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測謊儀都確認她說的是真話,那就說明確實是這種情況。
阿黛爾當然不會說謊,她現在身在緋紅星域的核心,會場中這些人代表了星域權利的巔峰,什麼稀奇古怪的能力都有,儘可能避免麻煩是理所應當的。
所以她一直在對自己施加暗示。
而她隻是選擇性隱瞞了重要信息而已。
她已經猜到“猩紅之種”的去向——“猩紅”是坐標,而她也是一個坐標啊!
作為高維生物在這個維度的節點,她的坐標等級可以說高於此界一切。
所以很大可能,她把它給吞了。
就是不知道是怎麼個吞法……是單純融合了精神能量的那種吞呢,還是將規則都給分解消化的那種吞呢?
她這會兒精神世界沒解封,具體怎麼樣她也不知道啊。
阿黛爾看向執政官,再是冷靜持穩的人這會兒都是黑著臉的。
很好,吞掉“猩紅之種”的舉動,對執政官的天賦能力應該影響很大。
她瞥了眼手腕上的銀環,聳了聳肩,覺得自己大概率沒法直接回白獅了,她必須得往緋紅星域各大核心實驗室、研究所去轉悠一圈才對——不把“猩紅之種”在她腦袋裡消失的原因搞明白,估計沒人會放過她。
想想,從小開始,她一直都在這類群體中兜兜轉轉,而且她本人對這些一竅不通,但作為實驗品她倒是一直處在人類生命科學研究的最前沿。
阿黛爾在眾目睽睽之下從會議桌上跳下來,走到了堅白旁邊。
他身邊站著一個魁梧的中年人,跟他長得很像,一看就知道有親密的血緣關係——這會兒,堅白已經被挾帶起來,坐到了椅子上,四肢被簡單包紮止血,由於外表實在看著狼狽之外,也不知道有沒有性命之憂。
“你都不需要救援的嗎?”阿黛爾好奇道。
堅白馬上道:“看八……不,正事要緊。”
阿黛爾都要被這種舍命看八卦的精神感動了,她走到堅白麵前——他身邊的人並沒有攔阻的意思——伸手就探入他的胸膛,在心臟反應爐下方的空隙間撬出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黑寶石的胸針。
為了防止被空間縫隙裹挾走,它被硬生生地塞進堅白胸膛的空隙中,再取出來時難免沾染了新鮮血肉,而在它離開堅白的瞬間,他身上凝實的氣場消散,雖然外表樣貌仍是如此,但他殘碎的精神力場暴露出來,頓時叫人覺得他淒慘得多。
“謝謝你來救我。”阿黛爾說道。
“我的榮幸!!”堅白激動地喊道,語無倫次,“不應該是我說謝謝……”
他沒想到自己會撿回一條命,要營救的對象硬生生把他拖進空間通道,還用隔絕精神能量這種稀奇的道具、保護他不被空間能量場給撕碎,甚至還能成功著陸源星——對他來說,這麼稀奇的經曆他畢生難忘。
阿黛爾也不在乎他說什麼,毫不猶豫地伸出袖子擦拭去胸針上的血痕,黑寶石雕刻而成的薔薇發出深晦而美麗的光,沒有口袋,她就把這東西攢在手中。
然後她很自覺地轉身,走回到執政官旁邊。
銀發的執政官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沒什麼意味,但是通身的氣壓非常低,他一轉身,身後數人便齊齊跟上,有意無意地將阿黛爾圍在中間。
她跟上執政官的腳步,走得挺靠前,跟她並肩站在一起的隻有個黑發的男人,其餘人至少都要落後她們半步。
無論是作為對她的監控,還是作為她“蕾拉”身份的尊敬,其實都說得通。
她轉頭看了看——認出來是總理大臣邊航。
緋紅星域這些權利巔峰級的人物她大多都沒親眼見過,但是作為學習資料全部細致研究過,阿黛爾對邊航印象深刻,不單是因為他的地位,主要是林陌跟她特地強調過——這家夥的天賦與測謊有關,且從未出過差錯,跟他說話必須小心。
阿黛爾還挺好奇他天賦的判定機製。
主要測謊這個東西本身就有局限與矛盾。
再高科技的測謊儀器都隻能基於被測試者本身的認知水平出發,它們能判定被測試者是否說謊,但如果一個事物明明是假的,但被測試者堅定不移認為是真的,那也隻會被判定是真的,這也就是測謊儀器出具的答案、一向隻會被視作借鑒而不是標準的原因。
隻是人的精神天賦總有各種違背常理、違背自然規律之處。
假如告訴她說,邊航的天賦不僅能夠判定被測試者話語真假,還能據此窺探真實,那她也毫不懷疑。
能做到執政官底下第一把手的人物,必然有幾分獨到之處。
她正揣度著,邊航突然瞥了她一眼:“沒那麼神奇。”
阿黛爾歪頭,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它的附帶作用是校準直覺,”邊航說,“大致功能是讓我的直覺更準確。”
直覺準確的話,那就會很幸運嘍?
