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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

是真相,卻也是禁忌!

在滑鐵盧戰役之後,如果想在法國出人頭地,絕不能沾上拿破侖一詞,就不能說喜歡《聖赫勒拿回憶錄》。

於連覺得自己一定是被暖日海風蠱惑了,才會吐露出對家鄉真實感受,從而被窺見了心底的隱秘情緒。哪怕這裡是英國,他也不會承認禁忌的立場。

於連內心炸開了鍋,但又不能表現得過於激烈否則做事了惱羞成怒。

他義正辭嚴,而鏗鏘有力地駁斥,“小班納特先生,您怎麼會有如此荒謬透頂的揣測!這非常危險。我必須告誡您,這種話極可能引發他人與您決鬥!”

這一番話卻似打到了棉花團上。

布蘭度立刻一臉歉意,好聲好氣地說:“對不起,是我冒犯您了,一時忘了您曾經所處的環境。索雷爾先生請放鬆些,我真的是隨口一問。

這裡是英格蘭,沒有變態到見鬼的新聞言論審核製度。隻要不是在那些講究的政治場合,大眾閒聊拿破侖不犯法,您多去咖啡館坐一坐就會習慣了。不像在法國,幾句拿破侖就會抓進監獄。”

於連卻不會鬆口,他還反問:“無論如何,您怎麼會有此荒唐的想法,難道您讀過這本書?”

布蘭度不置可否地微笑,“怎麼可能呢。”

真是礙眼的笑容!

於連頓生不甘心,憑什麼讓觸碰到他心底秘密的人輕鬆自在。

他故意挑刺,“小班納特先生,看來您有著非常與眾不同的思想。英國國教信奉聖公會,你卻找我來學習法國天主教教義,不得不令人懷疑您的真實信仰。”

布蘭度毫不在意這種指控,“如果不了解某種事物,遑論讚同或否定它。隨您學習了解更多宗教知識,於我沒有任何妨礙。

您確實儘職儘責,作為提前上任的家庭教師,已經憂慮起了學生的信仰問題。雖然沒有必要,但還是非常感謝您的關心。”

於連:聽聽,多麼顛倒黑白!他明明在譏諷!

布蘭度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自己並沒做什麼過分的事。隻使用了友善且文明的方式告誡對方,彆亂搞小動作。

這份非常規雇傭的時長初定為一年,很有必要進行熱身式探底,了解對方的真實思想傾向。

她能理解並體諒於連渴望被尊重,希望合作愉快,但也要震懾對方,彆搞出節外生枝的事情。

這不是疑心過重,而是防患於未然。

接下來,整整十分鐘的靜默,誰都沒有再說話。

於連儘可能平穩情緒,但腦子不了避免地亂成一團。

身邊的人是不是認定他崇拜拿破侖了?他絕對不會承認的。

等一等,布蘭度剛剛批判了法國的新聞審核製度。四舍五入,是不是代表也喜歡拿破侖呢?

一樣的崇拜拿破侖!

這個可能性讓於連飛速愉悅起來。

上帝啊!二十一年了,他終於遇上了一個同道中人嗎?

“到了。”

布蘭度在花園籬笆前半米停下腳步,先打破沉默。

“索雷爾先生,請讓我重申一遍,您的教學內容必須在我的認可範圍內。那些詳細條款都會標注在合約中,違約的話,您勢必要支付相應代價。現在,您還想隨我見一見休謨老師嗎?”

潛台詞:現在你清楚自己麵對的是什麼工作環境了,還有轉頭就走的權利,我不會強迫任何人。

如果選擇不走,就要遵守我製定的規則。違反了,彆怪我心狠手辣。

於連深深凝視布蘭度,心情異常複雜。

三百英鎊年薪、性情詭變的雇主、被看透的隱秘、無所把控的未來等等,正在他腦袋裡打架。

令他更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了。

到了這一步,他沒有產生任何憤懣。

被這樣挖坑式試探,反而有了被理解真實渴望的平等對待感。這滋味,真的見鬼了!

“請——”

於連深吸一口氣,笑了。

隻有他知道這是久違的真心笑容。

側移一步,伸出手示意布蘭度先行。

“我當然要拜會您的老師。小班納特先生,我很期待接下來一年。”

“我也一樣。”

布蘭度推開籬笆門,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

*

二樓會客室,布景彆具一格。

不同於時下喬治四世引領的奢華風,休謨偏好暗色內斂背景牆。

綴以幾件擺件,讓整體風格擺脫了晦暗陰沉,而顯得肅穆莊重。

比如櫃櫥上精工鏨刻多種動物的大型金器燭台;

又如牆麵正中間懸掛了法蘭西風格的黃銅鎏金佩劍;

還在剛好避過陽光直射的一處暗角,放了一幅疑似達·芬奇油畫《救世主》。

休謨坐靠在沙發上,雙腿上蓋了一張薄毯。

從於連進門的一刻起,不曾錯漏他的任何表情。

於連迅速掃視了一眼會客室裝潢。

他沒有看黃金燭台,也草草略過了貴重佩劍,最終眼神不由在油畫上多逗留了幾秒。

隨後,於連看向休謨,頓感不寒而栗。

休謨身形枯瘦,卻目光逼人。

明顯是行將就木的病人,身體接近崩潰邊緣,但絲毫不減凜冽氣勢。

空氣中,似有一股血腥殺意撲麵而來。

於連猜測休謨的身份並不簡單,必定有過多年戰場經曆。因為無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沾上了恐怖氣息。

他沒能堅持與之對視,隻看向休謨的下顎,儘量得體問好。“休謨先生,下午好,很榮幸見到您。”

休謨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了於連一遍,半分鐘後才抬手指了指軟椅。“你好,坐吧。”

布蘭度沒有一起坐下。她站到休謨身後,作為完美隱形人,圍觀終場考核。

於情於理,休謨都要見一見新來的家教。

於連要住在班納特家一年之久,休謨隻有親眼審核才能安心離去。

休謨問:“索雷爾先生從貝桑鬆神學院來,卻不見你穿著那身漆黑教士袍。”

這句話說得平鋪直敘。

於連聽不出是褒是貶。如果有的選,寧願一生遠離黑色教袍。

他講出了真心話,也是最適合的回答。“這裡是英國,而我來應聘家庭教師。比起天主教教士的黑袍,紳士禮服更為合適。”

休謨麵無表情,不說讚同與否,又道:“在貝桑鬆的神學院學習,你見過弗裡萊神甫了,他過得怎麼樣?”

弗裡萊神甫!

於連聽到這個人名,似乎麵色如常,但在短短1秒內,他不自覺地單邊上唇微動。

布蘭度迅速捕捉到這個轉瞬即逝的微表情——這是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