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當前的視角,分辨不清他到底在哪裡,隻是就環境來說,這裡很清楚是個寢室!
執政官坐在椅子上,外衣還是齊整的,帽子丟在一邊,隻是並沒有入睡的打算——工作台上熒綠色的數據塊漂浮得到處都是,側麵小型轉接口上投射著直播畫麵——他還在忙於工作。
如果說之前的觀眾還在白獅之主的困惑上糾結,但在看到這樣的執政官後……還是倒吸一口涼氣。
這樣放鬆、生活化甚至還顯露著一點疲憊的執政官,絕對是從未在公眾麵前出現過的模樣!
對於神出鬼沒的執政官來說,要窺到他的隱私實在是不容易的事。
不過白獅之主都不用確定一下對方的狀態,就直接過來了嗎?
兩人之間的關係……
萬一……如果是一些特殊情況呢?
那不是直接撞見了?
思路還沒來得及走下去,馬上就被畫麵中巨量的信息又給砸了一臉。
隻能完全摒棄遐思,專注到鏡頭上。
那廂的阿黛爾已經走到了工作台邊。
現實與虛擬將空間塞得慢慢的,以至於阿黛爾一腳踏進來都穿過了不少漂浮的數據流。
她在投影畫麵上看到了自己的臉,視線隻一瞬就掠過,完全不顧及自己是不是在被直播,轉頭直截了當地說:“深藍——顯然當時被你塞進的那部分,重新凝聚了。”
銀發執政官揉了揉太陽穴,對於阿黛爾的突然到來沒有意外,但顯然之前的直播畫麵也給他帶來不小的困擾。
他撐開椅子,輸入指令關閉個人終端的顯化,順手關了影像投射。
背景一下子就空了起來。
執政官歎息:“你分割出的意識體不會消亡?”
阿黛爾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我現在才知道。”
它居然不會消亡!
它竟然都不會自行消亡!
這說明什麼?
說明中央總督那變態切去的意識體很可能也還存在!
哪都有她!!
這腥風血雨的……要是不落到她身上,她看熱鬨也會看得很歡快。
可現在成為這個熱鬨的是她自己!
就跟分裂似的,分成了個——還有倆意識體還是獨立的——就算不完全獨立,也有一定的獨立性。
阿黛爾回想到剛才看到的畫麵,還是覺得眼前一黑。
總督切走的還純粹隻是意識體,單純的精神力,跟聖者的黑海混合在一起的,卻是從她大腦中切去的一塊。
當時對她的影響就挺大的,要不是後來識海解鎖,硬生生給她把腦子補全了,她現在也得跟個傻子似的清醒一陣迷糊一陣。
阿黛爾思維運轉得很快,越想越凝重。
所以說之前那突如其來的劇痛,以及解鎖……就是因為深藍的那部分意識體?
分體所做的會被加諸到她這個本體上麵。
“你想怎麼做?”執政官問道。
他現在也意識到她的處境究竟有多糟糕了。
中央總督手上那個意識體什麼狀態暫且不說,但是深藍的那位顯然是在玩火——而且,少女形態的阿黛爾實在帶給執政官更多的思考。
他在她的意識層中穿行過太多次,太清楚那種形態的意識體意味著什麼了。
作為主體的阿黛爾,不可能不為自己意識體的行為負責。
“我不能離開防線。”她的表情十分低鬱,眼神卻異常堅定,“我有我的戰場。”
萬族議會快給她搞破產了,光輝聯盟也快了。
現在的白獅並不僅僅隻是駐守而已,她已經隨時準備好了跨越防線的準備。
等這批以熒星礦為主要驅動的新戰艦建造完成,她必將切入光輝聯盟腹地,切入異族所轄的領域!
她願意給出熒星礦作為天網新節點的載體動力,同樣是一種交換,為了尋求執政官乃至於緋紅星域的支持——她要白獅成為開拓者、先行者、引領者,卻不想背離全人類的腳步。
阿黛爾很清楚,某種意義上來說,像白獅這種體量的半機械人軍團,隻能說是人類的一個分支了。
在人轉往機械的構架後,人的基因、遺傳都在發生微妙的轉變。
所以白獅不可能成為人類的火種。
如果深藍的災難注定是人類無法逃避的劫難,那白獅的孤存毫無價值,如果人類頭頂的防護罩注定要破滅的話,她必然要竭儘全力為人類尋找到新的生存空間。
天知道深藍擴散之後,被“聖者”與生態網碾壓過的群星聯邦還能不能繼續生存。
天知道人類失去保護,那“永恒星墓”中是否又會有力量滲透出來,將屬於人類的一切現實扭曲。
她與執政官都有一致的設想,所以白獅尋求異族之地的解法,執政官保留儘可能多的有生力量,為此不惜拉主腦月神入局——不是一定要如此悲觀,隻是說,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深藍的那個意識體絕對是她無法容忍的意外。
那種少女的體型,意味著接受她潛意識的部分更多,她太清楚自己的潛意識具有多麼強大的威力……她更不想像中央總督一樣,陷入“自我”與“本我”的矛盾風暴中。
她絕不可能放任自身如此大的隱患存在。
可她分身乏術,這就是問題所在。
銀發的執政官看著她在逼仄的艙室中來回踱步,這種近乎焦躁的情態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
“我已經作出了選擇——”她皺著眉,咬牙切齒般的語氣,就好像對某種不知名的存在施發著咒罵,“彆再來乾涉我的抉擇!”
