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天使號”是一艘殲星級星艦, 是城艦規格中位居最末但在速度上有絕對優勢的款型。
背靠緋紅執政官，界法者的資源絕對堪稱頂級，畢竟執政官本人的欲望極少, 自己不花錢，就把錢花在下屬勢力之上, 界法部隊能被活生生堆砌到現在的地位，沒有執政官的支持當然是妄談。
但是對於執政官而言，界法部隊的存在也有其必要性。
一個高高在上的領導人，隻有“眼睛”看得足夠遠, 看得足夠深，才能確保自己不被蒙蔽，才能作出最合適最公正的決策。
肩負著“嶄新黎明”理想的執政官, 確實做了他能付諸的所有努力。
由於是第一視角, 所以“熾天使”看到的一切也是此刻的觀者所能看到的。
記錄的開始，當這艘星艦闖入那片陌生的星域的時候，正是結束最後一次遷躍的時候。
畫麵一角，中央係統顯示的星艦破損率已經高達78%。
這個數值叫人毛骨悚然。
根據縮略圖顯示，基本上武器係統、防禦係統、能源係統乃至舷翼輔助艙室已經集體報廢, 就這樣還能前進，隻能說破碎沒跳紅的那四分之一, 恰恰包含了最主要的一部分星艦驅動核心。
而這一部分看起來正常的驅動，並不包括遷躍、截閃等高頻耗能項目，隻是依靠星艦本身的慣性行駛將這艘殘破的星海艦船朝前擺渡而行。
這一路的遭遇，即使並不曾顯露, 光憑這數值就知道絕對慘烈。
而且無法再遷躍，也就意味著他們並沒有任何可以逃脫的手段。
一旦遇險，完全沒有後路可言。
這就為這份記錄更平添了一份悲壯。
但是即便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熾天使號”真的算是奇跡了。
深藍的科技實力是無法突破的宏壑，聯軍放在它麵前都像是螻蟻，就算他們正一點點咀嚼，一點點蠶食，再仰望這個龐然大物時，還是會恐懼得顫抖。
就仿佛吞吃一個打盹的洪荒巨獸，每咬一口，都要懷著莫大的驚懼之心，唯恐它醒來，唯恐它翻身，哪怕謀算中它有極高的幾率已經僵死，不會再醒來，也唯恐著百分之一的複蘇可能——人類本能地害怕未知、害怕神秘，而深藍星域兩個都占了。
現在的聯軍都仍掙紮在深藍“生態網”的中下層如陷泥沼，彆說短期內結束戰爭了，若說戰爭持續十年、二十年，都是可以被想象的事，深藍星域明明是人類自己的地盤，卻因著聖者多年的統治，而成為一個讓他域人類戰戰兢兢、匪夷所思的陌生而恐怖之境，這已經完全出乎了所有研究學者、戰略家的意料。
而在這個時候，“熾天使號”居然悶聲不吭闖入深藍最高首腦的自留地，窺到了“至高權杖”的麵目……
無論是界法者的能為，還是運氣，都是足夠震撼的存在了。
“他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這是所有拿到記錄的人在開啟播放的第一時間，就充塞觀者腦子的問題。
全息投影中，殘破的星艦正在搖搖晃晃擺渡。
透過艦橋指揮中心的巨屏，可以看到一片朦朧又詭秘的星球圖景。
與人類已知的任何星圖都不相似。
或者說，並不像是人類文明的產物。
深藍的科技發展實在離譜，與其它星域之間的距離之遠，都已經叫人覺得是兩種不同的種族文明了。
當然，眼前的圖景也不是說不真實，隻是扭曲呈現，好像那些磁場有異又或者星環籠罩的星域，不被星艦的探測與拍攝裝備所捕捉。
此刻密密麻麻的熒綠色數據流在刷屏，間或跳躍幾條鮮紅色的“該指令不可通行”，漸漸的紅色越跳越多，綠色開始有些艱澀地推進。
這是星艦上的高級工程師正在使用殘破的係統，試圖改變探測儀參數，轉換雷達，在這麼遠的距離探測得更清楚。
