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第二個火葬場(2 / 2)

卻不料,短短幾月,世情流轉,他竟主動懷了她的孽種,更要在菩薩麵前,討一場天長地久的諾言。

少年魔種的雙手細長清涼,則是與她的十指交扣,拉過來,貼在唇邊,任由鼻尖的熱息交纏,與她悄聲密語。

“元幼平,我知道,你也是神洲的帝姬是不是?你這次下凡來,到這個人間,也是為了那救世的神子令是不是?”

陰蘿裝傻,“什麼呀?”

“你還同我裝?”少年魔種流露出一絲不屑的傲慢,“這是我的第七十七世,我什麼豺狼虎豹沒見過?六界都等著我魔道一途功行圓滿,回歸極皇大宮,她們太急了,也太露骨了,總想著拯救我,要做我大宮魔後。”

世人都愛錦上添花,卻無人關心他從何處走來。

元慈柔是如此,江雙穗也是如此。

可他冷的太久了,總想抓一抓那不切實際的,便也裝著入了戲。

否則。

真當他稀罕那小婢女送來的幾塊冷掉的糕點,幾件不合身的冬衣嗎?

人心叵測難懂,都不一定能被這點小恩小惠收買,何況是他這一顆無情無義的魔心?

這些救世神女們總是高高在上,以為在他落魄之際,施舍個一兩分,再奉上一張甜笑臉,說著什麼人人平等他也平等的空話,他就能如無腦豬狗一般感激涕零,為她們趕赴水火,忠貞不二了。

索性他也虛與委蛇,將這些神女做他的踏腳石,助他魔統穩固,千秋鼎盛。

那小婢女氣運濃烈,又做事笨拙,不怎麼有腦子的樣子,稍微裝個可憐就上鉤了,正適合做他的半顆魔心。

如此一來,他也可以借她一死,用複生祭陣來剝奪這一脈鼎盛人道。

於是人人皆知,他是為情所困,為情所祭,便大大減輕了他的聲名狼藉,說不定這一則千古佳話傳出去,還能吸引一些新的救世神女,用清白的身子,用溫良的心臟,來拯救他們這一些可憐落魄的無情魔種呢。

世人也是奇怪,唾罵君王暴/政,可要是君王為戲美人一笑而暴/政天下,那就是用情至深,後世也會冠以情聖之稱。

不管什麼,隻要是沾染了情,都仿佛值得可悲可歎,都能減輕原本的罪孽。

他對此不屑,卻也不妨礙他以此為謀。

可大魔

祭祀沒有告訴他,若他鐘愛的不是這些愚蠢的、善心泛濫的救世神女,而是一個處處壓製他一頭的混世魔星,那他又當如何?

世人都說女子失身,失貞潔,失情愛,可他卻覺得,他的清白身子,他的滿腔情愫,他的狠毒野心,他的傲骨自負,永遠毀在元幼平這個小畜生手上了。

再也沒有一個女子,可以如她那般,悍戾、暴虐、又嬌甜地進入他的身心。

他也再接納不了任何少女。

於是他說,“元幼平,你要救世是不是?我可以不覺醒,不滅世,我甚至可以不做這極皇魔種,不回歸極皇大宮,我不再輪回,不再渡劫,六界會少一個攪風攪雨的魔頭,但人間會多一個普通平常的少年、丈夫、父親、祖父。”

他指尖緊緊叩進她的指縫,在人間最信奉的菩薩娘娘麵前,一聲一聲叩著心願。

“可元幼平,你知道的,我很貪心的,我要此世,我也要此時,我要此世此時的你,不管是神女還是魔頭,你要徹徹底底屬於我,我要我死的那天,天晴不晴的無所謂,花不花開的也無所謂,我要你坐在我的床頭,兒孫們也在我的膝前。⒄[]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我一定是要死在你的懷裡,帶著一頭銀發,帶著你給我編的鈴鐺小辮子。”

然後我閉上眼,你就可以走了。

我允許你,你可以永遠地離開我,永遠地忘記我。

你的雙足可以踏過春水大荒,你的雙眼可以飲儘龍血玄黃,你大可以去做你的神女,你的佛姬,你的妖魁。

你求千秋,求萬古,你的天地山高海闊,永無儘頭。

而我這般的陰暗螫蠍,與你這一刹那的輝煌擦肩而過,等餘光散透,我會安靜且乖巧地,沉眠在腐朽的巢穴裡,永不成為你的救世拖累。

“元幼平,我不要虛無縹緲的來生明日。”

這少年魔種披著她的貓尾紅的罩紗,金絲光影交疊流動,他如新娘般祈求,稍稍帶著顫音。

“我要今生今日,若你答應,若你答應,你就,你就在觀音前,吻我九十九遍。”

我不管你這一雙唇,日後會怎樣吻那來世的意中人,但我要此時此刻,它隻屬於我。

“元幼平……吻我,你是不是不敢?”

蛇蛇立馬支棱起來。

“我有什麼不敢的?”

他雙眼透出一絲癲狂之色,“那就像小畜生一樣,要我!”

半夜,大相國寺下了一場暴雨,滂滂沱沱,濕濕瀝瀝,黃綠琉璃瓦浮漾著銀絲流光。

他們在菩薩的慈悲的青蓮花目裡,熾烈地接吻。

練星含將豔紗蓋著臉,卻蓋不住這滿身的櫻桃畢羅,他微微分開唇瓣,吐出裡頭咬著一撮烏黑的發絲,如遊魚沉水,大雁墜地,似乎不敢看接下來那春日嬌姬遊青踏馬的場麵。

忽然。

她纖指頓住,飛快收了回來。

他迷惑地看著她,“這麼快……就結束了嗎?”

