判會超脫自己的預料,越是聰明的女人越是嚴謹慎微,按理說莫珂處於劣勢,但她手中若真掌握著東西,意味她擁有極大的主動權,因為她的聰穎智慧,既然決定以此換取什麼,必然會爭取最大的利益,但在據理力爭之外,卻會非常克製,不會過於貪婪,以致交易崩盤。

某種角度上,或許正是雙方都看清楚了彼此的心性,知道坦然與直白都是對方的明顯的優點之一,所以能坐於一張案前公平公正地商談,而不屑於耍一些陰謀詭計。

“大小姐所求,最大不過式微的足疾得愈。”江滄海,“我願遍邀天下名醫,尋世上珍稀藥品,直到治好式微為止。”

這也是千葉想到對方最有可能會拿來收買她的東西。

畢竟對方很清楚,她迫切想要出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為式微治腳。

她微微挑眉,並沒有意外與嘲諷之意,也並不覺得這個籌碼值得動心,隻不過習慣性給予些許表情,以示尊重。

“不夠。”千葉平靜道,“盟主知道原因。”

雖然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原因是什麼,但不妨礙她理直氣壯啊!

既然是談判,總要你來我往抬價壓價才算是正常,一拍即合叫什麼談判?

隻有費儘心機千辛萬苦得來的才會視為寶物,才會懂得珍稀,連還價沒有就直接促成的交易,大概連他自己都會懷疑真實性。

她一向堅持一個忽悠原則——自己腦補出來的才是最真實可信的。

反正主動權在他這裡,端著架子讓對方主動加價不是很好麼,所以她為什麼要老老實實掀底牌?

江滄海思索片刻,微微歎氣:“的確,佛門多醫,涵古師太本也是個難得的醫者……若要遍尋神醫,天義盟確實比不上佛門。”

千葉心猛地一跳,又被她死死按捺住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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