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眼睫輕垂,眼眸秋水漣漪,很是溫柔的語氣。
他在很多場雪裡,等了很多次人。
這一次像是有了結局,隻是他在結局之外。容澤對聞馳生說:“走吧。”
五年過去,那一百年裡因為師弟身死,無力仙門,後來無惡城一麵,知曉師弟好好的,於是他也作為蒼梧派大弟子,肩負仙門重任。心想著自己若能平儘妖邪禍亂,他的師弟就能少勞累一些。
而早已是一派掌門的聞馳生,從未放任過自己,他與容澤一道走在雪裡,俊朗穩重的麵容,緊繃著思索,沉重開口:“極北混沌,南海禍蛇……他此次下界,怕不是沒有原因。”
一次走了一百年,一次五年。若人間無事,想來他並不會來此。容澤不由自主擔憂:“人間要有劫難?”
“怕這難還不小。”聞馳生想到褚長溪教他劍法,要他獨當一麵,心都揪緊了。
“我知他住在一處宅院,似乎要在人間過完冬至,”聞馳生聲音隔著風雪,有些模糊,轉頭問,“去麼?我們可在隔壁,不與湮燼之碰麵。”
容澤:“………”
“………就偷偷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
小人就小人。
齷齪就齷齪了。
容澤轉身往回走,入街巷:“好。”
………
雪停之後,日頭化雪。褚長溪打開房門,被掃了雪的院子裡,淺淺的水窪,褚長溪走過時,衣衫落進水裡,無數個影子,燈籠花影也遙遙碎碎,影子又多又好看,很多個褚長溪在花裡麵。
湮燼之一邊低頭看,一邊笑。
褚長溪聽見笑聲,停在湮燼之跟前,偏頭看他在笑什麼。湮燼之猛的將人抱起,轉了好幾個圈,才憑空拿出一燈籠,塞褚長溪手中,
“冬至了,我們一起掛燈籠!”
褚長溪未免再被人抱,聽話的走向簷下將燈籠掛上。束發的發帶在他仰頭時,被人扯下,滿身落發及腰。身形側影如畫般。
將燈籠點上燭火,褚長溪側身開口:“湮燼之,你……幼稚?”
瓦上滴落的雪水潺潺落著。
褚長溪衣紗飄渺如仙宮煙雲。
有幾分遙不可及。
湮燼之端凝他漂亮的眉眼,挑著發帶,笑說,“跟我去換身衣裳,今日過節,喜慶些,好不好?”
褚長溪不在意這個,應下了。
剛轉身隨他向屋裡走,院門外忽然跑進來一小孩,懷裡抱著雜亂的鏤空紅紙,
“哥哥哥哥,送你們窗花!”
“我剪了一夜!”
“很好看的!”
小孩名喚陳沐,與湮燼之點過燈,與白虎他們打過雪仗,常常往他們院中跑,給褚長溪送小吃,分享各種有趣的小物件。
褚長溪給他削了木劍,還沒送他。
寒風吹的急。
帽簷下的小臉凍的紅彤彤。
“謝謝,”褚長溪接過窗花,說,“天冷,進屋喝杯熱茶。”
小孩乖乖跟在身後。
“長溪很喜歡他?”湮燼之撩下眼皮打量幾眼,幾乎又有些吃味,“他……哪裡值得你喜歡了?”
一個普通凡人。
“你喜歡。”
“我何時喜歡了?!”
明月雪峰的茶香飄散滿室,褚長溪將木劍拿出卻是遞給湮燼之,讓湮燼之給陳沐。
又示意湮燼之坐下,招手讓陳沐過來,沏一盞茶,讓陳沐端著,指向湮燼之,說,“去給他敬杯茶。”
陳沐呆了呆。
湮燼之也皺起眉,“什麼意思?”
見一大一小,久久不動,褚長溪垂眸,眼裡驟然有了些笑意,如同冰雪天裡的一簇火花,乍然的美麗。
對陳沐說,“你不是想學劍嗎?拜師,讓他教你。”
陳沐:“……”
湮燼之氣笑了:“我不收徒。”
但褚長溪的安排,又哪容他拒絕。
褚長溪按住他想要起身離去的肩膀,聲音輕但像命令:“收了。”
湮燼之:“………”
簷下落著雪水,不合時節的花開,寒風裡,紫藤花一枝條一枝條的飄落,雪裡春色滿園。湮燼之看著褚長溪花色裡不容拒絕的眸色。隻能咬緊後牙,接了那盞茶。
褚長溪對陳沐說,“喊他師傅。”
湮燼之:“去,喊他師娘!”
褚長溪:“……”
………
陳沐家隔了一條街,湮燼之被褚長溪要求送小孩回家。
出門時,小孩步子小,緊追不上,怯怯喊道:“師………師傅……”
湮燼之聽了這稱呼,臉色陰沉的難看,見他小跑著跟在自己身後,手指一勾,陳沐腳下一絆,栽在地上。
額頭重重砸在石板。
陳沐捂著頭爬起來,左右看看,是什麼絆的自己,但光滑地麵,什麼也沒有。
也不敢喊疼,隻能快步去追前麵人。
湮燼之斥責:“走路都走不好。”
陳沐:“……”
他也沒敢反駁,可剛走兩步,又是一絆,又是一跟頭,這下疼的眼淚掉下來。
湮燼之冷眼看著。
陳沐吸吸鼻子,無從辯解。
可還沒完。
第三次。
第四次……
第六次,陳沐額頭磕紅了,不乾了,張嘴大哭起來。
湮燼之冷笑:“廢物!”
陳沐抹了一把眼淚,忽然掉頭往回跑,“我要去告訴師娘,你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