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芯環”居然會失效？！
諾蘭眼中的驚詫帶著真實的意外，因為完全沒有想到的發展，以至於他的思緒都有片刻的呆滯，連阿黛爾轉身從他懷中跳下來，他都沒來得及反應。
阿黛爾感受著久未此般輕鬆的身體，連踏在地麵上的腳步都帶著微妙的雀躍，禁製的鬆懈讓她的身體與精神得到一定的同步，大概隻達到三分之一同步的樣子，但比起孱弱到連呼吸心跳都無力的狀態，已經好得多了！
世界在她眼中已經完全變換了模樣——隻有經曆過變成普通人的時光，才叫她這樣的人也覺得重獲精神力是如此叫人興奮的事。
到底自己的力量才是最值得信賴的東西。
那麼，想要的東西自己就可以拿，而不必等著彆人施舍。
“今天我非走不可。”阿黛爾說道，她凝望著色彩最為璀璨濃密的所在輕笑，“再見了，總督大人。”
沒有廢話的打算，勉強從“智芯環”中擠出的精神力有限，正麵比拚肯定是杠不過的，隻能討巧。
周身的色彩風暴卷集得更加凶猛，仿佛天地間所有的力量都加諸在上麵，要將這一方地域完全壓塌——遠處的領域甚至徑直崩解，將所有構造領域的力量都聚集到最中心！
阿黛爾的精神力就像是往顏料中潑灑的一盆清水，很快就會被色彩同化、吞沒。
但她的天賦本來就有“複製”與“模擬”的能力！
她的手指慢慢按壓，就好像在敲擊無形的琴鍵，於是空氣有了形態，風聲凝聚實體，風暴的中心撐起的屏障沒有顏色，她正在以“彩畫師”生效同樣的方式反過來侵占空間。
總督要解析她的精神力需要更多時間，她擁有與他相等或者更高階的天賦，她臨時構架的地界甚至比諾蘭以打火機展開的界域更加恒定。
在中央總督的身影在色彩濃鬱處若隱若現、即將一腳跨進來之前，她朝著紅色藤蔓伸出手，用最後一部分精神力模擬出了與它同源的力量。
因為這是“猩紅之種”，她終於想起來這東西源於哪個人的精神天賦。
“猩紅之種”——它是“貪婪之門”的坐標啊！
藤蔓在感受到了同源氣息之後，終於不再疑慮，徹底振奮起來，猶如閃電一般闖入。
它轉眼刺破她的胸膛、腰腹、四肢，甚至頭顱，很快將她糾纏起來，然後隱沒於無形。
沒有傷口，沒有鮮血，這並非實質性的穿刺，它是一種精神力量，介於虛實之間，會造成真實傷害，也可以隻是象征意義。
虛空被撕開，阿黛爾身上放出的血紅色光芒迅速凝就門的形態。
堅白驚詫地發現自己被之前那道精神力牽引著，猶如一個被收線的風箏般，向著那扇“門”撞去，連忙大喊：“不用管我！！”
他快嚇死了，唯恐影響到定位：“門戶隻能一人通行啊！”
他撕心裂肺的大叫沒有讓阿黛爾改變主意，身形已經在閃爍的阿黛爾正摘取身上的胸針。
而在她伸手想將胸針丟還給對方的時候，上前一步的諾蘭已經握住了她的手。
但他沒有拿回胸針，反而輕輕推了一下。
阿黛爾的意圖被中斷，條件反射用力抓住掌心之物。
她看到對方收回的手——隻是短暫的觸碰，空間縫隙的邊緣已經將他的手臂割得血肉模糊，打火機構建的界域竟無法阻擋空間邊緣的鋒銳。
蠶食了鮮血的“門框”仿佛活化一般，不安分地蠕動著，風聲般呼嘯的聲音更加尖銳而恐怖。
諾蘭退後了一步。
兩人的目光隻有瞬息的交彙，狂暴的色彩便氤氳到了視野之中。
色彩撕扯著“門框”，甚至追溯到空間裂口之中，卻無法觸及到她依然虛幻的身形。
最後奮力的抓取，隻抓住了那件從她肩頭脫落的青黑色披風。
“門”閉合了，人也消失了。
殘餘的空間之力刮碎了披風布料，洋洋灑灑的碎屑在色彩中散落一地。
諾蘭忽然轉頭，金色長發的總督閣下正漠然立在那裡。
明明是活生生的完整一個人，他卻恍眼看出了一種割裂感，仿佛千百塊破碎瓷片拚湊而成的瓷器，支離破碎卻又詭異黏合。
顯然……強行釋放“彩畫師”對他精神的重創超過了限度。
“咯嘣”，諾蘭自顧自合上打火機，將它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當對方的視線終於從消失的“門”上挪開、落到他身上時，諾蘭也隻是慢慢地、平靜地，聳了聳肩。
“我不知道是‘貪婪之門’。”他說。
……
阿黛爾在記起“猩紅之種”是什麼的時候已經恍然大悟。
主腦“月神”，多麼恐怖的存在。
她知道它算計了很多勢力，貴族、反抗軍、黑薔薇家主、安妮公主，乃至於柯冬，全是它劇本的一部分，但她完全沒想到，它甚至會利用緋紅星域的暗線，也知道白獅軍團正在等待這個機會！
或者說，它就是在給白獅精心構建一個機會！
卡爾洛西不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旁人身上，白獅軍團確實沒有乾涉中央星域的力量，但是執政官有！
而林陌是可以直線聯係到執政官和最高議會的！
