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親眼見到與魔植的戰鬥場景時, 千葉確實沒有想過自己會看到這樣的畫麵。
她的視線隻在被半冰封的景觀車上停頓了一瞬就挪開,她並不害怕血腥, 曾見證過的戰火始終在記憶中綿延不絕, 無論是熱武器的驚天動地、灰飛煙滅, 還是冷兵器的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都不會使她感覺到陌生,即便也會對那些無辜隕難的孩子報以惋惜之情,她的注意卻不可避免地被更感興趣的事物吸引,精神力層麵的廝殺與製衡確實也叫她大開眼界。
就像渴望著神奇的麻瓜麵對魔法世界時隻能感覺到震撼一樣, 千葉知道精神力是一種武器,她能觸摸到這種武器,也能自由且自如地使用它們, 但在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應到使用這種武器的戰鬥場麵時, 她還是會感覺新奇。
莫安納的生活還是太平靜了一點。
要知道魔植的危險程度從來不是簡單的數字, 這種異能量生物對於能力者與生俱來的克製性著實令人驚歎——這些奇特的植物能被冠以“魔性”前綴,可見在人類的認知中它們的存在有多麼令人費解, 更彆提那些被歸類到“高危”行列的品種, 每一個都能造成一場災難。
在千葉饒有興趣地觀摩這場仿佛被按下慢放鍵的戰鬥時, 瑟蘭也抱手凝視著車載屏幕, 他的鏡片上閃爍著微弱的熒光, 正在分析那呈現出巨大殺傷力與蓬勃張力的魔植:“一個稀暴種,一個冠蕊科……運氣還真差。”
他的語氣平和,不知道是在跟人交談,還是說隻不過自言自語:“普拉文真是越來越墮落, 處理危機的手法比個新手還糟糕,對著冠蕊科用冰封彈,還覺得自己做得很對?”
尾音微微上翹,有種對他人的愚蠢難以理解的驚訝,又有一種居高臨下且沒法掩飾的譏諷。
然後千葉就看到屏幕上瞬間投射出來很多關於魔植的信息,不見瑟蘭下達指令,更不見駕駛儀後有人使用操控台,寥寥幾個研究人員還在專心致誌地調試與記錄著什麼,根本沒顧上看這邊的情況,但屏幕上就是出現了一連串信息框。
背景似乎是某個資料庫,而那些半透明的方框不斷打開又關閉,間或有一些信息被專門截錄下來拉到了一邊,然後又出現了不少測算的軟件,彼此之間在不斷切換,似乎比對著什麼,短短數息之後,又有一大串字符與圖案從測算結果中被拖出來,千葉的思緒僅是第一個錯落,麵前就出現了目標魔植的詳儘信息,甚至有關於目標的狀態、行為動向甚至是戰鬥力,瞬間就鋪設開的密密麻麻數據使人歎為觀止。
千葉飛快地接收情報,還未想到這一切是怎麼出現的,就看見角落中,她所正對著的屏幕一角,又悄然冒出個對話框,一個個字符跳出來,就跟人說話的頻率一樣:“你好女士,我是∞。”
千葉愣了愣,控製不住地瞄了眼博士,猛然意識到這應該是他所研製的某種AI,所以這年頭的AI都那麼有自主能力了嗎,還會向人搭訕的?
她想了想道:“你好∞,我是阿黛爾。”
她還挺感興趣的,很有理由相信,她在屏幕上看到的信息,大概就是瑟蘭·哈裡斯鏡片上的虛擬屏上顯現出來的,他的AI掌握著巨大的信息庫,隨時都可以為他調用各種資料。
千葉不是無知之人,她一眼就看出來,∞剛才調用的應該是普拉文的信息庫,且不管這麼做是否違規,雖說這位博士是普拉文基地與植物園區的設計者,但這個工程顯然是外包的,也就是說,他本人並不隸屬普拉文,看他身在此地如入自家花園般的架勢,如果不是他在架設普拉文硬件與軟件的時候,已經給自己開好了後門,那就是∞的驗算與入侵能力已經超越了普拉文的防護牆。
對話框上那串文字忽然消失,很快又出現一條新的:“很高興認識你,阿黛爾女士!”
