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城門前有一玉白拱橋, 橋下河水成金色,水麵平靜,似靜止。
“此橋名為善惡橋, 無惡, 無惡, 隻有心中無惡念之人才能通過此橋進入城內。”
聞懷景回頭見少年眸光落在拉他腕上那隻手, 才後知後覺此舉不妥,忙鬆開,心尖滾燙,“走, 走吧……”
見少年腕間肌膚輕易就被自己握出紅痕,很想替少年揉一揉,但想此舉更不妥, 心情霎時煩悶。
褚長溪自沒有理會眼前人情緒,他抬眸往橋上看, 即便已夜深, 橋上仍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想入無惡城參加天下晏的人太多太多。能入無惡城人, 對此並不限製, 隻要走過善惡橋, 誰都可以。
於是也並非都是仙門正道中人, 形形色色,魚龍混雜, 人族, 妖界皆有,甚至還見幾位魔修。
想他並不知有些魔修為何也能出魔域,與人族共處。聞懷景解釋說, 因為魔族嚴於約法百年,從未違背,人界有些人已對魔族改觀,故,魔修裡秉性純良之輩出魔域來,仙門對此並不深究,甚至與魔修交友。
“懷景兄,快些走啊!”
前麵名喚聞輯的師兄招呼兩人快上橋。冷風卷過,褚長溪抬腳邁上台階時,就是一個踉蹌,被人攙扶,隨後嗆咳幾聲,臉頰通紅。
眼見小少年咳的眼角漫出水光,原本有心責備兩人耽擱時間的聞輯,頓時歇了心思,乾巴巴說,“懷景兄那我們就先走一步,城中客棧等你們,你………照顧著些旁邊那位小兄弟。”
雖然不知他們一行人中何時多了個病秧子,但見聞懷景關懷備至的模樣,隻道是之前人多未注意。
橋上有道法幻境,考驗道心。邁入橋上,行人速度就慢下了,有些人心無雜念,道心堅定,便很容易過橋。但有些人深陷心魔妄念,啊啊叫著摔下橋,被金色河水淹沒,骨頭都不剩。
旁人看見也隻道那人罪有應得,無惡城城主,逢惡必除。你既敢來此,便是知道這個規則的。
於是橋上歡鬨與尖叫聲混雜。
褚長溪踏上橋其實毫無感覺,奈何身體太弱,過橋緩慢費時,至身旁聞懷景眼神一度怪異,心說,看著純良無害的小少年到底藏了多少禍心。
好在最後平安通過,聞懷景提到嗓子的心“砰“落下。
過城門,撲麵香料絲竹樂聲,眼前也豁然開朗,燈火通明。茶館酒肆,說書彈唱,熱鬨非凡。
“這隻是城門口,多數是修為低微或是無門無派的散修落腳處。”聞懷景在小少年身邊護著,躲過行人衝撞,隨他一起在人群中慢慢走,“城中分三門,外城,中樓,和內城,內城一般外人進不得,是無惡城城主居處。”
散修沒門派規矩,放蕩灑脫,兩人一路走過,還有不少女修投香擲帕,碎金撒紅。
【係統看著此處醉死夢死一般世外桃源的盛況,忍不住問:溪溪,就這……哪裡像是會有大劫發生?】
到底何為眾生劫難?
往城中走,人流便小了些,大都仙門百家弟子,有一客棧門前站著聞懷景那位師兄,向他們招手,“懷景,這裡。”
“天色已晚,先這此處歇一宿,明日再往城中去。”
聞懷景點頭便拉著褚長溪進門。
樓下大堂還有不少修士在喝酒寒暄,門口的垂簾被人挑起,一種似不屬於紅塵人世的溪山水澗青草香攜卷夜晚的寒風吹進來。
眾人話匣一停,紛紛看向門口。走進來一位錦衣華服的小公子。
小公子青色衣衫,外罩銀白披風,一頭墨發,渾身雪白,隨他抬步踏進來,燈火煌煌的棧內大堂,仿佛天降霜雪。
小公子進門就抵唇輕咳,雙頰咳出燦然嫣紅,十分嬌豔動人,惹人疼惜。看得眾人神思莫測。
倒也有覺可惜,空有姿色,但身體孱弱,不堪大用。
眾人訕訕轉回頭,繼續閒聊:
“也不知這次天下晏上又會發散什麼秘寶?”
“每一年不都是天材地寶,功法秘籍,靈器丹藥………話說各種尋常人求也求不得的寶物,遇不到的機緣,無惡城主竟甘願散儘天下,真是怪哉怪哉!”
“人城主可跟你們不一樣,有心向善,便兼濟一心向善之人。”
“嘖……說的好像你也能那般大方!”
“………”
修真界各門派之間,門派中各弟子之間,哪裡不是對修仙資源的明爭暗奪,怎會有人甘願將自己得到的秘寶機緣儘數分散給他人?
幾乎整個修真界都在好奇無惡城城主到底是何許人。
正被聞懷景拉著上樓的褚長溪停下腳步。聞懷景疑惑回頭。
褚長溪眼睫輕垂,看向樓下,“喝酒。”
小少年聲音輕淺,澄靜,像仙山雲霧裡吹拂落雪的風。讓紅塵濁世恍惚間都成了天上宮闕。
隻是……喝酒?