遺憾的是，很快係統跳出數枚巨大的紅色的警示框，顯示計算超載，無法操作。
星艦破損太嚴重，而且確實也超過了他們能做到的技術極限。
所有的數據與指令如流水般退卻，屏幕上一度隻有那片星球的圖示，“熾天使”似乎放棄了解析，僅是憑借外部攝像與肉眼進行觀測。
他們距離屏幕上的星球隻有將近六十億公裡。
而最近的恒星距離他們至少有四百光年。
離譜。
星球都去哪兒了？
看上去，“至高權杖”是孤獨懸停在宇宙中的星球。
它不受牽引，不被影響，是空白中唯一的光亮，是靜寂中唯一的存在。
這一點實在不可思議。
它不需要能源，不需要附屬，都沒有文明階梯構成的麼？
而附近的星域是如此乾淨——不僅沒有恒星，也沒有行星、死星，連流經這裡的射線都極少。
即便是“永恒星墓”都沒有那麼寂靜！
那麼……詭異。
帝國時代，其實有關於這片星域的記錄，它被命名為“邊環座”，因為整體看來就像一塊巨大的團狀星雲；三域建交那會兒，有共享過一些域內資料，當時“邊環座”已經有很大的改變，但至少還有超過十顆恒星，數以千計的行星。
這些都不是秘密。
如果不是聖者故意給了假資料，那麼就是在這十幾年時間裡，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帝國晚期戰爭白熱化那會兒，也就是爆破一些行星，沒搞得如此慘烈吧！
星艦仍在向前擺渡。
哪怕是以“熾天使”現在的糟糕速度，晃完這些距離，也不過五個多小時。
但所有人至始至終都是提著心臟的，因為這份記錄的總時長，僅僅二十分鐘。
而現在已經走了一半時間。
剩下十來分鐘不過眨眼，又將發生什麼，以至於中斷記錄？
一如預想，變故很快發生。
星艦的速度居然開始不明原因下降！
不是一下子降到底，反而像是哪部分驅動受損，以至行駛受到影響。
“熾天使”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畢竟星艦破損度太高，中控平台上馬上開始自查。
但很快，它就開始停止自檢。
它好像已經意識到降速的原因，並且展開了積極的行動。
緊接著的一係列操作令人頭暈目眩。
所有觀者都能眼睜睜地看到中控屏幕中閃過的各種指令。
“熾天使”解體了所有舷翼，而這些正是它借以擺渡的工具；報廢的功能區正在一個又一個地卸載，被丟棄；動力區的能耗陡然增加，並且迅速將為數不多的能量消耗到紅線——隨後屏幕上就出現了一個進度條。
那是能力者正在以精神接入星艦的動力儀！
他們正在燃燒自己的精神力！
在短暫的啟動預備之後，星艦突兀地開始加速！！
比“熾天使號”全盛時期的速度都要快上數倍！
在這樣的速度穿刺麵前，屏幕中逐漸現出了一些異樣的事物，而這正是在原先的探測中完全無法被捕捉的。
那黑暗且空白的宇宙之間，有無數金色的絲線若隱若現。
它切割宇宙，形成蜂窩一般的網格。
越往“至高權杖”靠近，它便越密集。
正是它在延滯星艦的速度！
而“熾天使”僅僅在維持一分三十七秒的衝刺之後，在恐怖的速度即將開始下跌的第一時間，陡然炸裂。
它竟然自曝了！！
屏幕在劇烈的抖動、破碎、崩潰後，隨之湮滅。
這個過程明明是如此迅捷，可在它轉換成記錄後，一秒鐘都好似被拉長到了永恒。
因為在它抖動時，記錄儀依然在儘職儘責地工作，甚至在星艦化為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煙花之後，它仍在高能的爆炸中運作了一段時間。
這就是記錄剩下的那些時間所在。
被究極到一處的精神力量在爆裂時形成了恐怖的能量潮汐，它摧開了死死籠罩住它的凝滯，閃爍的蜂窩網絡被能量刺激而變形，就在這一刹那，潮汐收漲湮滅的瞬間，蒙在“至高權杖”上的那片迷霧似乎也被陡然撕開了瞬間。
