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四十五(1 / 2)

明野屏息靜氣,整個意識都追隨著那顆在雙方場地間來回彈跳的小黃球。

對麵的瘦小少年以堪比舞蹈的複雜動作揮拍。經過他球拍的球,或分身、或隱身、或劃出詭異的曲線,招式竟然沒有一個重複。

而幸村從頭到尾隻做了一件事:輕巧準確地將網球打過去。

僅此而已。

他一球未失,從一開始就是幸村在單方麵得分。

就連外行的明野都看得出來,幸村與越前有著兩個次元的實力差距。這種差距不是“決心”、“運氣”之類能夠彌補的。她根本想象不出幸村會輸。

當比分來到3-0,不知為何,越前的動作變得僵硬起來,就和之前的遠山一樣。

他沒了一開始的那股氣勢,像是在潛意識地回避著什麼,回球顯露出越來越明顯的畏縮感。

越前的狀態越發糟糕,無助地舉著球拍滿場亂跑,連球都碰不到,還頻頻摔|跤。

聽到有人說他失去了五感。

明野:…………?

她打開手機,搜索剛才聽到的新詞“yips”。

——一種運動障礙綜合征,屬生理上的病態現象。臨床症狀以無意識肌肉收縮為主。病因:心理壓力。

這麼看來,之前的遠山也是“易普症”了?

明野:??

好巧啊,怎麼和幸村打球的兩個人都連著變成了這樣?

看不見也聽不見的矮小少年摸索著回球,試圖將比賽進行下去。那副跌跌撞撞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堅毅,也很可敬。

青學方有人發出心痛的哭聲:

“嗚嗚嗚越前……”

“夠了,已經夠了啊龍馬君。”

“真是難為你了啊,龍馬……”

明野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腳趾摳地,她不太明白為什麼青學那邊要弄出一副越前很可悲的氛圍。

難得的總決賽,對手卻變成了這樣……幸村會怎麼想呢?

明野看到幸村依舊平穩回球,完全沒有被對手的異樣所影響,她放心了。

她本來以為越前很快會被隊友扶下場,像之前的遠山一樣。但越前身上突然出現比“同調”更加詭異的狀況——他發光了,大白天的,大活人在發光!

他整個人如同初升的太陽,放射出淺青色的光芒。有那麼一刹那,會場的每一個角落都被他身上的光線照耀成一片雪白。

越前站了起來,頭發根根直立,周身熒光漂浮。

乃乃葉捂著被刺痛的雙眼,尖聲喊了起來:“超級賽亞人變身了!”

幸村爸爸臉色沉沉。“的確和悟空變身一模一樣。但他身上並沒有賽亞人的特征,說不定是小宇宙爆發。”

幸村媽媽蹙眉思索片刻:“根據我最近看過的中|國,這種情況應該叫做‘飛升’才對。突破了某種界限,身|體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荻野目瞪口呆,失神喃喃:“不

可能……人|體怎麼會發光呢。這個小孩他、他是水母改造人!”

幸村奶奶眼鏡歪了一邊也忘了扶,不知所措地在腦海中搜尋她近來聽到的“新詞”。“這、這什麼,人工照明,機器人,AI技術?!”

明野:“等等,這不是網球比賽嗎???”

她突然有種做夢般的荒謬感。就好像他們所處的世界是某個頑童手中的積木,他好好地堆到一半,突然不知道要怎麼堆下去,於是開始亂堆一氣。也不管堆出的東西是多麼的扭曲詭異。

作為越前對手的幸村,心中的驚詫多於在場所有人。

本來毫無還手之力的對手,就在他麵前打開了傳說中“無我的最後一扇門”,他突然追不上對麵打過來的回球,連球的軌跡都看不清了。

一雙看不見的命運之手,突兀地調換了他與越前在天秤上的位置,但天秤仍舊維持著先前的角度。毫無道理,無從抗拒。

倒在站台的那個冬天,他第一次聽到了十多年以來構築的世界支離破碎的聲音,現在他再次聽到了那聲音。

明野聽到有人在解說——那是無我境界的最後一扇門:天衣無縫之極限。

“將無我的力量儲存在身體深處,以某種形式毫無浪費,適量地釋放並爆發出來。”

“也就是說,將千錘百煉之極限的力量,適時適量地自由移動到身體各處的招式進化版。”

“不是這樣的,少年們。一開始就沒有什麼天衣無縫。

“所謂天衣無縫,每個人都擁有它。你們想想,剛開始打網球的時候,從早到晚忘我地沉浸其中,不管遇到任何挫折都樂在其中。那時候無論誰都處在天衣無縫的境地中……”

天衣無縫——就是這種東西讓幸村一球都沒能回擊嗎?