“你身體……”聞懷景滿麵愁容,“彆喝酒了,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便帶你去城中。”
褚長溪拂開他手轉身下樓。
聞懷景:“………”
“我也………也沒說不讓你喝啊,小知,你等等我。”
兩人落座。
旁邊有人感慨道,“城主有如此心性,想必是也隻差一步就飛升的半仙,這些東西於他而言,早已無用了吧。”
“可是……”有人又問,“若是自己多餘給予他人倒可,可這天下晏每十年一次,次次都將這十年間得來的好東西分出去,他若隻差一步踏仙,便隻悟道飛升就好,何苦如此辛勞,天南地北尋天材地寶,轉手再送人,這………”
有人遲疑說,“就…………善心使然吧。”
“也是,無惡城城主,逢亂必出,逢惡必除,到底道心向善。”
有人笑道,“逢亂必出,逢惡必除,說起來似乎城主一直在這世間四方遊曆,可有人真正見過城主是何許人嗎?”
“………”
眾人麵麵相覷,一片嘩然。
那還真沒人見過。
褚長溪端起杯盞,喝了口酒,酒水是花果釀的,酒液淡粉色,染的他唇上如水洗過的珠玉。披風接下,發帶飄飄,他忽然開口,“我也很好奇。”
聞懷景:“什麼?”
“無惡城城主,你可有見過?”
“噗——”聞懷景一口酒噴出來,德行有失弄的青年麵紅耳赤。
整個修真界都沒人見過,他怎麼可能見過!!
不過,
“我隻聽我小師叔提起過,”聞懷景說,“有一次他們遇大妖,身死之際,忽然從遠處飛來一截花枝,便將大妖斬殺,他們望花枝來處,隻有風卷起的一地沙塵,什麼也沒有。”
褚長溪道,“未見其人,如何認定就是他?”
“師叔說來人修為深不可測,那截花枝是隨手扔來,一擊斃命,修真界有此等修為的沒有幾人,若是旁人,沒有不露麵的道理。”
褚長溪放下杯盞,過分白皙的臉上不見情緒,“也不無可能是某位隱世不出的大能。”
這麼說也對,但聞懷景就是認為那人一定是“逢惡必除”的無惡城城主。
燭火隨風搖,月色從窗子落進來。病氣纏身的小少年,火光映上眉眼,多了幾分氣色。
“天下晏其實就是散寶晏?”
聞懷景點頭,“是。”
“誰都可以得到嗎?”褚長溪偏頭看窗外仍不減的人流,“如何有那麼多?”
聞懷景伸手替他拂開垂落的發帶,笑笑說,“並不是誰都可以拿到,聽說還有城中樓試煉,試煉中也是憑機緣擇人,被選中便可以提出所求,依你所求給你秘寶。”
修真界最講究個人機緣,機緣也是因人而異。
隻是無論是城門口的善惡橋,還是城中樓試煉,修為高深或是用旁門左道的法子蒙混過去,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所以城中才會進入眾多,形形色色,魚龍混雜。
褚長溪喝了酒,這副身體受不得,便要起身離開。
忽聽一人醉熏熏道,“我跟你們說,此次………此次宴會……聽說無惡城城主也會參加。”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來參加天下晏的修士都開始對那神秘的城主看起來更加感興趣,一聽此話,都來了精神。
“真的假的?”
“兄弟,快說說你是從哪聽來的?”
“天下晏,每十年一次,我次次參加,從未見那位城主現身,你怕不是嘩眾取寵胡說八道的吧?”
“我沒有,”說話那人臉色漲紅,環視一圈壓低聲音說,“我是聽蒼吾派的弟子說………他們蒼吾派的大弟子容澤不是患有眼疾嗎?此次就是見城主治眼睛的。”
治眼睛?
可醫眼疾的法子修真界千千萬,如何還需無惡城城主親自來治,簡直笑話。
眾人一哄而散:“荒謬至極。”
“哎,你們彆不信啊,他那不是一般的眼疾,是已上百年的頑疾。”
修士們懶得再理會,接連起身回房,褚長溪也起身,青衣潑發,一身酒香。
聞懷景眼疾手快站起來將披風披他肩上,對他笑,“走吧,回房。”心裡著實鬆口氣,可終於願意走了。
………
此客棧雅致乾淨,院中有青竹,山石流水,房中裝點奇花異草,氤氳靈光白霧,窗子吹過來的風都是花草香,夜深有鳥枝驚雀,很舒適放鬆的環境。
褚長溪不止喝酒,聞懷景回自己房前送來的一盤點心,他也坐在窗前慢慢吃著。
係統化出身形跳出來,嗚嗚說,“溪溪,我們大師兄得了什麼眼疾啊?瞎了一百年嗎?啊啊,明日我們去城中看看好不好?”
“我就是去看到,”褚長溪倒茶水,“我也不能為他醫治。”
係統:…………
“那我們明日……”
“去見那城主。”褚長溪打斷道。
*
一條江水將無惡城一分為二,外城,內城,中間江水上便是城中樓。
城中樓是一座恢弘巨大的塔樓,岸邊遠處看雕欄玉砌,金碧輝煌,樓上層層燈火,照影鋪滿半麵江水紅。
褚長溪並指拂過眼前,便看出塔樓是懸浮在水麵,底下是一蓮台陣法,烈焰熊熊,燃燒著虛形之火。
紅蓮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