林陌請求了“貪婪之門”的支援——阿黛爾不知道這就是主腦的手筆，是它促成的一個底牌，還是說，它是得知了白獅的這個動向，因此才將此放在了自己的計劃之內——但這一環毋庸置疑極其重要。
意外的是，“猩紅之種”半路卡殼了。
阿黛爾恢複部分精神力顯然也不在預料。
但她奮力一搏，抓住契機，又讓事態按照它所設想的劇本進行到底。
所以，它說它可以幫助阿黛爾離開……它真的做到了。
就從中央總督手裡。
阿黛爾想的是，最可怕之處，它明明策劃了一切，卻因為這麼一層一層精心往自己身上堆掩護，竟完美地從事件中隱身了。
一旦成功牽扯到中央星域，牽扯到緋紅執政官，它就脫身了。
哪怕總督真的失去理智，從黑薔薇家主腦袋裡挖掘答案，都隻會被誤導到他的死敵身上，而不可能挖掘出它的存在了。
天網無敵的存在，又具備了自我意識，恐怖如斯。
如果“月神”不是一開始就在她麵前自爆，大概就算自己是當事人，親曆了整件事，她也無法想到還有這樣一股推手。
驚歎放一段落，阿黛爾沒有太多思考的餘地，“貪婪之門”內部的複雜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雖然沒嘗試過這個能力，但聽說過它的規則。
執政官的精神天賦是一種空間能力，他所到過的地方，隨時隨地都可以打開回返的門戶，他沒到過的地方，隻要“猩紅之種”抵達，他同樣可以開啟兩者的通道。
就是因為潛藏在中央星域的暗線開啟了坐標，讓“猩紅之種”隨著空間坐標一路跳躍到多尼恩塔，又被堅白帶到了最終目的地，才能來到阿黛爾麵前。
阿黛爾進門，本該由“猩紅之種”拉開另一端的門戶，然後出門。
但現在亂套了！
不是它不想開門，而是它根本無法跟阿黛爾分離了！
“猩紅之種”原本就不想把她帶到門裡，更彆提她還拖著個累贅，是阿黛爾模擬了與它同源的精神力，它才勉強開啟的；它一開始就感覺到阿黛爾身上存在一種莫大的威脅。
而她硬生生把堅白拖進門，違反了規則，超過生命限度的“貪婪之門”暴動，危險程度直線上升，它會將多餘的生命能量削去，再繼續既定的步驟。
偏偏它感應不到執行規則的“猩紅之種”了！
再加上沒有坐標，設置好的門戶就無法開啟。
通道的能量有限，無奈隻好直接將他們吐往根源所在。
“貪婪之門”的根源是什麼地方？
……
今日的議會廳依然唾沫橫飛、臟話遍地。
人前高貴冷豔、睥睨眾生的議員們照例因為幾件小事吵得不可開交，就差抄袖子大打出手了。
某一瞬間，虛空忽然凝滯，在場很多敏感的能力者都是在同一時間看向上方。
而上座的執政官如有所覺般，驀然起身，飛快側身後退了幾步，霎是時，他座位上方，仿佛雞蛋碎殼般的細微破裂聲出現，空間開裂，猩紅色的能量如霧氣般滲透出來。
這玩意兒有點像是“貪婪之門”——但完全不是這能力的開啟方式啊！
在場之人還來不及表達訝異，就見著裂縫陡然拉大，出現一個暴躁翻滾的紅色漩渦。
漩渦裡首先砸下一個哇哇大叫的男人。
男人模樣淒慘，四肢血肉模糊，肢端甚至被削去，露出森然白骨，胸膛的部位皮肉大開，露出的反應爐上麵亮著紅燈，但好歹還在運作——作為被附帶塞進通道的人，相當於沒有位置的乘客，沒被徹底絞碎已經是運氣，現在被阿黛爾強行踢出門，自然沒有什麼好樣貌。
他先砸在桌子上，然後控製不住翻滾的勢頭，又砸在地上，血沫碎肉橫飛。
“堅白！”下方忽然站起個魁梧的中年男人，表情震驚。
摔得七葷八素的半機械人仰起頭，竟然還留有神智，也震驚道：“爸！”
“我回來了？”先大驚，再大喜，然後他猛地抬頭看向摔出來的地方，幾乎是尖叫地說道，“大人！‘猩紅’失控了！！”
不用他說，“貪婪之門”的主人也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天賦能力出問題了。
他伸手指向紅色的能量圈。
漩渦感應到本源的力量控製，稍微安穩一些，但很快又躁動起來，紅霧震顫，仿佛在掙紮。
執政官皺著眉，把手往下一撇，徑直撕開能量團，然後就跟倒水一樣，嘩一下又掉下個人。
金褐色頭發的身影摔在會議桌上，倒是沒有像堅白一樣滾下去，但就背部觸桌那瞬間表情的扭曲可知，她摔痛了。
這個人外麵罩著一身不合身的黑外衣，明顯是件男士的禮裝，頭發散亂，皮膚蒼白，頂著一張在場之人都熟悉的臉。
好半天她才低低“嘶”了一聲，慢吞吞坐起身來，抬頭。
視線正對上剛放下手的人。
他看著阿黛爾。
阿黛爾也看著他。
銀發執政官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審視的目光甚至要穿透她的身體，釘進她的靈魂中去。
“‘猩紅之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