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正在跟界法者對峙。
他從不跟他們打交道, 當初還在內閣的時候,他就老覺得這些人腦子有病、無法溝通。
現在不得已照麵,果然如此。
“我再重申一遍, ”他深呼吸, “我隻是想見他一麵,確認他的安全。”
這些家夥傲慢到什麼程度?
他連個會議室都不配待。
進入界法者基地大門, 剛出示了身份,就被空間氣泡包裹, 直接轉移到了工作大廳。
敢於出入界法者基地的人就很少,而這會兒待命的工作人員還多得離譜, 現在這些人明裡暗裡都注視著他, 他雖不在乎這種壓力,但還是會很不爽。
這本就是很奇怪的事。
要知道界法者都有自己的巡查區域, 從沒有超過兩支以上的隊伍會同時駐留源星, 就算是返回述職都不會在同個時間, 除了早年創立時, 從來沒有出現當下這種足有五位巡守皆齊聚基地的情況。
這就導致閒著無事的界法者極多。
林陌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但當時整個煙河區已經被封了, 被波及到的區域範圍很大,穿-插其間已經是各種廢墟清理與救援行動;他不慢, 但界法者還是提前搶走了人。
且不論他們是否付諸了武力,他隻知道, 以尤利安的性格,絕不可能乖乖跟人走。
他被帶走,與其說是他自己願意,不如說他不能拒絕。
畢竟精神力也不是無止儘的東西,當時的尤利安還有沒有反抗能力都是個問題。
造就那麼大的場麵, 誰都隻能是強弩之末,於是上一刻毀天滅地,下一刻束手就擒——至少他無法擺脫限製人身自由這點是確定的。
能不能撈出人要看白獅與源星談判的結果,要看白獅之主的麵子是否大到可以蓋過這次事件,林陌的任務隻是先確認尤利安的情況,保證他活得好好的。
此刻站在林陌正對麵的是一個高挑的女人,她是廣義上十分符合星際人類審美的那種女性。
長發明眸,麥色皮膚,高挑、健康、陽光,曲線畢露的身材充滿了生機,笑起來很有親和力,舉手投足都帶著一種自信的力量感。
界法者十一部巡守餘水桃。
“那可不行哦,”但當這張很容易引起他人好感的臉,一直露出那種一成不變的笑容時,隻會讓人覺得煩躁,“沒有這種規矩。”
她笑容背後隱約的森然之意全都彰顯著一句話:一切解釋歸屬於界法者。
明知道這些蠻橫強硬、不講道理的家夥不聽人話,林陌還是開□□涉:“那你們能夠確定自己的安全嗎?”
他很清楚隔壁軍團那位統帥的強大,之前的梅樂絲星已經足夠彰顯他的能為,雖然當尤利安真出現在晨星要塞的時候,他也驚歎對方的年輕氣盛,但不得不承認,能做到邊境統帥的人,能在蕾拉淫威下還支撐那麼久的人,確實不同凡響。
更彆說他剛惹出來的大麻煩——他隱約知道尤利安的天賦正在上升階段,而是朝界域的方向。
想想,一個能造就如此恐怖動靜的天賦,居然還是未成熟狀態,有多麼可怕?
且不論本來就強到可怕的能力在不穩定的狀態下有多容易暴走,就說進化失敗、乃至失控的可能下,他就不相信憑著界法者就能扛下。
餘水桃的笑容不變,但沒有很快接話。
林陌直接說破:“那種等級的戰者,你們封得住嗎?”
——“這就不勞閣下費心了。”
慵懶的聲線帶著刻意的咬字強調,從邊上傳來。
隨之而來的身形極為豔麗,帶著一種近乎刺傷眼球的煞意。
要先為這種外露的氣場震懾,然後才能注意到,那直得像尺一樣的黑發,沒什麼光亮的純黑眼瞳。
一時竟也分辨不出,那讓人畏懼的,究竟是如刀鋒般逼人的容貌,還是戰者無處不在的鋒銳。
又看到一位巡守,還是早年在清繳“暴風眼”的行動中撞上過的風葵,林陌忍不住皺了皺眉。
一個還不容易覺察,兩個站在一起,結合著大廳中無處不在的氛圍,他就有了一些彆的猜測。
風葵沒有絲毫想要與他交談的意思,簡短一句之後,直接說道:“阿卡,送林閣下離開。”
感覺到周身無形的界壁,似乎馬上就要凝聚成空間泡,將他轉移,林陌挑高了眉毛。
這是連待在這都不讓?
