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友誼聯賽有輸有贏是常態,獎品是團隊獲得三五百英鎊。少有人會把它當成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達西沒想到存在沃德這一例外,當年沒看出此人偽裝能力一流。
賓利:“今天的事,您就讓它這樣揭過嗎?沃德居心不良,那幾句道歉更讓他看起來像極了變色龍。
上一秒還咄咄逼人,下一秒就卑躬屈膝。這種人能放下對您的怨恨嗎?”
“那些等到年市結束再說。”
達西不認為沃德的致歉是發自內心,不過是他的自保手段。
從沃德今夜的所作所為,足見他是擅於低頭折節的小人。
正因為此,就不能在對方的地盤上,沒有充足準備的情況下,將他逼到死角。
達西沒有堅稱一定要訴訟,而說保留訴訟權利。也不會憤怒離去,準備繼續在劍橋鎮照常娛樂。
越不把沃德放在眼裡的做法,越能讓他放鬆警惕。
這人沒有感到立刻會被攆出校門的緊迫感,就不會狗急跳牆。
年市結束之後呢?
達西絕不可能讓沃德繼續現在的舒服日子。
賓利眼看達西神色堅決,沒有再說要立刻離開的掃興話。
不再想令人不悅的小人沃德,而把關注點偏到達西的身上。
越想越感動!
達西為了兩人的友誼來參加年市,完全不合符他的一貫愛好。
在遇見糟心事後,堅持不更改計劃,誰說不是為了滿足朋友逛年市的心願。
“達西先生,認識您是我最大的榮幸。”
賓利的語調都飄起來了,就差流出感動的淚水。
“上帝必定會讚美您的高貴品格,我太高興了。可憐我貧瘠的語言能力,無法寫出十四行詩來歌頌您。”
達西:嗯,寫詩,倒也不必。
此刻,他的心情愉悅是真的,但賓利的熱情讓他有一點點尷尬也是真的。
要怎麼辦?
他早就知道賓利是個感情充沛的朋友,那就微笑以對吧。
相隔一條馬路。
斜對麵『帆船之家』旅店。
十分鐘前,布蘭度六人回到三樓。
凱瑟琳與莉迪亞在返回酒店的一路上仿佛蔫掉的花朵,陷在沒能偷聽熱鬨的低落情緒中。
無法直接回房躺床上哀悼錯過的熱鬨,先被布蘭度叫去了起居室。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姐妹倆不動腦子也能猜到會挨訓。
剛剛走回來的一路上,布蘭度沒有多話,肯定是把話留到旅店。
兩人去把窗簾給拉上。
剛好瞧見路燈下,兩位年輕男士走進對麵的『查爾斯之家』旅店。沒看到正臉,背影儀態端方優雅。
以往,莉迪亞與凱瑟琳會熱火朝天地猜測那兩人是不是背影殺手。
今天,她們不敢開小差,老老實實地在布蘭度麵前坐下。
起居室內隻有三人。
布蘭度沒有當眾訓斥人的喜好,也沒想完全禁止莉迪亞與凱瑟琳吃瓜瞧熱鬨,隻想讓兩人腦袋裡多長一根弦。
明知山有虎還向虎山行,是有赴死的覺悟與勇氣。
班納特家的兩個妹妹卻是壓根沒想到某些事的嚴重後果,就一拍腦袋要去做。
“愛看熱鬨,人或多或少都會產生過這種念頭。不在當場看,也會在報刊雜誌上看。
今天不讓你們去圍觀,不是我認為看熱鬨本身是個錯誤,必須承認那是絕大多數人類的天性。”
凱瑟琳與莉迪亞驚訝抬頭。
莉迪亞:“哥哥,您不認為這樣很不淑女才要阻止我們嗎?”
布蘭度:“我禁止你們參與朗博恩的村頭閒聊了嗎?”
凱瑟琳與莉迪亞搖頭,後知後覺不曾被哥哥在這方麵嚴厲約束。
布蘭度:“朗博恩與周圍鄉鎮少有外來者,家家戶戶相互認識。不能說百分百了解村裡的情況,但大家都知道彼此知道百分之七八十的近況。
以往,你們身處熟悉的鄉村,對麵的是熟人,那種環境相對安全。今天的情況不一樣。”
姐妹倆眼神茫然,不懂情況有什麼不一樣。
布蘭度神色嚴肅,讓兩個妹妹長一長腦子。
“這裡是劍橋鎮,你們第一次來。對本地有多少了解,就想悄悄看巡邏隊的熱鬨。
你們聽到巡查隊是在故意挑事,要去找牛津畢業生旅客的麻煩,那麼以什麼保證圍觀路人不會被無辜遷怒?有什麼能給巡查隊的品性做擔保,就憑他們挑釁在先嗎?!”
此時,凱瑟琳與莉迪亞才意識到陌生地方的熱鬨是不能隨便看的。
莉迪亞抿了抿唇,“也許,巡查隊沃德與旅客達西本來就有矛盾。他不是惡意挑釁,而是有怨報怨呢?”
“是有這種可能性。”
布蘭度不否認存在這種可能性,看似找茬在先的人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在進行正當報複。
“問題在於,你不能隻預設好的一麵,而徹底忽視惡意的可能。這種預設性偏向,到頭來受傷的會是弱勢的一方。
一旦遇上突發衝突,比如說動手打起了。你毫無防備,身手又不好,說不定就被火力波及。也可能遇上巡邏隊找事不成,惱羞成怒拿圍觀者發泄怒氣,你們要怎麼辦?你們有什麼本領讓對方退讓嗎?”