“差不多,確實比較幸運一些。”
阿黛爾又眨了眨眼,有些驚奇:“這跟讀心術差不多了。”
“配合一些心理學技巧使用的話,能達到一定的讀取效果。”
議會廳鴉雀無聲地目送這一行人離開,然後這一行人默不作聲地旁聽這兩個人對話。
阿黛爾對這個意外的攀談對象更好奇了:“我在中央星域遇到個擁有‘讀心術’天賦的。”
邊航皺起眉,停頓了片刻才說道:“不大可能是真正的讀心術。”
她說的肯定是真話,邊航的初始判定也不會有偏差,那麼他停頓的原因就在於判斷她說的是不是真實,而他的直覺告訴他,她是錯的?
她問:“你的直覺會有出錯的可能嗎?”
邊航說:“我更覺得是你自己出錯了。”
阿黛爾更有幾分驚喜了,她興致勃勃地說:“不少人都知道這個‘讀心術’,至少中央總督也曾這麼描述過,應該不會有錯——你有什麼聯想?”
“中央總督”這個名詞出口的瞬間,不僅是最前方的某人腳步有些微停頓,周遭所有人直接側目。
邊航沉思道:“人腦是有幾分神秘性在內的,特彆是能力者的腦子。精神內核的存在對於識海與思維具備天然的保護作用,即便是精神聯結溝通潛意識時,指揮作為節點可以窺探他人的想法,但那也是有限的,受被聯結者自身控製的。非聯結的前提下,侵犯性地讀取思維,那就是掠奪,所有這種能力都有巨大的副作用。”
“你要說中央總督,他的‘彩畫師’確實也具備解析人腦並獲得其所知的能力,但負荷極大毋庸置疑。”
邊航下論斷:“我認為不大可能出現‘讀心術’,即便存在,也必然具備相當苛刻的啟動條件,否則能力者絕不可能承載長時間開啟這種能力的代價。”
從小就具備修改他人思維能力的阿黛爾一度沒有張口。
不過想想,她確實付出了巨大代價——彆人無法承受,不代表她也是。
道理沒錯啊。
阿黛爾聽得很認真:“據說,那個天賦名為‘恐怖敘事詩’,如果是你來看的話,不是讀心術,又會是什麼?”
恐怖敘事詩……
這個天賦名,聽著就覺得等階低不了。
邊航思忖:“直覺像是預言方麵的。”
“哦?預言!”阿黛爾又意外了。
“沒有更多信息,無法更準確地判斷。”
“足夠了!”阿黛爾對邊航慢慢露出一個微笑,“謝謝你,你的分析太有用了。”
沒有人說話,連邊航一時都有微妙的窒息感,主要他們都挺熟悉這個表情,蕾拉想要坑人前,也是這種笑法……
或多或少都被坑過的人,完全不想再看到這樣的笑容。
……
阿黛爾的態度挺隨意,至少比處處掣肘的金穗花宮要自在。
某種意義上來說,源星還就是她的大本營,隻要緋紅星域還需要“蕾拉”,她就始終不用懼怕傷害。
至於執政官?
