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話,後來怎麼踏上推翻帝國的道路?”阿黛爾好奇。
“十五歲時他的雙親死於一場星際事故。旅行中出的事故,確實是意外,徹底的意外,沒有任何外力乾預的結果。”
“所以呢?”
“他自由了。”主腦慢吞吞道,“繼承了大筆遺產且沒有父輩束縛的年輕人,想乾什麼就能乾什麼。所以他跑來多尼恩塔求學了。”
“嗯?”
“繁華與墮落、浪漫與醜陋並存的多尼恩塔,既是曆史的遺留物,有是彰顯帝國強盛的中心,當時他跟隨的導師是一個人文社科的老教授,做的課題是全是跟‘貧窮、懶惰、生育與社會根源性問題的思考’這一類方向的,他幾乎跟著導師用雙腳走遍了多尼恩塔。”
主腦越說越興奮,跟演情景劇一樣:“人思考多了就容易出問題,更何況是總督這種人,反正就這麼走著看著,某一天‘啪’的那麼一下,他就二次覺醒了。”
阿黛爾難以置信:“再度覺醒?!沒受什麼刺激?”
“就是自然而然的覺醒……”主腦說著,忽然中斷,很快它就開口,“抱歉。”
然後阿黛爾眼睜睜看著出聲器閉合,外觀鏡顯示屏重又轉回去,車內的燈光調整到方才的明暗程度,主腦入侵懸浮車的所有痕跡正在被它迅速清除。
她本能地明白了變故的源頭。
由於那家夥來得太突然,而她剛剛才沉浸於講他的八卦,這就難免叫她產生一種乾壞事被家長發現的莫名心虛,她忍住轉頭望窗外看一眼的想法,立馬閉目裝睡。
很快地,懸浮車艙門倏忽打開。
輕盈的腳步聲,衣袂劃動的聲音,有陰影靠近她,擋住了落在她身上的一點光線,對方沒有開口,隻是站著旁邊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再度邁動腳步,衣物摩擦的聲音都輕巧而細微。
阿黛爾不知道他走過去做什麼,她沒有睜開眼。
沒過多久,腳步再度挪過來,來人把丟在一邊的帽子戴回到她頭上,隨後直接伸手將她從座位上抱起來。
她好懸才控製住心跳,然後是下台階,一直往前走。
周圍並沒有太多可以辨認的聲音,而阿黛爾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裝睡早就被識破了——就算演技再好,他可是有一部分精神力綿延在她的身體中,他是不是能夠窺探到她的情緒波動?
這家夥的領域本身就是空間方麵的,並沒有遠近的限製,他肯定不是因為距離過遠、精神力削弱所以返回的,更大的可能是覺察到了她身上的異樣。
她驀地睜開眼,正對著的是總督的側臉,他對她的狀態沒有絲毫疑惑,顯然就是知道她裝睡,但也沒有將她放下來的意思,看周身環境,好像已經走進仙女堡,她鬱鬱道:“去哪?”
亞撒說:“你不是要在仙女堡轉轉?”
阿黛爾睜大眼睛:“已經清掃乾淨了?”
“不,”亞撒平靜道,“隻是意識到仙女堡確實比車上更安全。”
阿黛爾有一瞬間差點變臉色,以為他是發現了主腦的存在,但最終還是控製住了表情——他要真發現主腦的問題就不會那麼平靜了——估計就是意識到即便懸浮車上鎖,通訊也是開啟的,即使因為上鎖而使聯結區域受限,也怕她搗鼓什麼。
他倒不是擔心她與外界聯絡,畢竟中央星域與緋紅星域是不同的天網端口,通訊信號也彼此不識彆,她不可能直接聯係到白獅軍團,隻是對於給她過多自由的話總歸有些疑慮。
阿黛爾想到,剛才他走過去,大概就是查探車上的通訊設施?
那他看到了什麼?
不!應該說是主腦讓他看到了什麼!
阿黛爾觀察亞撒的臉色,見他表情還算是平和,並沒有顯露太多因仙女堡與柯冬的突發事件而產生的惱怒,說明他看到的東西就算沒有令他心情變好,也至少緩解了那些慍色。
那又會是什麼呢?
她這種毫不掩飾的觀察目光當然引起了對方的注意,他低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你想了解我,可以直接問我。”
“天網上沒有任何關於我的有價值信息。”
阿黛爾沉默:“……”
她算是知道主腦搞什麼事了。
總督打開天網界麵,大概直接看到的就是搜索引擎上他自己的大名!
