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第二個火葬場(2 / 2)

江雙穗臉色煞白,抱膝蹲在牆角根。

前天鷹場驚魂,她給摔斷了一根大拇指,她救贖值又不足額,買不起那一枚價值千金的續骨丸,隻能硬生生疼了數日。身邊的犯人多是一些熟麵孔,除了被圈養的五位王爵,投進來的,都是一些門客、豪士、家眷。

往常江雙穗作為八王姬的貼身婢女,跟這些人有過往來,交情也不錯,還能搭把手。

然而如今大家都落了魄,與牢中的鼠蟻作伴,沒了平日的鮮活,皆是一臉麻木。

江雙穗原本也是活潑的性子,不管淪落什麼境地,都能振作起來,偏偏這幾次被那元慈恩踩在腳底,一次比一次不能翻身。

她都要感到絕望了!

元慈恩是生來克她的嗎?!

難怪有人說元慈恩克父克母克兄弟姐妹,如今不正是這樣子?

江雙穗又想起高僧給她的批命,說她是天生貴重,能影響國祚,隻有她這個天生氣運的小福寶好了,這個國家百姓才會好,那些人難道不知道這些事嗎?為什麼還縱容元慈恩胡鬨,把她打進這種陰暗牢房裡?

大拇指頭被翻折過來,陣陣刺痛,少女再也忍不住了,扯著江氏的衣袖,“娘,娘,我這大拇指很痛,骨頭好像翻過去了,您,您身上肯定還有一些值錢的東西對不對?您快快塞給那獄卒大哥,讓他請個大夫回來給我看看!”

從前對她有求必應的江氏,冷酷得驚人。

“還以為跟著你,能過上榮華富貴的好日子,瞧瞧,這都是頂頂好的日子!”她又惱恨起二王姬來,“我當初就不該被她那黑心肝的貨兒哄了,非要去皇城認個什麼親,我就知道,八王姬怎麼能容得下你這個野種麻雀飛上枝頭呢!”

“娘!”江雙穗不滿道,“什麼野種麻雀,說得那麼難聽,我也是父王的女兒,憑什麼她可以錦衣玉食,鑲金戴玉,我卻隻能做她的洗腳婢子?!這人生來就是平等的,哪有什麼第一等的次一等的?”

旁邊有個罪家女眷,本就在牢裡受累,天還沒亮就得被她洗腦,她實在是受不住了。

“得了,平等平等,你天天說,夜夜說,不還是想要當你的一等王姬?真把人當傻子了是吧?人家給你披個好命,你還真當一回事兒了。雖然我不知道那些王爵為什麼都跟犯了精蟲似的,天天追著你跑,畢竟你瞧著也就是普普通通,身段也沒有,能力也不出眾,沒有什麼好值得誇讚的。”

江雙穗其實有一身嬌貴的、碰一碰就會紅的好皮子,但那得用華服來襯,不然這灰頭土臉的,她又不是那種驚豔的美人兒,就跟個土鴨子似的,連旁邊的女眷都比她要來得頗有姿色。

當然,罪婦虞氏也聽聞了,這滄海遺珠之前在民

間還有一個救濟小菩薩的名頭。

但她們這些做過夫人,掌過後宅的,哪裡不清楚其中的貓膩呢?

款項是八王姬府給撥的,得了好名聲的卻是一個婢女,也虧得是八王姬富有天下,不怎麼在意這點瑕疵,若是她們管家遇到這種發著公家的糧,頂替公家的名聲,她們早就讓人牙子把她發賣出去,丟得遠遠的。

這麼心思不正的家夥,今天能吃了你的名聲,後天就能滿眼無辜撲在你丈夫身上,借著一點兒酒勁,勾著圓房了。

事後問責,她除了哭就甚麼都不會了。

好處她拿了,錯處自然是旁人的。

江雙穗被說得滿臉羞惱,但她也知道在牢房裡,她不能逞強,隻能強忍著惡心去刷救贖值了。

【嗚嗚,虞姐姐怎麼了,最近總是針對我】

【可她生不出孩子來,彆人都在嘲笑她的時候,隻有我心疼她啊】

【虞姐姐,不要這樣對我,你待我好好的,日後穗穗給你送終】

虞夫人:?!!!

誰他娘的要你送終?!

她被那種乖乖嗲嗲的語氣惡心壞了,本來傷了命根是她一生之痛,平日裡都遮遮掩掩,現下夫家落了罪,她不離不棄,跟著一起吃苦,才扭轉了那偏心婆婆的觀念,贏得了全家人的尊重,而江雙穗這麼一個心聲昭告,倒顯得她小肚雞腸的。

還讓全牢房的人都知道她不能生育!