那真實的畫麵存在於記錄之中不過轉眼，卻像是烙印般死死地釘進了觀者的視野。
何其震撼的景象——
金色而閃爍的六邊形網格介於虛幻與現實之間，層層疊疊鋪展向上，就像是鋪陳了密密麻麻的階梯；整片網絡的宇宙朝中心簇擁，而那正是“至高權杖”的所在！
它並非常見的球形天體，甚至因為大規模改造而呈現出完全的異態——整體姿態狹長。
頂端有舒展並呈扇形的環翼，巨型的堡壘恰是建造於此。
無怪乎以“權杖”作為名號，它的模樣恰似一柄巨型權杖！
那種明耀的光一瞬就足以眩暈人的肉眼，它不像恒星因燃燒而生光，或者說維係它穩定的能量以純粹的光之形態而存在，因此讓這個天體呈現出水晶般的色澤。
神秘、宏偉，神聖、輝煌。
它靜謐地懸停於此，仿佛端坐於王座，正冷眼睨視著一切窺探者。
記錄儀終於熄滅，與“熾天使”一同爆破於彼端。
那一切夢幻般的畫麵也也跟著落幕。
短暫的鴉雀無聲之後，新星禮堂瞬間喧嘩至極。
話少是半機械人的標配，但現在各種驚奇、討論、喟歎混雜成一片。
卡爾洛西沉聲道：“安靜，還有第二份記錄。”
令行禁止。
禮堂雖然立刻靜下來，但是氛圍非常微妙。
就像是在暴風雨即將到來前積蓄著力量的深海，靜寂中彌漫滿危險的氣氛。
等待新的記錄畫麵替換上來之前，阿黛爾與卡爾洛西有片刻交談。
無形的精神力罩在外麵，畢竟在場太多人，有些交談的內容不太適合示眾。
“你怎麼看？”卡爾洛西問道。
“我在想，‘熾天使號’上沒人活下來了嗎？”阿黛爾回道。
半機械人統領愣了愣，然後就皺起眉頭，顯然沒想到這一點——所有人的關注力都在暴露真麵目的“至高權杖”上，誰會注意一艘自爆的殘破星艦上是否還會有什麼幸存者呢。
然後他很快就想到，自爆的時候，能力者都是連著星艦動力儀的，精神爆破的前提下，不可能會有什麼幸存者。
非能力者更加孱弱，更不可能存活。
她為什麼會好奇這個問題？
“界法者是有特殊性的。”阿黛爾明白他的困惑，思考了一下，說，“比我想象得還要特殊。”
她解釋道：“界法者三十二位巡守，都是依靠‘貪婪之門’疊加能力的頂級戰者。之前我吞掉了猩紅之種，執政官天賦失衡對界法者的影響就很大……後來他能力失控人失蹤，我一直以為界法部隊是徹底癱瘓了的。”
“我沒想到執政官會將一部分界法者早早排遣到深藍戰場上，更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會保持這麼自由的行動力。”
“這裡麵應該有我沒有猜到的特殊因素，”阿黛爾喃喃，“所以就算猜測有人活著，也很正常吧？”
卡爾洛西表情有些奇怪。
她這思維跳躍得都沒有邏輯了。
“不必太在意。”她安撫道，“我就這麼隨便想想。”
但她的神情可一點不像是“隨便想想”。
阿黛爾平靜微笑，並沒有多作解釋的想法。
不是不好奇“至高權杖”，隻是相較於一個還未解謎的未知之物，她的本能更加往某種有利的方向去思考。
界法者與“貪婪之門”過分密切了，而阿黛爾對“貪婪之門”了解得也確實是多，所以她就站在這個天賦的角度，猛然意識到，“熾天使”拚死闖入“邊環座”，是不是就給執政官開啟了一條通道呢？
光是一個坐標還不夠，畢竟一看就知道，“邊環座”的空間很有問題，不是那麼容易穿越，但如果……界法者有幸存者呢？
卡爾洛西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道：“‘至高權杖’呢？那實在不像是人類文明的產物。”
白獅跟異族打交道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