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爾對慣會見縫插針的主腦也真是服了。
相對於潛入金穗花宮, 要入侵一輛懸浮車就要簡單得多。
而像主腦這樣具備先天優勢的智能生命，在中央星域又擁有如此大的權限，還真是有夠犯規的。
“你想做什麼？”阿黛爾問道。
‘我隻是相見您而已, ’前一行字隱沒, 顯示屏上又出現新的文字, ‘像行星繞著恒星，不肯止息；像星光行進兆年, 不問歸期。’
它打哪學來的土味情話！
阿黛爾閉著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剛才在外麵站了一會兒, 人前當然挺直脊梁，現在坐下來就感覺還是有些虛，文字似乎都在眼前飄：“你能說話嗎？”
車內的出聲器先低咳了兩聲試了一下音, 短暫的停頓之後, 那甜美得甚至嬌滴滴的聲腔說道：“抱歉，我不能使用車載AI，留下的痕跡我無法完全消除，所以隻能使用這個外接導航……”
“但我不太喜歡這個聲音……它很流行，不過這位女星的上位史很不光彩，希望您不要覺得是侮辱。”
主腦想知道一個人的過往當然很容易, 但是阿黛爾不覺得一位女星值得主腦來扒過去，它會知道某個人的上位史, 說明它本身就挺愛八卦的。
不, 這不是重點！
主腦是在暗示天網對她來說沒有秘密, 如果它願意, 它能扒了所有人的皮——隻不過為了避免引起阿黛爾的反感，所以它委婉地暗示了這一點！
意外得有趣起來了。
“沒關係，”阿黛爾開口, 毫無客套直接問，“你知道柯冬為什麼跑嗎？”
主腦應該很興奮她詢問，因為它答得非常快：“她怕被總督用能力！”
阿黛爾都愣了一下，然後擰眉，想不通：“不至於吧……”
她確實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柯冬就算與梅麗·溫克萊合作，研究蕾拉的原始基因信息、從而得到了相應的“深空藥劑”，她也不會認為她們就是罪魁禍首，她恨的是攪事的無命，不是它盜走藥劑擺弄是非，就沒有蕾拉的死局，她隻是想向柯冬要她的研究資料。
這家夥究竟受了什麼刺激，寧肯得罪中央總督也要跑？
阿黛爾了解到，亞撒其實很少動自己的領域，要不是她過分難搞，之前搞癱了主腦跟天網兩回，他也不會開著領域壓製她。
因為這種行為對他來說負荷極大，海量的信息過載、他人的情緒衝擊、巨大的思維擾亂，他自己也難以控製。
他不會盲目地去解析一個人，很少有人擁有這個價值讓他動全部的能力——當然阿黛爾是那個例外，他很想解析她，但放著她的大腦在領域外既怕她死又怕她爆——柯冬也隻是個研究人員，她有什麼理由認為自己會引起總督的高度重視？
阿黛爾緩慢地說：“所以，柯冬到底有多少不能見天日的秘密？”
她自己就猜了：“反抗軍？還是說，哪項研究危害極大，能動搖他的統治？”
大概也就這兩點，能讓總督暴怒然後用能力把她腦子挖個透了。
“後者吧，”主腦說道，“其實我不能完全判斷——因為她的實驗室用的是獨立內網，而且她更偏向於實體資料存檔，已有的信息隻能讓我判斷她的研究項目應該是與基因鎖有關。”
它抱怨道：“要不是我確定她不知道我的底細，我都覺得她是在防著我了。”
也許柯冬隻是在防著所有的主腦，典型一種秘密過大不容泄露的手段。
信息量極大，阿黛爾一條一條問：“你就是反抗軍那個陣營的嗎？”
所以它才能熟悉反抗軍，直接忽略“柯冬是反抗軍”這麼一個選項。
“不算，我隻是偶爾給他們當當顧問，讓他們能生存下去。”
阿黛爾大腦都嗡嗡作響了，有主腦這種級彆的內應開後門，那麼總督已經剿清多尼恩塔內的反抗軍這件事，多少有些水分。
“你的異常有多少人知道？”
“隻有您，以及反抗軍的首領。”
這個待遇相當高啊。
高到阿黛爾難以置信——把她跟反抗軍一把手並列啊！
