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致力於做幕後黑手坐收漁翁之利的夢魘絕想不到, 有一天,自己壓箱底的底牌都會被死對頭挖出來。
維拉尼亞一開始也有些頭疼,想逼薩爾菲爾德掀底牌, 結果他反手賣掉了夢魘——造成麻煩不說, 他的底牌仍舊藏得嚴嚴實實,連一丁點都沒透露出來——這就令她始終懸著些警惕,行事必須有所保留。
“我就奇怪, 他這一手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你跟他做對手已經夠他對付的了, 現在他以一己之力挑釁全大陸,總不至於破罐子破摔自己找死?”連黑龍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知道沒那麼簡單, 他肯定不會自尋死路,但又猜不出他的算計。”
黑龍的眼神就是“我跟他不是一個層次, 我不理解他的所作所為”,十分坦然地承認自己沒那個腦子, 但祂又確實十分好奇:“說說看, 你是怎麼看待的?”
“我隻知道, 他坐實了自己是‘最大的威脅’。”維拉尼亞平靜道, “他或許覺得一個個對付起來太麻煩,全大陸的強者聚焦白銀之城,方便他實現某種目的。”
維拉尼亞神情自然, 但她的眼瞳中流露著某種極興奮的趣味:“他有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他有信心自己能達成目的?為生命神格而去的必將是當世最恐怖的強者, 他覺得自己能夠一網打儘?那他的底氣在何處?他有什麼必然的籌碼能助他實現這一切?”
這些問題黑龍一個都回答不出來,但他忽然瞪圓眼睛, 意識到不妙:“不對,生命……”
“如果設想有什麼力量能夠度過黑暗年代,‘生命’權柄應該是最有可能的!而且‘生命’沒有屬性!”祂想想有哪些存在會打這神格的主意, 即使是巨龍也覺得相當糟糕,“黑暗年代好歹持續漫長的過程,彆這麼一來,大陸都給提前毀滅了!”
維拉尼亞歎息:“我想不到啊。總之,拜此所賜,我現在一點也沒有自己會贏得賭約的信心了,他的所作所為太出乎我意料。”
黑龍先前對維拉尼亞多有驚歎,現在又覺得純白教皇簡直就是作為顛覆大陸認知而生的,前者好歹是泰坦之身,得天獨厚占據優勢,而後者這麼恐怖的人類,亙古以來就沒出現第二個!
*
戰鬥打響的時間比預想得還要早。
一個完整的神格足夠叫世界為之瘋狂,更何況是“生命”權柄——基石等級的力量。
最主要的是,“生命”的涵蓋範圍太廣闊,不單是精靈母樹、妖精的寶石湖這類對生命力量極其渴求的種族,就算是黑暗種族,生命力量也有不同的作用。
因為生命不因善惡定性,光明需要生命,黑暗也需要生命,因此掀起全大陸的戰爭也可以被想象。
一時之間湧往特拉丹的力量甚至無法勝數,維拉尼亞還在旁觀,未想到如何去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無儘樹海的精靈女王先找上門來。
當時她也是在與茱莉婭小姐討論大陸的動向,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印記被觸動,隻打了個手勢,就閉目沉入意識之海,迅速構建出一幕夢境,借此與對方的精神相連,以這種方式方式溝通。
臨時夢境中的無儘樹海,輝煌宮廷如同虛幻般模糊不清,女王的身影是其間最真實最清晰的畫麵。
祂轉過身來,神情帶著些許憂色。
淺金色的長發如陽光般垂落至地,祖母綠的眼睛就像湖泊一般溫柔,全身上下都在散發著夢幻的朦朧之光,那是生命力量過分濃鬱的體現,輕盈,優雅,就連綴滿寶石的星紗閃耀的光色都不敵她本身的光輝——最動人是她身上無處不在的感染力,生命的氣息是一種馥鬱逼人的綠色,帶著花的芬芳、葉的婆娑,帶著風的靈動、水的清涼。