那就沒辦法了。
他對於這種連留下都要靠本事的處境,深感無奈。
然後他不置一言,忽然使用了自己的精神天賦。
幾乎是在霎時,風葵腰間的劍拔了出來,餘水桃的雙手出現了對準他眉心的槍支。
大廳中那些跟背景板一樣的人,在同一時間不約而同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頭直直看向他,威脅與殺意凝聚成片,大廳中驟然轉變為恐怖片氛圍。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風葵扯開嘴角,咧出一個近乎血腥的笑。
林陌眯著眼,卻是異常從容:“你們的精神建防,為什麼如此不穩定?”
之前他還疑心是自己的錯覺,但連風葵這種級彆的戰者都顯得“虛弱”,這就不對勁了。
林陌本人擁有的天賦“增殖”,是純粹的輔助能力,兼帶一種對可增殖狀態的甄彆與判斷。
因為“增殖”本身是沒有傾向的,他能對正麵效果進行強化,同樣也能令負麵狀態增強,所以在使用能力前,他首先就要判斷自己的能力能否生效。
而且他親身加持過阿黛爾那種模仿“鼓舞”的天賦,那種經驗叫他更意識到,這些人身上的負麵狀態似乎正好是“鼓舞”的對立麵!
兩位巡守,顯然比她們的部下,被侵染得更深。
驗證了一下,果然如此。
他乾脆利落取消能力,凝視著對方忽然斷言:“界法者出現問題了!”
都不是疑問語氣,說明他篤定自己說的是真實。
如果巡守有恙,那麼直接結論就是執政官有恙。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風葵說道。
通身的危險煞氣再加上那種不穩定的精神狀態,很難讓人能心平氣和與她交流。
林陌意識到,如果連界法部隊的資源都沒辦法解決問題,那就是說意遼師不管用,那問題必然不是出自她們,而是源頭。
再想到阿黛爾所說的,吞掉“猩紅之種”的事,他好像意識到罪魁禍首是誰了。
他的太陽穴都跳了跳:“我隻是覺得不愧是界法者——就是‘英勇’。”
他說道:“在這種精神狀態之下,還敢迎戰路易斯先生這種級彆的戰者,還敢他帶回到界法者基地。”
雖說誰更危險很難辨彆,但總歸界法者是個大坑。
林陌的諷刺讓大廳中的氣氛更緊張。
他頂著這種壓力,反倒要笑出來:“不好意思,對於勇士中的勇士,我好像確實少了點禮貌,那就請代我問候鄭巡守。”
“想來他也就是運氣差了那麼一點。”
這話跟火上澆油沒什麼兩樣——被尤利安所傷的,正是二部巡守鄭城。
雖然不是明確的說法,但據傳,當初三十二支界法部隊定名,恰是按照巡守實力排序。
巡守之間極少過招,而且實力的疊加態,確實也很難分出高下,然而他們自己,對於彼此實力增長與衰減卻是很清楚的。
二部巡守都被重傷,難說究竟是尤利安更強,還是說負麵狀態已經完全影響了這些巡守們的實力。
“我就是一個純粹的輔助指揮而已,”麵對幾乎凝聚成實態的的殺意與壓力,林陌有一種篤定對方絕對不會動手的自信,“諸位需要這麼大的陣仗嗎?”
執政官的下屬,依然掛職的內閣高官,白獅軍團的現任總督查——界法者再莽,也要考慮動手的後果。
風葵又看了他一眼,轉頭看向同事:“挑釁界法者,扣押。”
沒等另一個回答,挑破界法者虛弱事實並多加刺激的林陌還頗為認同地點點頭:“很好,不錯的決策。”
“所以現在就不是我辦事不利了。”
他微笑:“麻煩把我與路易斯先生關在一起——我們可以一起等著‘蕾拉大人’來贖。”
不但從容麵對被扣的結果,還多加了一重威脅。
風葵的臉孔都扭曲了一瞬。
……
阿黛爾還沒有抵達目的地,就看到新聞。
界法者部隊疑似受襲?
