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你怕我了麼?”
陰蘿指尖幽涼,撥開他頸後的一簇雪發。
張懸素閉目抿唇,本就是一副菩薩聖人麵,眼尾仿佛還留著昨夜的雨水,翻腫得厲害。長明燈早就滅了,殿內一片寂冷,隻有燒紅的一隻手爐,它被抵在張懸素的腰後,燙得那塊腰肉都破了皮。
倆人的身量懸殊,但嬌小的卻像是一座陰影牢籠,將他緊緊攝住,從那脆弱的皮肉裡瘋狂汲取著養料。
可罪魁禍首渾然不覺,她捏著那一塊青青的頸肉,“你怎麼能怕裙裙呢?我小時候還要娶師尊做小郎君呢,咱們不是在神前,在菩薩前,都說好了麼?師尊,你怎麼不敢睜眼看我?”
她邪惡地揚唇,“怎麼,是怕這一切太過荒唐,看一眼就要極樂往生了?”
“……畜生。”
從那纖薄的美人唇裡,吐出一個極具厭惡與厭倦的詞眼。
昨夜的一切擊潰了張懸素的所有認知,那種絕望與瘋狂震顫到每一根經脈,幾欲將他撕裂,卷入萬丈不複的漩渦。他清楚記得被匕首紮破的掌心,被蛇牙咬破的天乾種,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屈辱承受。
她沒有吻他,一次都沒有,這是懲戒,也是發泄。
他極不喜。
不喜她那戾氣遍布的眉眼,也不喜她那萬般折磨的手段。
“畜生?您又在裝什麼貞潔烈男呢?您瞧,您落到這個地步,您的弟子可不見蹤影,沒一個有良心來救您的,您還要為他們隱瞞嗎?”
陰蘿指骨頂住他的下頜,繃得整張臉都在細顫,那一雙水銀眸也顫出了裂痕,年長者近乎崩潰,“……你彆碰吾!”
“……”
蛇蛇頓覺無趣,她鬆開他的臉。
“是弟子逾越了。”
她抽出了釘在靈樞上的一把白狸匕首,刺啦一聲,濺上了她的眉骨,臉上那一道肉疤似一枝豔梅。
“您放心,弟子的蛇膽收起來了,不會再對著您。”
她起身就往外走。
張懸素捂著傷手,他平複一些心緒,啞著聲問,“……你去哪?”
陰蘿回頭,譏誚一笑,“找一個能碰的,這您也要管?您放心,弟子隻要最心愛的最向著我,您既然不是,弟子自然不會再浪費多餘的時辰,您就當這是噩夢一場,睡醒了,您又是那個神台之上,纖塵不染的月宮尊者!弟子不會臟了你輪回的那條小路!”
陰蘿氣衝衝跑了。
她沒跑遠,就跑了隔壁的紫腰殿。
宴享居住其中,隻有一群小太監伺候,見這七殿下麵帶慍色地衝進來,他們也不敢吭聲,老祖宗早就吩咐過,隻要是這位主兒來,哪裡都是暢通無阻。
於是陰蘿剛闖進了自己原先住的寢宮,就見她那張睡熟的繡床上盤了一條美人蛇,大約是洗浴過後,籠著濛濛光澤,那一頭鴉子發更是閃爍著細碎的鱗光,穿著她那一身紫蔦蘿舊衣,身形纖薄秀麗。
此
時他那一雙細俏的手上下翻飛,正在聚精會神雕琢著玉勢,還在上邊綴了一條墨紫小蛇。
蛇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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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眼!
可怕!
姑奶奶消受不起,告辭!
陰蘿轉身就跑,後邊咚的一聲,宴享摔了玉器,赤著一雙冷白的腳掌,劈啪啪衝到她的身後,雙手叉到她的腋下,一左一右將她提了起來,貼著臉兒笑道,“難怪剛才奴婢一陣心神不定,奴婢最是喜歡自投羅網的神女殿下了。”
陰蘿翻著白眼,“彆自作多情,我是來看你反省的。”
宴享煞有其事,“奴婢反省過了,都怪奴婢心眼兒太小,不願意做人,偏要做一個不知上進隻會粘主人的小色貓。”
蛇蛇:“……”
你這根本就沒在反省吧!你還變本加厲了!
他那一頭束在黑紗羅小冠裡的墨發濃厚,直直披落在足跟,還踩了半截,倒真像一頭黑足小貓,絲滑的一縷濕發垂在她的鎖骨,打碎了濛濛的水汽,宴享仗著高大修長的身量,提著她走。
“……你在乾嘛呀?”
祖宗懷疑他在施咒。
宴享道,“奴婢家中有一個習俗,若是不高興呢,就去外頭曬一曬,抖一抖,奴婢正把您身上的晦氣都抖曬乾淨呢。”
陰蘿跟征聖帝君鬨翻,氣呶呶地說,“不準曬!我最討厭月光了!”
宴享從善如流,“那就不曬月光,曬一曬這風,這雲氣,這萬物聲,這世間又不僅是月光能曬。”
他說著,那小祖宗的腳跟落了下來,踢了靴子,抵踩在他的腳背上,他長睫一顫,在月光沒有關照的暗處,一大一小的腳掌交疊在一塊兒,肌膚相似的冰冷,還泛著相似的桃花色。
忽然聽見她問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腳指甲這麼粉,沒塗毒吧?”
宴享:“……”
這位關注點可真是清奇。
宴享抬起手,咬了拇指一口,脫落半個漆黑甲麵,同樣露出嫩桃色,“您瞧瞧,這是不是正常的粉?”
祖宗嘀咕,“你這品味……”
宴享沒有生氣,反而很高興她關注自己,“奴婢是宦官,要那麼正常作甚?越是惹人惦記,就越容易招禍。”
他抓住她的手,往後一擺,在他緞子般的黑發裡穿行,從耳骨碰到鎖骨,他愈發柔聲。
“神女殿下,您感受到了麼,這一絲一縷,一寸一肌,奴婢都是為您一個人養著的,奴婢把它們養得如天邊桃花一般,每日用淨水,柔脂,淡香,養得柔嫩又嬌貴敏感,它沒有任何的痕跡,奴婢等著您打上烙印。”
陰蘿轉頭,探究般望向他,“宴享,你不恨我嗎?”
“恨?”
宴享失笑,“奴婢恨殿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