往常

心意不通,他自然恨不得越快越好,省得被她招惹,可如今他卻不知羞恥,總想纏她一遍又一遍。

“萬一傷到我的王太女怎麼辦?”

元幼平一本正經地解釋。

他既有些暖熱,可又感到不夠,雙手勾纏住她的腰,那黑長衣如水中蓮花一般疊開在她的身上,主動索吻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元幼平這一雙手不似往日的靈活頑皮,僵硬如朽木。

再過不久,真定門迎來了第一場雪,元幼平戴上了一雙華美繁複、交纏絲珠的黑絨手籠,也圍起了玄狐披領,高高地堆在頸段上。

這有些異常。

等她從神元宮回來,練星含趁她酣睡,脫下了她從不離身的手籠。

他瞳孔一凝。

手籠之下,是一截僵化的、節棍狀的木偶手掌!

——身軀木偶化?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練星含陡然想起石火夢身裡的一世,她作為偃師,出了一本偃譜,其中就有以活人為祭,取出心臟,全身偃化,從此以後,偃人仍如活人一般,會哭會笑會思考,但心中再無情意,身軀也再無餘熱。

它再也不懂愛人。

“你做什麼?!”

頭頂一聲暴喝,陰蘿抽出自己的手,套進了手籠裡,她低斥他,“……滾出去!”

“你說清楚,你身軀怎麼會變成這般?”練星含抓著她不放,眼眶通紅,“是不是……是不是你給我的那一顆心?是了,人怎麼會有雙心,沒有心,若想活著,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想通了一切關節,神色漸漸變得冰冷。

“元幼平,你可真蠢,蠢極了。”

“啪啪!”

她拍著他的臉,不滿地說,“你才蠢呢,我隻是身軀變了,人還活著呢,大不了,大不了以後,我吃素!”

但症狀比想象得要嚴重,練星含有一次醒來,忽然與她對視,那雙天真靈動的雙瞳漸漸失去了光,變得暗沉木訥。

他全身血液冷卻。

她不再吻他了,也不再對著他笑了,甚至連罵他都不會了,仿佛失去了一切喜怒哀樂,即便要她陪他,也是冷冰冰地與他對坐,她再也不會因為風箏的高低而驚呼,也不再為飛鳥的掠過而欣喜。

她漸漸成畫裡的啞鳥,刺繡裡的死魚,話語裡的休止符。

練星含側耳貼在她的胸脯上,她平靜如死水地看向床頂金絡子,沒有一絲熱鬨的人氣。

她語氣平淡乏味,“我要上朝了。”

“今日你不用去,我已經跟姨母說了。”練星含手掌撫著她的臉頰,“你陪我們。”

“喔。”

她應著,機關動作般架起他的身腰。

他拆開腰間的水安息絲絛,任憑黑長衣如蟬蛻落雪般,堆到他的腳跟,與她坦誠相見,而他掌心,則是貼著一片蠍頭彎刀,冷青青閃著寒光,他看著她那張絕欲的臉兒,剜進了自己的

胸骨,按照大魔祭祀的方法,碎掉半顆魔心。

“淅淅瀝瀝——”

那鮮血順著蠍頭,細股淌落他的腕心,再滴入她的肚臍眼兒,仿佛盛了一碗碎瑪瑙。

“嘶……”

他痛苦地低喘,臉龐金紙般蒼白孱弱,隨時都要被撕裂成碎末。

那是一顆淡紫琉璃色的魔心,像半隻蠍尾,覆著神秘怨咒,末梢處揚著一條尖尖的圓珠尾鉤。他忍著疼痛,掐開她的雙唇,將這半顆魔心塞進她的嘴裡,“元幼平,吃下去,這是藥,吃下去你就好了。”

可她連喉嚨都偃化了,隻會說話,根本不會吞咽。

他頓感絕望。

“元幼平,咽,求你,快咽下去,這魔煞消散得極快,會,會失去效用的!”

練星含失血過多,滿床都是他剜心淌落的血水,他渾身發著冷汗,卻不得不伏下腰身,將魔心含在唇裡,托起她的下頜,與她交合著唇宮,舌尖卷裹著這半顆墨紫的魔心,一次次頂進去。

可是她咽喉鎖得太緊,他怎麼也頂不開,他淚珠急得淅淅瀝瀝,幼獸般嗚咽,“神楓在上,蝴蝶娘娘在上,元幼平,求你,快吞,快吞啊!!!”

“嘻……”

許是他出現了幻覺,他竟然聽見了一道天真傲慢的笑聲。

“嘻嘻。嘻嘻。嘻嘻。”

是從她那緊鎖的咽喉發出來的?!

他眼窩還盛著一滴滴淚珠,怔怔看著她逐漸恢複光彩的銀水眼丸。

“原來這就是極皇魔心呀。”

她從唇裡吐出來,托在手心裡,仿佛在做什麼可愛遊戲,指尖戳著它的暗紫尖鉤。

“你騙我……元幼平,你竟騙我?!”

他驟然崩潰,雙瞳血紅。

“不然呢?”

陰蘿單手支腮,圓潤指頭似一枚枚粉紅小肉蔻,掐進了水汪汪的腮肉裡,極致的無辜純真。

而她的另一隻手,卻是五指張開,凶猛地擒住了這一顆跳動的魔心,勒出一條條紫紅的壓痕,他痛得喘不過氣來,唇口更是抑製不住,淌出鮮紅的涎水。

“神女無聊的時候,就不可以演一演人間小情種,騙一騙魔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