千葉遇到過各種各樣試圖與她搭話的人,但她還未被AI搭訕過,不免有些新奇,看到這一句話微笑起來:“感謝你為我作出的解答。”
它完全可以隻為它的主人作解釋,但它將此投射到屏幕上,顯然是在照顧她的認識程度。
總不至於是它主動對她產生好奇心,應該是作為一個有著超強自主能力的存在,從它主人的動向中感覺到了他對她超出尋常的關注度,由此善解人意地為她進行科普。
看資料,冠蕊科絕對是最難纏的魔植種類之一,它們有著與自己植物身份絕不相符合的速度,據測算,它們最快速度甚至可以達到接近光速的一半,而且它們同時蘊藏著神經性的麻痹毒素,對所有生物都能發揮作用,感染這種毒素,會在不知不覺之中失去對身體肌肉的掌控權,全身僵直,任其宰割,不過這類魔植在釋放毒素的時候,速度同樣也會變得極慢,超高速與毒素兩者不能同時兼備。
冰封彈確實是個錯誤選擇,麻痹毒素會隨急凍的氣體刹那彌漫開,與其說是限製魔植,不如說是在助長它的能力效果,被毒素侵染的人一切行動都被無限製緩慢化,在局外人眼中看來,整個畫麵好像忽然就定格,時間的流速在這裡似乎靜止,對於場中人來說,就是件極糟糕的事了。
至少巡衛隊的人完全沒想到,隻是發射了一發炮彈的事,結果反倒把兩位大義協助的能力者連同景觀車裡外的幸存者一並給坑了。
毒素彌漫的速度太快,籠罩的效果也著實強烈了一些,隻是瞬息之間,整塊戰場就成了冠蕊科大殺四方的舞台。
在它的力量影響之下,另一株魔植都成了它的獵物。
瑟蘭並沒有對自己的AI討好彆人的事有什麼感想,他在短暫打量了那兩位男士之後,忽然轉頭問千葉:“哪一個是你的同伴?”
千葉正在思考該怎麼解開這個困局,忽然聽到這個問題,愣了愣。
瑟蘭實則並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的AI會自動滿足他所有的求知欲,由於他鏡片虛擬屏中閃爍過的信息被∞都轉放在了車載屏幕上,所以千葉可以看到路賽亞與加拉赫的臉譜比對結果連著身份信息很快就被調出來。
“原來是艾伯特家的長子。”他忽然笑了,“路賽亞·艾伯特這樣的身份與你同行,大概也就隻有適配性的緣故了……所以是SGC?你們收到了SGC匹配信函所以正在接觸?唔,選擇普拉文作為約會地點,確實是個不錯的決定,夠刺激,夠印象深刻。”
千葉靜靜看了他片刻,忽而歎了口氣:“博士,您真使人害怕。”
人隻要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就一定會留下各種蹤跡,通過大數據的排查,可以清晰地窺探這個人的經曆、近況、身體狀態、喜惡,甚至知道他今早吃過什麼、閱覽過什麼新聞。
可是像路賽亞這樣的人,身份信息不可能隨意泄露,尤其這還是艾伯特家族的第一繼承人,第三軍的未來元帥,他的身份信息經過家族、第三軍與軍部三重加密——但這樣的事物依然會輕易出現在眼前,即使並沒有十分詳儘,也未見到太過觸碰到實質的信息,瑟蘭·哈裡斯所擁有的能量也實在是可怕得驚人了。
不僅如此,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的身份信息在這位看到她並且對她產生興趣的第一時間——已經同樣查閱過一遍了。
短時間內不可能挖掘得很深,但對於那些極端聰明並且擅長見微知著的人,對於搜索是本能且擅長挖掘對比各種情報的AI,不可能不覺出她身份的異樣,如果真正想要探究她身上的奧秘的話,又能窺探到多少?
那麼,他現在已經知道些什麼?
還是不知道?
在她說完那句話之後,瑟蘭微微側頭直視著她,臉上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但這張過分美麗純粹的臉還是叫人覺得呼吸迫切,被這樣的人直視著,就算對方隻是漫不經心的眼神,都會有一種他很專心的錯覺:“我嚇到你了?”
千葉自己就有魅惑技能,再加上曾直麵過人魚那般魔性的美貌,還算是能抵擋得住這種魅力,於是情緒還算平靜:“大概是從未遇到博士這樣的人,所以覺得很意外。”
瑟蘭盯了她數秒,忽然笑了笑。
但他又未解釋自己為什麼笑,馬上又移開了視線。
鑒於他所關注的應當是自己的鏡片,所以抬頭看向屏幕這麼個動作,也隻是某種條件反射。
千葉也暫時拋開所想,將視線投注到屏幕上。
她很難說清自己的感受,看著他像是在照鏡子一樣,微妙感覺到了其他人看待自己時的心情。
不知道是因為曾有過“全知全能”一般的體悟,為那種奇妙的感覺所俘虜,所以留下些後遺症,還是說她的本性就是有著過分的求知心與爆棚的掌控欲,總之,不僅是在看到某樣令人費解的事物時,她會想要去追根究底地探查,即便是很自然很平凡的人或物,她的腦子也會控製不住地去分析探究。
這已經近乎於本能,更彆提“阿黛爾”的大腦對於處理信息方麵得天獨厚的優勢,叫她習慣於站在俯視的角度看待一切。
不過她在自負的同時,又沒有過多的表現欲,她知道自己的認知是有極限的,也從不認為自己強大無匹,再加上一直以來的習慣,隱藏在局後窺探,所以她會將一切都藏在心中,而不會將情緒溢於言表。
相較於她,瑟蘭的行為就有些咄咄逼人之態了——瑟蘭·哈裡斯博士有∞作為工具,整個天網如入無人之境,他自始至終站立的高度就是人所無法想象的,就像神看著腳下的螻蟻無感一樣,他看著其餘人也不會有什麼感覺,甚至不會有彼此身為同一個物種的認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