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長溪換了湮燼之準備的衣裳, 在斜陽光線裡,豔紅如火,像嫁衣。
的確喜慶。
他很少穿這樣鮮豔的顏色。
很多人隻見過他穿白衣, 如高空冷月, 山巔雪,仙宮雲霧, 負手雲端,周身飄渺繚繞著仙氣。
那是觸不可及, 墊著腳, 昂著頭仰望, 都夠不著的人。
如今紅衣烈焰,像是雪地裡鋪了一抹紅霞,皎皎珠玉塗了一抹胭脂。
是仙神落入紅塵。
衝淡了冰雪眉目裡的冷淡,俊美鮮活,人間煙火。令白虎幾人都忘了小仙君是什麼性子,紛紛嬉笑拉他去偷看帝君包餃子。
瓦上積雪還未化儘, 隔壁院子裡飄來熟悉的酒香氣,褚長溪白日見了許多舊相識,在湮燼之不在的時候。
湮燼之送陳沐回家時, 院門關了被人推開,隨著瀉入的晨光, 長靴踏進來。
褚長溪正在看窗花,抬眸便看見站在院門口的男子。
他還尚且年輕, 錦衣玉帶,天驕貴氣,但似乎著急趕路,發絲淩亂, 風塵仆仆。
看見褚長溪那一刻,沉澱多年的眼眸裡像是利刃劈進了天光。
浸了水的墨石,清澈透亮。
那時跟在身後驕縱任性的少年,似乎長成該有的樣子,他沒有走近,沒有去拉褚長溪衣袖。
他隻是站在那裡,看著褚長溪笑。
笑著笑著哭了,哭彎了腰。
他說“我就看看你,看完就走”,在湮燼之回來前,就真的走了。
……
院牆某一處,枝繁葉茂遮擋的地方,也曾依了一位男子,紫衣折扇,衣袍落處金色赤羽華光。
他手中拿一顆紅豔果子,含笑扔給褚長溪,讓他嘗嘗甜不甜,還說此果保平安,沾了福祿,是他跪在妖殿求了數年。
他就依在高牆上,說了許多話,也不管底下的人聽不聽,察覺到有人過來了,狹長的眉眼,笑時顯得風流,
“我先走了,來日方長,下次給你帶雙生花的果實,等我。”
怎麼看,怎麼有幾分“偷情”的韻味。
果子被湮燼之沉著臉扔了,褚長溪也沒在意。
……
他也收到了容澤和聞馳生遞過來的信件,信上詳細說了這幾年幾處妖邪禍亂,褚長溪看幾頁字跡似乎長篇大論,沒耐心看完,翻到末尾,也不知誰寫了一句“安好”,“甚是想念”。
………
“也不知帝君手藝如何?”白虎在庖廚窗子前,拉著褚長溪指指點點,小聲說,“如果不好吃,哥偷偷帶你去街上酒樓裡吃。”
也不知在爭什麼,自從知道褚長溪曾經喊了一位低等凡人哥哥,白虎便在褚長溪麵前以哥自居。
然後被青龍追著揍,死不悔改。
案上麵粉,餡肉。
旁邊鍋內煮著水,蒸騰的沸氣彌漫了一整間小屋,湮燼之端著一碗餃子出來時,臉頰上還沾了一些麵粉。
院子裡擺了長桌,桌上酒水瓜果。
褚長溪一襲紅衣坐在桌前,撐著額,另一隻手摩挲玉瓷杯壁。那是難得一見的風景,色彩明豔的褚長溪,好看的勾人心魄。
湮燼之幾乎心動地難以自持。
他壓製了許久,才忍住咬上那雙紅豔的唇,將餃子放在他麵前:“嘗嘗好不好吃。”
他們吃食不為飽腹,誰也沒發現,清冷寡言的褚長溪胃口其實很挑。湮燼之為此在城中館子裡跟著庖廚學了幾日了。
直到見他吃下一個又吃一個,湮燼之提著的心才真正放下。
他問,“好吃嗎?”
“味道如何?”
褚長溪吃了幾個,便放下筷子。
剛要開口,湮燼之猛然彎腰湊過來吻住他,舌尖抵開他唇縫。
“我嘗出來了,”湮燼之低笑,“味道算……尚可。”
夜空忽然炸響煙火,連綿不絕。
街上孩童奔跑的嬉笑聲穿過高牆,湮燼之牽著褚長溪手上了屋頂,雪花又開始落,帶著滿城的花香酒香。
他們並肩坐在瓦上,煙火墜下,影子落在眼睛裡。褚長溪低頭看街道上孩童奔跑打雪仗,湮燼之折了花枝在雪上畫消寒圖,片刻又被落雪覆蓋。
湮燼之垂眸盯著雪地片刻,又看了看手裡的花枝,最終想起了什麼,動手在雪上寫了兩個名字,然後垂眸笑。
笑的都有些傻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