形勢180度大逆轉,從越前發光開始,幸村就沒能再回擊哪怕一球,成了越前單方麵得分。

明野心口一片冰涼。緊接著,一股十四年以來前所未有的怒火讓她渾身發顫。

“天衣無縫又是個什麼鬼東西!”她攥緊了雙拳,向著一切的不合理,向著她看不見的、她所有憤怒的終點發出怒吼:

“無視先天資質和後天努力,無視真實實力差距,像遊戲修改器一樣說開就開,簡直惡心死了!

“這是體育比賽啊!又不是狗血爛尾漫畫。提前想好結局卻不知道怎麼發展情節,所以就從魔幻故事裡生搬硬套一段強行反轉是嗎!!!”

她聲音不大,其中的情感卻極其尖銳。所有聽到的人都不自覺沉默下來,眾人麵麵相覷。

她的話語砸破了某個裝滿汙水的水缸,同時注入源源不絕的清水。

腦海中的迷霧逐漸消散,好像所有人一齊從一場荒唐的怪夢中驚醒過來,發現有某種怪物正蟄伏在人群中間。沒有人開口,大家都心照不宣。

明明賽況反轉,剛才還響徹全場的歡呼卻奇異地安靜下來。

看著球場中心那個頭發直立、散發著磷光,還時不時漂

浮在空中大活人。觀眾們的表情像是含著一顆發苦的酸梅,眼神逐漸微妙。

越前本人倒是沒有留意到這些。他滿麵愉悅,像個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味到網球快樂的孩子,完完全全沉浸其中。

“呐,打網球快樂嗎?”他發出天真愉快的疑問。“你有在享受打網球的樂趣嗎?”

網球在幸村身後砸落,眨眼間,比賽就進入了越前的賽末點。

他就要輸了,有什麼好快樂的?什麼又是享受!

他隻知道他要贏,他要達成立海大的三連霸!

半空中的越前將球抽擊在掛網的鋼線上。高速旋轉的網球讓鋼線變成了鋸子,伴隨著緊密的摩擦聲,網球一分為二。

變為兩部分的球在空氣中劃出兩個奇異的軌道,往幸村的場地砸落。

“哇啊啊啊啊——!!”幸村向擺弄著他命運的那雙手發出憤怒的吼叫,縱身將球分彆回擊。

半空中,早就等在那裡的越前高高舉起球拍。一記扣殺,兩瓣網球一左一右,分彆砸落在他兩邊腳下。

——他輸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幸村,意識陷入黑暗。

“呐,裁判。”越前將球拍指向呆坐在裁判椅上的人,“不宣布比賽結果嗎?我贏了,不是嗎?”

裁判猶豫片刻,高聲宣布:“因網球……那個球它……它裂成了兩半!比賽暫停!”

越前呆愣地瞪大貓眼,笑容僵在嘴角。

片刻的死寂,觀眾們就像為了徹底擺脫那股詭異的感覺一般,一齊發出哄笑。

“哈哈哈哈球裂了是個什麼鬼?!”

“我們想看雜技不會去馬戲團嗎!”

“好好打啊喂!”

裁判自己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種事在整個運動史上都沒有聽說過——打到興起的球員把球削成兩半?越前選手是在搞什麼鬼???

他招來裁判委員會的人,以及兩個學校的隊長和教練,商量這一球到底該怎麼判。因為立海的隊長、教練都是這場比賽的選手幸村,不方便參與討論,就由副隊長真田代替。

“嘁……”越前發出掃興的聲音,倒也並不懊惱。

“還以為能用新的必殺技拿下呢。”

幸村垂著腦袋坐在教練椅,臉色白得嚇人。滿頭大汗,壓抑而急促地喘|息著。

正選們在幸村身邊圍了一圈,如果是平時,他早就平淡地笑著出聲安撫了。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從不顯露情緒注重儀態的幸村什麼都顧不上的模樣。

切原焦心:“部長,你怎麼了!”