試想，一個恐怖的智能生命勤勤懇懇潛藏著，偶爾拉扯拉扯反抗軍避免他們滅絕，有一天見到一個外星域來的身份莫測的囚徒，忽然熱情到自扒其皮，讓她成為唯二的知情者。
怎麼看都有更大圖謀吧！
它憑什麼相信她，或者說，它憑什麼認為她會相信她？
阿黛爾沒有糾結太久，她還有更大的疑問：“柯冬在基因領域研究得很深入？”
“是的，她是頂級專家。”
阿黛爾眸色一暗，想想蕾拉的基因，想想白獅軍團與她的基因鎖聯結，再想想總督的先天基因缺陷……現在連她都覺得柯冬的價值大得很了。
但她既然跑，說明她的研究可能不是正向的。
“能找到她嗎？”
“能，但我不會這麼做，”主腦說，“我會用各種合理的方式讓行動失敗。”
那個甜美的外接導航的聲線如是說道：“我會幫助柯冬成功逃脫並潛藏。”
它還真是不忌諱說自己的算盤啊！
如此坦誠，這是鐵了心把她拉到它的陣營中嗎？
不夠想想，她一個緋紅星域的人，緋紅執政官的鐵杆擁躉，本身在這裡就沒有立場，就算中央星域天翻地覆也與她沒有乾係。
當然，中央總督倒黴，對她來說肯定是件樂事。
不說其他，就說像主腦這樣的重要角色居然在背後偷偷反水，她就覺得事情變得搞笑起來。
“你想截胡柯冬，自己接觸她，並且挖清楚她的研究和秘密？”
主腦毫不猶豫地承認了：“是的。”
阿黛爾提醒：“小心翻車。”
“雖然我承認你很有優勢，但是柯冬這個人……實在有些邪門。”就看那份害死她姐姐的毒藥居然出自柯冬之手，而她居然也落入過柯冬之手，就讓阿黛爾有種宿命般的不祥預感，“小心你也成了她的研究對象。”
“她對智腦不感興趣。”
“不，她對生命感興趣。”誰說智能生命就不是生命呢。
比起威脅感，主腦更興奮的是：“您在關心我嗎？”
“是吧。”阿黛爾敷衍完，視線往窗外看去，懸浮車旁邊的飛行器不少，呈護衛之勢將她所在的區域圍起來，還很大一部分近衛隊的成員裝備齊全就圍在懸浮車旁，顯然是看守她。
窗戶可以設置單向與雙向視野，但她確定現在是單向，裡麵可以看到外麵，外麵卻看不到裡麵，因為沒有人往這邊投注一點視線，顯然是為了防止有人被她無差彆的“魅惑”影響。
阿黛爾沒有找到總督的身影，也不知道現在是怎麼個情況。
她當然可以讓主腦“轉播”事件發展，它應該很樂意跟她分享自己的傑作，但比起看這場由主腦自導自演的大戲，她還有更想知道的東西。
若乾個問題在她的大腦中衝突了好一會兒，她才摘出最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那個問題。
“戴安娜，”為了確保主腦會回答，她甚至還呼喚了它的名字，“亞撒·盧恩斯到底是什麼人？”
電子報紙中很少有關於他的信息，頂多就是他出席某個重要會議、論壇等場合的隻字片語，還是全然的歌功頌德，誇張的用語讓阿黛爾都會迷惑自己有沒有搞錯人。
由於她不被允許使用通訊設備，也不能登上天網查探中央星域的言論氛圍，她隻能根據自己的觀測來判斷亞撒·盧恩斯這個人物，但她很難對他有正麵印象。
主腦委婉地說：“這個命題範圍似乎有些大。”
“先了解一下人生履曆？”阿黛爾自己也猶豫道，“我想知道，怎樣的經曆才會造就……這麼一個人。”
主腦沉默了片刻，倒也不是說不想回答，隻是它也需要斟酌一下用語，畢竟那是個提到嘴邊連主腦都會感覺到彆扭的人。
“您知道，我是在總督上台後才被啟動的項目，對於在我之前，被刻意清除的信息，我也不大能追根溯源。”主腦先為自己開脫，“總督對自己的過去諱莫如深。”
“是他會做出來的事。”阿黛爾說道，“上位者都恨不得讓自己變成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主腦笑道：“他出身貴族，有封號沒有領地的那種，不過祖輩餘蔭，家底豐厚，不但受到良好的教育，從小過得都挺輕鬆自由。我能找到他的全部教育檔案，就此來說，非常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