虞夫人回頭看夫家的臉色,果然大家都不怎麼好看,還隱隱透著一絲埋怨跟警惕。

完了。

虞夫人眼前就是一黑。

她怒氣上頭,也顧不得暴露會有什麼下場,雙手穿過木柱,揪起了江雙穗的一塊頭皮,在她尖叫起來前,率先開了罵戰,“小賤人,你裝什麼裝呢,得了一些仙家奇遇,就裝神弄鬼到我們頭上是吧?有什麼話你就痛痛快快說出來,非得用這種自言自語的心聲來糊弄!”

“老娘睡得好好的,就聽你這嘰裡咕嚕的廢話連篇,沒有一夜是消停的!你偏生沒有什麼打擾人家的自覺!”

江雙穗嚇了一跳。

她可沒想到虞夫人會當麵揭開她的心聲!

這下怎麼辦,大家都知道她有這個心聲,她這心聲還有可信度嗎?

江雙穗慌了。

她第一次使用這種超階的工具,也沒有耐心看那一條三千字的說明書,興衝衝就用上了,哪裡知道濫用的後果會招致暴露,少女隻能使出她最擅長的傻臉,借此蒙混過關。

“您說什麼啊,穗穗聽不懂。”

“你哪裡不懂,老娘看你是懂得很,你說一兩句心聲廢話,那些蠢貨就感動得痛哭流涕,引為知己,本就吃不飽的飯菜,還分了給你,你瞧瞧這牢裡的,個個形銷骨立,就你,進來之後還胖了兩斤!”

被蓋戳蠢貨的門客們:“……”

他們,也沒有,那麼,蠢吧?

江雙穗雖然被投入了天牢,但她身上那一層黯淡的王姬

光環還在,指不定哪一天又被上位者想起,他們也算是提前買定離手。

起先呢,虞夫人跟江雙穗的關係並沒有這麼僵硬,特彆是第一次聽見她那稚子般淳透清澈的心聲,虞夫人還有些感動。

覺得她果真不把她當外人,便在邊上處處提點她,當妹子一樣嗬護她。

但經過這麼多日的相處,這滄海遺珠的心聲俱是乖乖巧巧,不是心疼這個,就是心疼那個,就沒有一句是臟話,說是世間第一貼心小棉襖也不過如此。

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

虛假得可怕。

或許這世間有天生聖人,內心空靈純粹,可這從八王姬府裡走出的小婢女,她也沒聽說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如果把盟禮送給一個小乞丐兒也算的話。

江雙穗被虞夫人扯著頭皮,痛得大喊大叫,“放手,放手!”

而虞夫人卻仿佛悟到了什麼,鄙夷不已,“你不會就靠這個廢話連天但啥也幫不上忙的心聲,把人王爵給迷住了吧?”

這老登真王是個愛好少年少女的癡情種,他的兒子也紛紛效仿,為了一個小婢女要死要活的,差點要跟八王姬翻臉,如今可是好了,一個個的,都得承受毒打的滋味。

她那丈夫也是,要是有眼光,早早投了八王姬府的門庭,何至於淪落到今日下場?

少女如同被重重侮辱到,她紅著臉叫喊起來,“我沒有,他們,他們是發現了我的優點,真心喜歡我!”

虞夫人撇嘴,“你能有什麼優點啊,慷他人之慨啊,八王姬沒有被你拖累,真是祖上積了德吧。”

她回憶著王爵們的瀟灑俊逸,王姬們也是一個比一個俊麗美貌,不禁懷疑道,“你真的是王姬嗎?不會是有人看著陛下年老,故意渾水摸魚的吧?”

“——你,你信口雌黃!”江雙穗隻有這麼一道護身符了,不肯讓她扒了去,尋求幫手,“娘,娘你說,我是不是父王的親女兒?元慈恩敢這樣對我,父王定要問罪於她!”

江氏卻有些躲閃,她年輕時貪嘴,為了幾兩銀子就把身子給了出去,索性不是第一次,得了銀子也是賺到,客人那麼多,是不是她也不太確定。

“娘!!!”

江雙穗不敢置信,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正在此時,窸窸窣窣聲音又一次響起。

“——呱!”

少女很驚喜,“娘,娘,是小呱,小呱來找我了!我就知道星含弟弟不會放棄我的!”

虞夫人沒想到這竟然是個傻的,居然對著一隻蟾蜍嘰裡呱啦的,趕緊鬆開了手,害怕自己也被那種傻氣傳染。江雙穗卻很得意,蹦蹦跳跳,重新恢複了活力,你們懂什麼,這是她跟星含弟弟這些年來特有的傳聲法子!

旁人都沒有的!

她蹲下來,將小蟾蜍捧到手心裡,柔情裡又夾著一絲委屈。

“你那天為什麼不肯看我?你是不是心虛了,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你,你是不是真的跟元

慈恩……同床了?”說到最後,滿是哭腔,“你說過,你說過,你是我的,你,你第一次隻會給我的,你不會被她糟蹋的是不是?”

蟾蜍很沉默,像是默認。

江雙穗嚎啕大哭,“騙子,練星含,你就是個騙子,你說要等我十八歲!”

虞夫人等人更是絕望。

瘋了!瘋了!