點開圖片,隻是一張遠景,但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撕裂感——建築物外表縈回的電流在防護網中看不大分明,非能力者看來,可能覺不出什麼意外,但是如果從精神力視野的角度來說,那些若有似無的霧氣就有一種扭曲精神意誌的力量了。
連界法者都敢惹,阿黛爾看看是哪個媒體如此大膽——“統戰聯合社”。
好的,排名前三的軍媒。
軍部與界法部隊之間的齟齬由來已久。
一方麵是因為後者作風強硬囂張,又有執政官作為後台,得罪的人本來就多;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其軍製是獨立的,既不受轄製,又有極大權利。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比白獅還要招軍部的恨。
界法者巡守重傷,已經叫人偷偷幸災樂禍了,現在連人家的基地都出了問題,當然要加以大肆報道了。
畢竟這不是捏造是非,而是闡述事實。
而且這份報紙隻針對軍方內部,流傳對象有限製,不必擔心會引起輿論恐慌。
阿黛爾又看了眼文字信息,麵無表情地關閉了界麵。
雖說是界法者自找的吧,但多半是尤利安跟林陌乾的,她也得承擔相應的責任。
林陌進界法者基地之後沒再出來過,通訊也無法聯絡,據他的副官說,她們沒被允許進入,也不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
阿黛爾直覺得是他乾了什麼才被扣留,若非惹毛了對方,以林陌的身份,不會遭受這樣的待遇。
當然她也沒怎麼思忖,是什麼情況,到目的地後自然就清楚了。
等到看見基地附近罩得結結實實的防護屏障,她也沒多少意外。
她坐在車內,沒有下去。
“不用提前交涉了,”她對自己的近衛隊說,“我進去一趟。”
按照界法者目前的處境,能不能正常與他們交涉都是個問題,等待對方回應的後果,可能就是遙遙無期。
近衛們還很納悶:“怎麼進去?”
“從外部破開防護罩嗎?”
“哦,不用,我最近學了些新技能。”阿黛爾回答。
然後在青鳥們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一團火焰般燒灼的光在她腳邊燃起,從腳到頭,逐漸消失,就像將她從原地擦除一般。
數息之間,她已經失去了蹤跡。
雖然表現形式有些不同,但這種模樣,實在太容易叫人聯想到赫赫有名的“貪婪之門”了!
他們都知道她的天賦並非純粹的“鼓舞”,她可以複製很多精神力呈現的模式並模擬出來,即便不知道她天賦的真名與能力,也大概了解它的模樣,但這會兒見她竟然連“貪婪之門”都複刻出來——就著實出人意料了。
太可怕了!
重點是她的精神力不是還被封禁著嗎?!
青鳥們彼此麵麵相覷,然後很快也就說服自己,接受了這種設定。
畢竟以“蕾拉大人”非人般的強大為前提,這不是很正常的事麼!
阿黛爾沒來過界法者基地,也不知道這個建築物的構造,與其說她是定位後開空間通道,不如說她就是找個位置切開空間然後閃現進去。
她當然沒辦法複製“貪婪之門”,她隻是在夢中與它長時間的接觸中,獲得了一點特彆的靈感。
但她出現的時機與方式,都很能叫人誤會了。
……
“尤利安·路易斯!”
林陌完全沒指望著叫醒對方,他就是抱著僥幸心理嘗試著叫一聲。
果然沒有任何反應。
空氣中的電荷濃度還在不斷攀升。
所有的頭發與衣服都在這種環境中僵硬炸開,皮膚已經隱約能覺察到針紮般的刺痛。
“淡定!冷靜!”林陌轉頭對界法者們說道,“我早說了應該讓我們走。這種級彆的天賦在進階過程中如果失控,你們也扛不住啊。”
尤利安的情況很不穩定,但界法者們也不予多讓,尤其是那幾個巡守,他們的力量是疊加態,負麵狀態也會共同承受,由於“猩紅之種”的消失,巡守們的精神狀態本來就不大穩妥,鄭誠的意外負傷更是讓搖搖欲墜的高塔已經到了塌陷的邊緣。
到底誰先炸——確實是個不大好說的問題,因為兩方都在臨界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