布蘭度又拿出了地圖冊,翻到了扉頁。
“看看這個。第一頁就印了劍橋鎮的鎮徽,圖案是海馬托舉三艘帆船,上麵寫了它設計於16世紀70年代。今夜你們逛了一圈,有沒有看到學院建築上掛的劍橋大學校徽?”
凱瑟琳點頭,“是四頭獅子與一本書。”
布蘭度:“時間順序很明顯。在劍橋大學成立了三百多年後,小鎮設計鎮徽。它的圖案卻沒有一處與學校有關,你們覺得這正常嗎?”
莉迪亞與凱瑟琳被問得一愣。
兩人總算注意到了兩枚徽章圖案的古怪之處。
莉迪亞:“不應該啊!劍橋大學很出名,小鎮徽章怎麼會完全不畫學校呢?”
凱瑟琳也意識到其中微妙,“所以說,小鎮與學校的關係其實並不好,對嗎?”
布蘭度點頭,耐心細說:“從一開始,法律就規定校方的執法權越過了小鎮政府。校警不必問過鎮上治安官,直接能在小鎮抓人,把鎮民關進學校的監牢。反之卻不行。為此產生的矛盾長達數百年,雙方不隻一次流血衝突。”
“今夜的巡查隊由校方派出,維護年市集會治安的本意是好的。但賦予校警的特權會不會滋生出權力濫用者,這就有待觀察了。”
聽到這裡,凱瑟琳與莉迪亞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終於感到了後怕。
原來,外麵的世界與朗博恩的情況很不一樣。
劍橋鎮瞧著既熱鬨古樸,又滿是人文氣息,美好的表象下卻暗流湧動,藏著複雜紛爭。
布蘭度給兩人嚴肅地敲響了一記警鐘,沒有再喋喋不休。道理講了,更多的要她們自行領悟。
“今天坐了幾個小時的馬車,你們也累了。早點休息,明天才有足夠的體力逛街看演出。我不打擾了,晚安。”
“哥哥晚安。”
“哥哥晚安。”
姐妹倆回到自己的客房,卻沒法這麼快睡著了。
莉迪亞感歎:“凱蒂,我第一次發現看熱鬨也是要有本事和技巧的。劍橋鎮就這樣複雜了,你說倫敦會怎麼樣?”
凱瑟琳搖頭,“我也不知道。年市地圖冊上寫,劍橋鎮民約有一萬四五千人。索雷爾先生上課時講倫敦有一兩百萬人,那裡應該更複雜混亂。”
莉迪亞:“我不想一輩子待在朗博恩,我想去倫敦,去巴黎,去更遠的地方看更多的熱鬨。但要學好多本事,才能完成這個夢想吧?”
想到這裡,莉迪亞就頭疼了。
一個月熬人的勤學苦讀換了劍橋之行,如果去倫敦要熬多久啊?
莉迪亞拉住凱瑟琳的手,“凱蒂,你想不想去倫敦好好玩?不是隻能去嘉丁納舅舅家,是能去各種有趣的地方逛逛。”
凱瑟琳:“當然想。”
莉迪亞暗暗鬆一口氣。
很好,至少有人陪她一起熬。苦中作樂,地想這也算是個好消息。
*
*
布蘭度沒有立刻洗漱休息。
來到窗戶邊,望著長街路燈,回想著巡查隊沃德高喊出的那句話。
——“給小鎮的耗子下了毒/藥,讓小鎮今夜多處出現大批死耗子”。
這是沃德尋釁挑事的借口,還是真有其事呢?
假如今夜真的死了大批老鼠,是鎮民為了年市活動搞大掃除嗎?
如果不是鎮民殺鼠,老鼠怎麼會大批量死亡呢?
這一瞬,布蘭度想要身著鬥篷,潛入茫茫夜色。
跟蹤巡查隊的沃德,潛入校警磚樓,去弄清楚老鼠死亡真假之謎。
然而,她摸了摸口袋裡休謨送的懷表。轉身,離開脫下了外套走進浴室。
再等一等。
本次不是獨自前來劍橋,又有正事要辦,就再慢點邁出一些觸碰危險的步伐。
夜色漸深。
午夜兩點,多數遊客沉眠睡去,街上幾乎不見人影。
非主乾道的街燈熄滅了。
巡邏隊值班室內,本該值夜班的三個人呼呼大睡。
不知何時,校警辦公樓的走廊上飄過一抹黑影。
猶如鬼魅,來得悄無聲息,似乎憑空閃現。
身著一襲黑色大鬥篷,看不出是胖是瘦。
隻能判斷身高偏高,頭發與上半張臉都被連衣尖帽遮住了。
當鬥篷人途經窗戶的那一秒,慘淡月光斜照入窗。落在他的身上,竟然閃過一道反光。
是麵具!
連衣尖帽之下,來人佩戴了銀質麵具。
鬥篷人走向備用儲物室。
完全視銅鎖為無物,指尖鐵絲僅在兩秒就打開了它。
一股腐臭味飄了出來。
今夜,備用儲物室沒放彆的東西,隻堆放了沃德帶回的新鮮老鼠屍體。