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第三個火葬場(2 / 2)

“我見你的第一眼,絕對是恨我的!恨不得把我給埋了!還敲幾個錘頭的那種!”

陰蘿指著他鼻子罵。

宴享挑眉,直覺這麼準的嗎?

他也不再掩飾,“那第一次的確是恨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甚至在社稷學宮,您沒認出我來,我也恨。”

他的初次愛戀,初次抉擇,就賠付上了一生,天下有幾人似他這般豪賭?他也恨過,怨過,那一縷思念迎風而長,變作猙獰惡鬼,但好在,在它失控之前,他的長命鎖迎接了它的原主人。

“您再晚來個百年。”宴享似笑非笑,“奴婢心胸狹窄,可就沒那麼好打發了。”

“你敢——”

他卻側過臉,唇角克製又緩慢,印上她的臉頰。

“敢的,凡人也會瘋,而且會更可怕的,神女,您需要時時謹記,您的生民需要您的笑,您的祝,譬如奴婢,一個祝吻就可以替您賣命一日。”

“怎麼才一日?我的祝這麼不值錢!”她巴掌糊過來,“不準親!虧死人家!”

就算是奓毛,也是嬌氣小公主的樣子。

宴享隨侍君王,也見過不少的神女,像她將傲慢貫徹到底,還能存活至今的,果真是有些個人道理的。

陰蘿跟他玩了一會兒踩腳掌,心情輕快多了,她跳下來,就要回宮,被宴享拉了一拉手踝子,他問得很輕,“既然月光不願意曬到您的裙擺,您或許該試試,在暗處觀賞世間的滋味?”

陰蘿瞅他,“你是要我跟一個燒死我哥的家夥過夜?乾嘛,我嫌命長啦?”

對方委屈得很,“還是奴婢給七殿下通風報信的,奴婢也是聽命行事啊,七殿下想逃,早就逃了。”

見這祖宗還是一臉不信,他眸光閃爍,忽然把她的手扯到身腰,挨到那一隻冷銀光的長命鎖,小鈴鐺發出細響。

陰蘿心想,果然是全白啊,這凡人為了必等高位,居然下手這麼狠。

蛇蛇祖宗心中升起淡淡警惕。

卻見這叱吒內外庭、口銜大天憲的內相偏了偏下頜,敷粉的麵容細膩而泛著一層薄珠光,從那白釉透青的皮子後悄然開了一簇野牡丹,“公主,要記得,這裡是我的命門,您若是想要殺我,就從這裡開始,奴婢毫無還手之力的。”

陰蘿還是留下過夜,她在宴享的侍奉下脫去了外袍,爬上了那一張繡床,裡頭的擺設還是跟之前一樣,隻是多了宴享身上那一股嗆鼻的濃香。

宴享抬手驅散,隻剩下淡淡的一捧甜香。

陰蘿以為他會趁機攆上來,沒想到他隻搬了個繡墩,雙臂撐在床邊,眼也不錯盯著她看。殿中的燈火全部熄滅,唯有他腳邊提著一盞圓滾滾的繡球燈籠,佩著瓔珞金珠,鏤空的紙骨篩出朦朧的光影,軟融融的,裡頭還映著一副繡球招親的小雕花。

狼子野心是昭然若揭。

陰蘿揪他一根手指,坦誠地說,“彆惦記我啦,我不好你這一口的。真寂寞了,你找對食疼一疼你吧。”

也許是風灌滿了那一扇舊色珠簾,滴滴答答地響著,繡球燈籠暗下去,似泅進了一場墨雨裡。

宴享張開手掌,小心護著那一簇微弱的光源。

呼啦。

光熄滅。

他手指紮進指骨裡,臉色染上了蒼白與驚惶,勉強衝她笑笑,“公主不必擔心,如今奴婢勢可傾國,再也不是那小荒村裡那個落魄小子,多的是人等著自薦枕席呢。”

陰蘿喔了一聲,翻身睡去。

宴享麵無表情盯著她那露出外麵的一顆頭顱,頸子細細,他伸手一攬,全在掌中。

隻要這麼掐下去,再套上一個細囊鎖魂陣,這位傲慢、任性、不屑信徒愛意的天邊神女,就能被他永遠留在這一座曼荼羅罪朝裡。這裡的一切天羅地網,人心險惡,都是他為她而設。

但最終宴享指頭擦過去,隻是替她蓋了蓋被褥。

半夜,陰蘿被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鬨醒,她轉身一看,遠處的晾發架子豎著一扇隔溪漁舟的屏風,瓔珞繡球燈籠被放到一旁,淡淡柔和的光暈塗染開來,那人提著袍衣,坐在窄方瓶口上,如同芙蓉倒折,跌進塵泥。

她呼吸一緊。

“……誰?!”

宴享察覺殿內氣流的變化,摔下裙袍,疾步出了屏風,生怕他的公主夜裡遭襲。

然而他的公主半坐在軟床上,神情震驚錯愕。

轟——!!!

她看見了!!!

霎時,他頓感無地自容,她一定是見了他那扭扭捏捏的解手的姿態,他也知道,那很不像個男人樣子。

他本來就是不陰不陽,不是男人。

難堪,崩潰,又有些委屈。

宴享幾乎是抖著那一條也很不像男人的嗓子,雙頰湧起了血玉的光澤,發出了少女般尖甜的哭聲。

“……彆,求您,彆看,彆看。”

他想給她看的,該是自己權傾仙朝,掌控二十八仙道台的模樣,他登上高位,勢焰可畏,人人怕他,敬他,他再也不是那個需要等著神女垂憐的窮苦男孩,他可以請她吃龍肝鳳髓,山珍海味。

可還是難堪啊,難堪到這般難以收拾的境地。

隻恨當時年少,神女驚鴻,讓他這地裡的小泥鰍兒,竟然生出了登天的妄念。

經年之後,累累成傷。

他匣中沒有三尺劍,不是那仗劍天涯的意氣風發的劍客,可以一劍斬仙,給她看浮光躍金。他也不是那窗竹搖曳下徹夜苦讀的書生,可以一朝金鑾殿,文氣顯聖天下,給她跨馬遊街,冠上簪花。

宴享無措擋著臉,指尖溢出晶瑩又痛恨的淚光。

“求您,彆看奴……”

我走了很遠的路,也曾被踩碎脊梁與傲骨。

可我真正站到你麵前時,我已被打斷了尊嚴,隻是一個盛世豔飾的死太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