無論是想要她前往深藍的暗示,還是梅樂絲的推動,她全都不想予以理會。
她已經厭倦了被梅樂絲所影響的命運的挾製,既然前路不知幾何,那她就必然隻選擇自己有確切把握的。
即便梅樂絲用蕾拉作為驢子額前釣著的胡蘿卜,來促使她朝著祂的意誌前進——可這戰線已經拖得太長,讓她過了聽到蕾拉的訊息就失去理智一股腦□□的時候。
蕾拉確實是她的執念,但比起不管不顧見到她,她更想要完成蕾拉的夢想。
她姐姐想要黎明!
既然大家都有想要的“黎明”,她當然也可以有!
“那就不用去。”執政官若有所思道。
在阿黛爾的視線轉過來之後,他慢慢說道:“我覺得你可以不必過於憂慮。”
“怎麼說?”
執政官回答:“你的意識體,也是你。”
同樣的思維方式,同樣的行為準則。
阿黛爾深吸一口氣:“可那個體型,那個裝扮……她是潛意識!”
看看中央總督的現狀就知道了,“本我”是多麼可怕的一個存在。
她甚至有種恍惚,自己會不會步上那變態的後塵……潛意識要是真獨立出來了……
“就算有潛意識的部分,也與你的性格一致,”執政官指出,“你看她的行事作風,與你並無不符。”
要真是曾經困住他們的那些潛意識,那些絕望的、抑鬱的、充滿自毀傾向的小哭包,絕不可能表現出這麼活躍的姿態。
阿黛爾臉孔抽了一抽。
“放任不管?”
“顯然該頭痛的不是你,”執政官,“那部分意識體是跟隨‘黑海’一起被塞回深藍的,她目前可是在‘至高權杖’腹地……現在如此活躍,你猜該煩惱的是誰?”
阿黛爾在原地站了片刻,一點一點挑高眉頭。
遭難的不止她這個本體,還有“至高權杖”的主人啊。
她的意識體能跳得那麼歡,說明聖者根本製不住她!
沉默片刻,還是幽幽道:“但我被拆成了份……”
兩個人對視,執政官默默伸手扶住了額。
現場是詭異的寂靜。
“亞撒·盧恩斯?”這回換執政官提議了,“一起?”
聖者是乾不過,真乾不過,也不能乾,不過中央總督還是可以碰碰看的。
兩人聯手,沒準可以把他分割走的那個意識體搞回來。
之前考慮到兩域聯合的必要,不好明麵上顯示領導人之間的矛盾與分歧,但現在都這個處境了,也不能再指望中央星域發力,搞死中央總督沒準大半個中央星域都要狂歡。
阿黛爾目光呆滯了一瞬。
執政官敏銳地意識到了她的遲疑:“有更重要的事?”
“……你覺得融合我的意識體更重要,還是抵達奧姆河毀掉母巢絞死阿什迦那更重要?”
執政官都大吃一驚:“戰況那麼激烈?”
“馬上就可以那麼激烈。”她說。
執政官一時無言。
阿黛爾慢吞吞揉了把臉,發現右手一個指甲有小損傷,些微外翻,她翹著食指看了看,反手摘下掛在腰間的青色箭矢,拿箭鏃輕輕擦了擦指甲,磨去了那點翹開角質。
青色礦石鑄成的武器有冰般的質感,既像箭,又像矛,她把玩了一會,又將它放回去。
“中央星域那邊算了,”阿黛爾說,“總覺得有不妙的預感。”
翻車的預感太強了,她怕那變態邊上還有詐。
“我還是去趟深藍看看。”不去不放心,畢竟那是潛意識!
“等等,我有彆的設想。”執政官脫口而出。
阿黛爾剛看過去,就意識到他要說什麼。
因為她也想到了:“你是想說,聖者是不是自己都沒預料到還有這一回事?”
“他做計劃的時候,肯定不會把自己也放進直播裡麵。”執政官道,“他更不可能想到有個人能同時使用‘彩畫師’和‘貪婪之門’,來引動直播的鏡頭……而且這個人還意外進入‘至高權杖’。”
他自己都沒想過自己也會被納入直播的範圍吧。
阿黛爾蹙眉:“也就是說,‘至高權杖’並不會規避直播……也會有恐怖畫麵直播全聯邦的可能。”
那種恐怖畫麵,可是直接與“古神”掛鉤的。
一旦真被直播了,那人類這個概念都會在一夕毀滅的邊緣。
聖者不至於吧——
可那是她的潛意識……她的潛意識有多可怕,執政官很有發言權。
“我會適時賭直播的規則,切換鏡頭。”執政官說,“你……們,最好少用能力。”
“……我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