居然對著一個蟾蜍臆想出這種事情!要知道那可是小練妃,她老子的小男妾,她居然敢有這種首尾?!

就算是想的,那也要誅殺九族的!她們不會因為聽到這些事情而被滅口吧?!

而在另一邊,練星含褪了外衣,浸泡在溫熱的池水中,他折下半邊身子,水麵正好淹過鼻子,他入了毒蟾蜍的靈,能清晰感應到江雙穗的崩潰,可恨他現在被元幼平那小畜生綁在了王姬府,連親身見她都不能!

“呱。呱。”

江雙穗感應到了那熟悉的聯係,很快就聽出他的心聲,“穗穗姐姐,有藥,快塗。”

說著,那蟾蜍吐出一隻青硬瓶。

江雙穗哭著將瓶子甩向牆根,“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賣身的惡心藥!”

練星含心頭微微刺痛,愈發加深對元幼平的恨意。

便在這個要緊的時候,他肩膀兩邊無聲無息垂下了軟白的胳膊,他如同痙攣般顫了顫。

來了,這個魔頭。

“葡萄洗好了沒?我要吃了喔。”

那個壞胚端著一盤水晶角兒,這樣逗弄著他。

練星含強行忍耐,他不能讓她發現那五毒的秘密,更不能讓她發現自己還跟穗穗姐姐有聯係。

可他沒想到,這個壞胚竟能壞到骨子裡,她不知何時捉住了鎮守主宮的一隻小毒蠍,散漫撥弄起那一根長長的紫黑螯,而另一隻手呢,則是捏起一隻羊肉水晶角兒,笑盈盈地說,“剛做好,熱的呢,吃吧。”

她塞進他嘴裡,練星含警惕地咬了一小半,她那桃粉的指甲蓋兒忽然掐了一下毒蠍的尾勾。

?!!!

毒蠍養得很凶,也受不住這種異樣刺激,前胸高高揚起,露出柔軟纖細的腹部,練星含唇舌都有些不受控製,羊肉熱汁從他嘴角流了出來。

“嗚——”

而在昏暗的天牢裡,蟾蜍忽然劇烈抖動起來,原本暗青色的滑皮,泛起了一種詭異的紅暈,很長時間都沒有發聲。

“星含弟弟!星含弟弟你怎麼了!”

江雙穗恨他不信守諾言,可心裡又確實放不下他。

“呱,呱呱,呱呱——”

沒事,穗穗姐姐,我沒事,啊,真沒事,不用擔心,嗚啊。

江雙穗聽到了一段極為淩亂的喘息聲,隱忍的,壓抑的。

她都著急哭了,“是不是元幼平又折磨你了?她又做了什麼!”

元幼平這個小賤種能做什麼呢?她把那淡紫色的毒蠍子翻了過來,指甲蓋兒開始抽拔那尾勾上的一根尖刺毒針,惡意爬滿了她的眉梢

眼角。

仿佛,無邊無際的陰影,正侵吞著他。

陰蘿多多少少也聽聞過,練國少年擅毒,更擅蠱,據說他們會將自己的一部分魂靈,寄存在毒物之中。她隻是玩了一下小毒蠍的前腹,他就一副臉紅滴血快要升天的樣子。

這麼說,這條毒蠍是他的本命蠱嘍?

陰蘿想,難怪呢,難怪江雙穗那個小廢物,明明對這些毒蟲怕到不行,有一天不知怎麼的,對著路過的蟾蜍絮絮叨叨的,還把那惡心玩意兒摟在胸前安撫,時不時就親親,可把陰蘿惡心慘啦,從那時起,陰蘿就覺得她腦子不好,需要多多關愛。

原來人家做的事情,都是有強烈的目的性呢。

“小爹,我都把你搶回府了,你怎麼還不乖呢?又背著我跟你心愛的小婢女勾搭是不是?”

練星含被淹進一片滅頂的恐懼裡,他死死盯著她的手指,“沒有,元幼平,你不要隨便就汙蔑——”

陰蘿陡然扯出半截漆黑堅硬的尾針,淡紅色的毒囊同時破裂。

噗嗤。

滴滴毒液腐穿了玉石。

“啊——!!!”

少年魔種揚著那一顆高傲不屈的烈性頭顱,撕裂般痛叫起來,他再也忍受不住這種極致可怕的折磨,帶著滿身水跡,慌忙爬起來,如同被馴養的小家畜跪在她麵前,奄奄一息哀求著她。

他抱住她的腿,淚跡斑斑的絕美麵孔。

“我錯了!我錯了!元幼平!嗚嗚不要不要!會玩壞的!!!”

惡毒王姬兩指盛起他的甜淚珠,瞧,哪用什麼救贖呀,又是剖心給他補魔心,又是用四千萬人的性命做什麼惡心複活,成全這份感天動地的凡魔戀。

麻煩死啦。

隻要她夠狠夠黑,這狗雜種不也能乖乖當她的小禁臠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