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布蘭度租借的房子平時沒雇傭長期住家傭人。
海濱療養小鎮的服務業發達,可以定製專業洗衣、房屋清掃、配送食材等日常家政服務,任意時段都能上門。
這次為了照料班納特夫婦的起居,今天上午去聘請了幫傭安娜短期內住家。
住多久?
布蘭度希望是越久越好,那代表著休謨還能好好活著。
當租屋大門被敲響,沒有意料之外,來人就是班納特夫婦。
布蘭度下樓迎接,看到風塵仆仆的夫妻倆。“父親、母親,下午好,一路辛苦了。”
說著,不等班納特先生開口就動作自然地取過他手中的行李箱,走向樓梯。
箱子頗沉,但對布蘭度而言完全不費力氣。
班納特先生下意識想要攔下行李箱,擔憂女兒提不動,可彆一不小心摔跤。看到布蘭度步伐輕鬆地走向樓梯,他的手又尷尬地縮了回來。
都忘了這個孩子與家中姐妹不同,是以優秀繼承人標準被休謨先生培養著,接受了嚴格的體能訓練。
之所以忘了,理由很簡單,因為不了解也不熟悉。
想起這兩年多父女相處時長不超過四十天,他就難免發窘。
班納特先生的心頭一直積壓著沉沉的愧疚,總覺得自己決定把四女兒當成兒子養大,才會讓上帝降下責罰造成女兒的癡傻症。
錯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其他孩子想怎麼過,他都不想多發表意見,這些年放任另外五個女兒隨意長大。
當布蘭度奇跡般地清醒,作為父親當然非常高興,隨之而來就是不知所措。
孩子已經十四歲,沒有從小親近的感情基礎,該怎麼開口去教導她偽裝成男性繼承人?
女扮男裝繼承土地,違反法律。
哪怕布蘭度表示了這種生活是她想要的,可誰能保證將來不會後悔怨恨父母給她選了一條不正常的道路?
班納特先生不敢直麵窘境,就用了一招——躲。
主動讓布蘭度留在斯卡伯勒,把教導她的責任全盤托付給休謨,自己絕不插手。
這一躲就是兩年多,導致他對孩子感到很生疏。
班納特先生想到這裡更加尷尬了。
他瞥了一眼妻子,眨了眨眼暗示 「你倒是說話啊!平時很會嘰嘰喳喳,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怎麼進門後就變成啞巴了!」
班納特太太臉色局促,張了張嘴,發現腦子像被攪成一團麵糊,一個字也講不出來。沒辦法,麵對四女兒,她就是嘴笨。
「這不能怪我!」
班納特太太反瞪了丈夫一眼,自己也是有苦衷的。
她也積壓了十四年的愧疚,終於盼來了四女兒蘇醒的奇跡。
一邊高興於孩子康複,一邊也開心於棘手的繼承人問題終於解決,不用再擔心侄子柯林斯繼承家產後會把她趕出家門。
隨後開始害怕得而複失。
班納特太太為此特意請教過休謨,四女兒的癡呆症會不會複發?
休謨表示大概率不會複發,而需要創造一個好的環境幫助布蘭度快速康複與學習。
其中有一條很重要,就是長輩彆太嘮叨,彆給孩子過度壓力,免得誘發其他心理問題。
那些話休謨說得非常直接。
班納特太太悟了,在麵對四女兒時,她最好能夠提供溫柔的安靜的支持。
那太難了!把溫柔兩個字劃掉,勉勉強強做到少說話,可彆一不注意把人給刺激了。
班納特太太知道自己說話有時候會令人尷尬,但隻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這個準則卻不敢用在布蘭度身上,怕把人刺激出彆的怪病。
事實上,母女倆說話的機會不多。
不算這次,從布蘭度清醒後一共就見過三次。探病一次,兩次共度元旦假日,加起來相處三十五天。
夫妻倆大眼瞪小眼。
布蘭度仿如不覺氣氛異常,神色自然地說:“父親、母親不妨先休息一番。等晚餐時分,再一同前往休謨先生家。”
“好。”
“好,你說得對。”
古怪安靜被打破,夫妻倆鬆了一口氣。
兩人當然不會反對這個安排,現在急需歇一歇,不能帶著疲憊臉色上門做客。
布蘭度將人直接送入二樓客房。
一開門,清淡怡人的薰衣草香味隱約浮動。
班納特太太眼前倏然一亮,這是她喜歡的香味!
桌上,花瓶中綻放著一大捧新鮮采摘的薰衣草。
陽光灑進屋內,為鮮花籠上一層朦朧薄紗感。窗戶半開,從海上吹來的微風清涼舒爽。
牆頭,懸掛著一幅油畫,畫著法國普羅旺斯的花田。
天空蔚藍,陽光靚麗,薰衣草迎風搖曳成夢幻紫色海洋。一對男女徜徉其中,哪怕僅僅畫了背影,也有種撲麵而來的幸福感。
“哇!這裡太棒了!”
班納特太太沒忍住興奮,驚呼出聲。回頭看向布蘭度驚訝地問,“薰衣草是為我準備的嗎?”
布蘭度微笑點頭,“是的。聽聞您喜歡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眼下正在薰衣草花期的末尾,但願它們令您心情愉悅。”
班納特太太激動地雙手緊貼在心口。
她的小心臟啊!跳得有點快。很久沒人單獨送她鮮花了。
班納特先生上次送花,是二十多年前剛剛結婚的時候。
其他五個女兒中,簡與伊麗莎白采摘過鄉野鮮花,搭配成賞心悅目的花束放在家中客廳中讓全家人欣賞。
沒人這樣用心地給她單獨送花!
還是隔了英吉利海峽從法國運來的薰衣草!
薰衣草,她最喜歡的花。
再看那幅畫,可以認出畫裡的背影就是自己與丈夫,而這簡直畫出了她的夢中場景。
普羅旺斯的薰衣草花田,很多年前,她希望能去那裡度蜜月。
可新婚後去倫敦探望哥哥的路上遇到重傷的休謨,後來慌亂地尋找休謨的可靠聯係人,也沒了出國的興致。
再後來,班納特先生再沒提過去法國轉一圈散心。
班納特太太生下孩子之後,也沒了出遠門的閒情。
更不提發現四女兒癡呆症之後的生活,就像是吃了一嘴的苦瓜,而為了不讓秘密暴露,連叫苦也不能。
今天被來自女兒的愛擊中了。
班納特太太像是猛地喝了一大杯甜酒,腦子醉醺醺的。
布蘭度:“茶點與熱水已經備好了,父親母親不如先洗個澡,吃頓下午茶,打個盹歇一歇。其他事不必著急,之後再說。我先不打擾了,有任何需要,搖鈴叫安娜就行。”
班納特先生點了點頭,瞧著女兒退出了房間,他的心情複雜。
妻子正對鮮花笑得燦爛,燦爛到有點傻,她沒有想到薰衣草背後有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