主腦對於他的了解確實極深,它甚至知道這麼做,會吸引他的注意,並叫他忽略其他有可能暴露它來過的細節——而且,由於之前剛跟阿黛爾八卦過,怕她看到他時情緒有異,它甚至為她這種情況提前找補。
隻是主腦不知道,他本來就能感受到她的情緒,他自動就將阿黛爾情緒變化的原因全部代入他自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成功隱瞞了主腦侵入的事實。
但阿黛爾怎麼都覺得不自在。
“我沒什麼想了解的。”她咬著牙說,閉上眼睛頭一靠,繼續裝睡。
結果真睡著了。
……
阿黛爾醒的時候又感覺不舒服。
仙女堡所在的寒冷氣候還是有所影響,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發燒了,還是說隻不過虛弱作祟,反正睜開眼是在醫療艙裡。
艙室運轉的時間還未到,所以就算她蘇醒了也沒有開啟,由於營養液浸潤眼球的感覺挺奇怪,她就又把眼睛給閉上了,總督出門不帶娜娜也不帶醫療設備,這應該是仙女堡本身的治療設施。
這就意味著……
果然,有小小的聲音從連接線上傳遞過來:‘您醒了。’
聽到敬稱,她就知道是主腦。
這回它借用的是醫療艙的自帶AI,同樣是女聲,但是冰冷無機質,全是機械化的聲腔。
聲量極低,但阿黛爾估計總督或許不在這個房間,所以它才敢出現。
阿黛爾想說“你小心點”,但是營養液中不能張口,腦電波估計主腦大概率是無法接收的。
主腦猜到她的窘迫了,啟動功能把營養液汽化了,艙門未開,揮發的氣體中依然有藥物的有效成分,隻是吸收會稍慢一些。
“我說話不要緊嗎?”她小聲問道。
‘沒關係,’主腦說,‘我會處理的。’
她歎口氣,還是說道:“你小心點。”
跟總督打遊擊,這事本身就挺糟心的,一個不留神就容易把自己玩死。
‘我明白。’主腦發現自己被關心,還挺高興的。
‘之前講到總督二次覺醒,’它說,‘我還沒給您講完。’
阿黛爾對主腦在這種緊要關頭還來給她送八卦的行為挺讚賞的。
而她自己的精神也是立刻就振奮起來:“然後呢?”
‘您知道,越是強大的能力就有越大的負擔。他的天賦名稱為‘彩畫師’,絕對是超等的天賦,我估計比起您的能力來也不予多讓,但因為太強大了,所以會……失控。’
‘當時他又年輕的很,天賦沒少讓他受折磨。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能力,失控的領域會自主地覆蓋周身的一切。他會不由自主解析靠近自己的每一個人,被擾亂思想,被動搖原則,□□涉感情,而這對被解析者來說也是災難。外來的精神力會引動他們本身的精神力,普通人還好,但能力者不是瘋傻就是永夜。所以後來人們瘋傳他有‘被害妄想症’,覺得全天下都有害他的人,才會時不時開那種恐怖精神領域。’
主腦歎息道:‘當時的星際,不止是中央星域,整個群星聯邦都很混亂,到處都是革命軍、起義軍、反抗勢力,到處都是鼓動的思潮、暴力與犧牲、熱血與毀滅,總督又是研究人文社科出身的,深諳社會的本質……他覺得自己得找點事做,轉移轉移注意,長期深陷精神障礙會連帶著讓他的身體惡化,使先天的基因缺陷衍生出更大的問題。’
阿黛爾喃喃道:“所以他找的事就是……屠殺皇室,推翻帝國,割據中央星域,一躍成為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主腦說:‘您必須得承認,他還挺適合乾這個事業吧。’
阿黛爾表情複雜,她確實不能否認。
誰都無法否認他的成功吧!
但是……這樣的家夥!
主腦繼續說:‘其實他後來的性格習慣,與那段時間不受控製的共感、和原則相悖的共情、他人混亂思想的影響,關係很大。精神會影響物質,乃至精神病態會轉變成人的生理病態,也是很正常的事。但如果是持續性、穩定性的精神病態,那肯定是根源的問題。”
這都明擺了在暗示總督是個變態吧!
阿黛爾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所以那家夥壓根沒有什麼苦大仇深的過往,也沒有什麼催人淚下的往事,他是現在這個模樣,真就因為他是個純粹的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