“幸村同學,振作一點!”丸井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發現他的雙眼沒有焦距。

柳艱難地說出結論:“精市他……被yips反噬了。”

“那怎麼辦!”桑原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

剛才那一球很可能不會作數,等裁判委員討論出結果就要繼續比賽。這將是立海大,是幸村最後的機會。

仁王乾脆利索說出一個名字:“明野。”

丸井雙眼一亮,“對啊,找明野來看看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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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反對——不如說隻恨沒有早一步想到。在他們看來,隻要幸村哪裡不好,找明野就是最有效的。

遠遠坐在觀眾席的明野和幸村一家人都發現了他的異樣,早就急作一團。她顧慮著賽場秩序,反複站起又坐下,恨不能直接飛到幸村身邊。

丸井和切原不顧觀眾好奇打量的目光,跑到明野麵前。還沒開口,明野就急忙點點頭,起身要跟他們走。

“等等!”乃乃葉死命抱住明野的腰,屁|股釘在座位上。“你們走開啦,去~去~哥哥和我約好,不讓彆的男生靠近彩醬,做得到的話他就給我買站前那家蛋糕店的限量慕斯。”

來不及吐槽自家部長對女朋友小心翼翼、藏而不露的八百多個小心思,丸井急聲說:“我們就是來帶他去見部長的!”

“誒?那快去!”

乃乃葉光速起身,推著明野的肩膀跑起來。

明野奔向幸村。

雙手往水泥圍欄一撐,小鹿一般輕靈跳進賽場。

此時她心裡眼裡隻有一個痛苦呼吸著的幸村,不論誰說什麼,她都不會老實回去的。

裁判一轉眼發現了這邊的動靜。“我說你,無關人員不可以進來!”

“柳生”姿態得體地擋在裁判麵前。“抱歉,我們部長之前做過手術,現在好像有點不舒服。她是隊長的私人看護,希望能讓她確認一下部長的情況。”

裁判不由得看了“柳生”一眼。

一看就知道他是家教極好,個性溫善的好學生。雖然那位“護士”看起來隻是個初中生,但一定是他看錯了,這種好孩子怎麼會撒謊呢?

裁判好心叮囑了一句“不要勉強,該去醫院就及時去”,轉身和委員會的人商量剛才那一球了。

他沒發現不遠處還有一個柳生,而且他身後的這個正扒下假發取掉眼鏡,露出一雙精光爍爍的狐狸碧眼。

“puri,好學生的嘴臉真好用。”

真·柳生:“仁王君,‘嘴臉’這個詞在這裡用法不當哦。”

少年們用高大的身|軀組成人牆,擋在裁判委員和明野之間。

“精市……精市!”明野輕輕搖晃幸村的肩膀,他大睜著沒有焦距的雙眼,毫無反應。臉上儘是豆大的汗滴,觸|手一片冰涼。

明野悲哀發現,幸村的意識已經被封閉在一個她觸不到的地方了,正孤零零地注視著隻有他看得見的噩夢。

幸村的確陷落在陰森的噩夢中。

最清晰的記憶變成了在站台倒下那一刻。此時他一動不動躺在醫院病床,神情麻木。白日裡慘白的天花板被夜色浸泡出詭異的幽藍,搖搖欲墜地懸在頭頂。

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中他手術成功,帶領大家取得了關東十六連勝,並且第三次站在了全國大賽的賽場上。

堪比白駒過隙的一瞬間,

這些記憶走馬觀花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假的。全是假的,怎麼可能那麼順利。

這冰冷的病床,死寂的病院,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才是現實。

幸村閉上了雙眼。

——精市……精市!

渾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對發出這個聲音做出了反應。

想起來了,她是讓他的人物畫有了靈魂的女孩子……不,與她之間的羈絆遠不止這種程度。

曾安撫著心碎無措的她。

曾抱著她,伏在她肩上哭叫。

曾在天台對她傾訴衷腸,那時三色堇才剛結出花苞。

時而像剛破殼的小鳥一般依戀著他,時而像太陽一般為他驅散黑暗的她……

如果她也是虛幻的,為什麼此時此刻在胸口激蕩的情感會如此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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