這是最初的綠之民,精靈的始祖,精靈母樹的第一個孩子,自世紀的最初一直延續至今的古老存在。
如果準確形容的話,若說她是精靈的神也可以,但祂並不以此自居,祂給予所有精靈選擇出身選擇生命的機會,並將種族的權柄分散,令各族精靈自治,隻願意統領一個“女王”的銜位,在無儘樹海中守著母樹。
維拉尼亞每一回見她都忍不住想到阿拜斯記憶中上一紀的世界樹,兩者存在相似的概念,但相較於世界樹在黑暗年代都無法幸免,隻從中誕生了阿拜斯以及深淵勉強渡過災難,精靈母樹的力量確實太過於弱小。
“不眠者,我需要‘生命’神格。”女王歎息道。
維拉尼亞有多種稱號,她在夢境世界用“不眠者”代指,當然是因為“死亡”的權柄——她隨時都可以成為“死神”,卻又永遠不會成為死神,但這足以說明她的特殊,畢竟就算“生命”神格出世,也沒有誰像她一樣擁有一個隨時都能動用的神格——精靈女王想要神格,不見得是要成神,但祂不再稱呼她“光之行者”,而是以“不眠者”代稱,也是代表了某種決心。
誰都想要這個神格,不過維拉尼亞也沒有陳述難處,彼此心知肚明的事無需再多強調,她隻是微笑:“您能付出什麼代價?”
“精靈族可以供您驅使,”女王平靜道,“我的朋友,這或許是精靈唯一的機會,我絕不能錯過。”
維拉尼亞眨了眨眼。
女王又重複了一遍:“全族,母樹所有的孩子。”
維拉尼亞心口猛然一跳,意識到祂的意思。
精靈的全族意味著什麼呢?
森林的綠精靈,水澤的水精靈,月光的灰精靈、白精靈,甚至,地下王國的黑精靈卓爾!
一切黑精靈的主母、大名鼎鼎的“蛛後”,在她未墮落之前,正是精靈女王的女兒,所有精靈的公主……當然,精靈族的秘史暫且不說,女王是如何說服的自己叛逆的女兒也不提,但很顯然,在確信“生命”神格的真實性之後,祂已經以難以想象的代價整合起了自己能動用的一切力量。
也隻有祂有這樣的能力,這樣的威信。
見維拉尼亞沉吟良久,沒有開口,女王又歎息了一下:“我願意付出我能給予的所有代價,因我絕不能錯過‘生命’神格。無論如何,大地上的勢力,我所擁有,已經是獨一無二,而這一切,我都願意交托您之手,我的朋友——因我相信,若有能從那位冕下手中得到神格之人,非您不可,隻願您在達成目的之後,將我所求一並帶回。”
她的目的是什麼?
無非是殺死純白教皇,毀去他所構建的秩序。
隻不過維拉尼亞有信心達成自己的目的,卻真沒這個把握奪得神格。
“儘我所能,陛下。”維拉尼亞同樣歎息,她的難處也表現得很真誠,“希望能不辜負您的信賴。”
自己送上門來的,她當然要想辦法攢緊,與精靈女王達成簡單協議離開的維拉尼亞收著真實的想法沒有表現,其實女王並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對手是誰啊……
她睜開眼,看到黑霧籠罩的身影正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短暫的停頓之後,就感到一種宿命般的無奈。
“日安,魔王陛下。”她將托著下巴的手放下,坐直身體,平靜地打招呼。
黑霧籠罩的臉依然有一種失真的模糊,但仍能窺見幾分蒼白之色,金色的眼瞳在安靜地燃燒,透過那雙眼睛,仿佛能看到星辰內部膨脹爆裂的過程,猶如世界即將毀滅般的可怖——祂坐在椅子上,腳邊凝集著濃重的的黑霧,影影憧憧白骨之骸在其中轉瞬即逝,還有鮮紅的薔薇若隱若現,連這把最尋常的椅子都像是地獄的王座般森然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