他比所有人更想要阿黛爾活得好好的,更不必怕他——中央總督是個變態,沒道理可講,在他麵前她得夾著尾巴做人,而執政官至少是個正常人。
阿黛爾知道全套檢查必不可少,因為她身上的情況太複雜。
“智芯環”要被確定是否真的無法取下,要被測試封鎖精神領域的限度,按理說在這種禁錮條件下,她居然還能有精神力,這是絕對不可思議的,不研究一下誰都無法下論斷。
其次才是研究“猩紅之種”的去向,這點不搞明白,估計今天誰都沒法子安睡。
然後在那之前,她先提出要求:“在任何聯網儀器碰到我之前,麻煩先給我‘雷息藥劑’,我需要先清除我體內任何殘留的納米因子。”
這個要求實在太奇怪了。
阿黛爾平靜地說:“我惹到一個天大的麻煩……我要想確定它是不是跟著我來緋紅星域了。”
她可沒忘記,最初主腦與她秘密對話的時候,就是借助進入她體內的納米治療微粒。
它完全可能附著在上麵,跟著她一同踏足源星。
雖說就算跟過來也隻可能是一小截複製程序,它需要一定的成長空間,而且大概率會成長為獨立個體,但是“月神”作為智能世界的無冕之王,任何智能生命都不會脫離它的掌控,隻要“月神”想辦法取得與它的聯係,馬上就會在緋紅星域的天網中暢通無阻。
畢竟緋紅星域的天網,是真的沒有任何可以攔阻主腦的防護牆。
“看來你在中央星域的經曆足夠精彩。”執政官漠然道。
這是最高議會所在的沁春園下轄的醫務中心,並不屬科研機構,但基本設備齊全,足夠在專業的研究人員趕來前,對個彆項目進行檢測。
阿黛爾坐在椅子上,“雷息藥劑”已經送過來了。
她本來想找邊航,畢竟之前聊天的交情叫她看他更熟悉一些,但既然他沒進來,她就直接衝執政官伸出了手。
“幫我拿一下。”
對方看向她的眼神非常奇怪。
但她伸手了,他也就接了——在接過前,先從口袋裡摸出個帕子墊在手心——對於這東西曾經沾染過他人血肉這回事,即使戴著手套拿,他都很嫌棄。
執政官捏著胸針,淡淡道:“黑薔薇。”
“是他的,”阿黛爾說道,“救我的計劃,有他一份。”
“你們的關係不錯。”
阿黛爾挑眉。
“這是黑薔薇家族代代相傳的秘寶,寶石是天然形成的,”執政官開口,“他們的家徽都來自這個圖案。”
她本能地感慨大自然鬼斧神工,這麼精致的黑寶石居然是天然形成……然後才意識到,諾蘭把這玩意兒給了她。
但她沒有露出驚訝之色,反而更平靜地說:“我現在知道了,原來我們關係確實不錯。”
兩個人對視一眼,執政官沒有什麼表情,阿黛爾伸手拔塞子,喝藥。
她也覺得這麼平靜的對話挺奇怪的,就好像彼此是老朋友似的——這很不符合真實。
還是閉嘴得好。
邊航正在門口,與負責人確定檢測項目。
銀發的執政官走出來,照例沒什麼表情。
邊航下意識瞥了一眼他身後的房間。
其實他覺得“猩紅之種”多半是搞不回來了,執政官的能力是肯定沒給廢,但是降幾階就說不定了。
“都是林陌惹出來的事,”總理大臣先甩個鍋給同僚,毫無同情心道,“先降他兩等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